鸟为食亡

    『缚妖笼』在地上滚过来、滚过去,刮起强烈的风,又快速转动,系在上面的绳子也跟着转,形成一个极速翻滚的球,像启动的电锯,高速运转中,其金属的外壳布满小刺,再与地面碰撞,搭配“滋啦滋啦”、宛如锯木头的声音。

    再听下去,脾气再好的人也会发狂。此刻,符音沉着脸,无法遏制的怒火,熊熊燃烧,狠狠一拍狂躁的『缚妖笼』。只见,一张符贴在上面,笼子像抽了发条似的,一动也不动了。

    终于安静了……符音看了一眼腰间的衣带,带子上磨出了痕迹,再忍下去衣服都要磨破了,姐姐发现了不知道要怎么责怪我。

    现已解决『缚妖笼』的事情,但雀妖变成这样的原因,还是无从得知,直接问的法子失败了,那么就从它生存的环境入手吧,特别是它曾经遭遇了什么,又或者……

    人!这个字忽然浮现脑海,对啊,鸟类的话,很容易受人类的伤害,比如:贪玩的稚童,用弹弓、石子等工具打伤鸟,爬树摸鸟蛋也是常有的事。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的话,那么,这个男孩子或许知道点什么,虽然他看上去不是调皮捣蛋的孩子。

    符音撑起下巴,心里有些纠结:要不要问问看呢?啊,从来没有和陌生的男孩子说话,该怎么才能委婉,又恰当表现礼节呢?

    她思考了一会儿,想起刚才从天花板突然落下,让本就不牢靠的木板雪上加霜,直接破了个大洞,雨水沿着木板缝隙滴落下来,有些甚至落在她头顶上,冰冰凉凉的,让人直打冷颤,想必那个男孩也是如此,忍受着冰冷的雨水落到头上,想想都惨。

    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真是十分印证现在的屋子的惨状啊……总之,先向对方道歉,并承诺下次一定修好屋顶,其次,询问对方名字,进行友善沟通,最后不就达到目的了么。

    符音轻咳一声,弯腰作揖,说道:“小女向公子赔不是,下次定会派工匠修好屋顶,绝不会再漏雨!”

    “……”

    “若是,公子不信,可与我立下字据,签下姓名,彼此都存一份,以字据为证,不会反悔!”

    沉默,还是沉默。男孩从刚开始问了一下她的心情以后,就再也没有说话了,难道……是我的诚意不够么?

    符音缓缓向男孩靠近,松开祥云布袋,拿出包着油纸的点心,一块是桂花糕,另一块是红豆糕,全部递给男孩。

    “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点心,很好吃的~”符音露出温和的笑容,“如果,你不嫌弃,可以尝尝看!”

    坐在面前的男孩,脸上丝毫没有情绪波动,但眼中隐有迷茫,不仔细看是察觉不了的。

    “真的好吃,我不骗你……比如,这块点心是用桂花做成的,香而不腻,还有这一块……”符音一一介绍,“是用红豆做的,如果不放糖的话,红豆吃起来会有苦涩味,但做成点心,则会有清甜的味道。”

    “谢谢你的好意……”男孩嘴角泛起浅浅的笑,“只是,兄长未到,我不能独自享受点心。”

    闻言,符音微微睁大眼眸,拿着点心的动作顿了一下。这孩子,原来并非觉得她诚意不足而气恼么?果然,娘亲说得对,交朋友要持之以恒。

    兄长未到?他还有哥哥啊,不知道会是什么性格的。

    这时,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这个时候来的人会是谁,而且,除了自己费劲巴力,又是跑,又是跳的抓妖怪,又有谁会愿意来这种偏僻、简陋的地方,就像她刚到的时候,也没想到这儿会住人,当时还想,嘿,这破旧房屋能住人,概率实在太低啦。

    然而,自己却被事实狠狠打脸,看来以后分析事情不能光靠概率一词,还得眼见为实啊。这世界之大,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仔细想想,破败不堪的房屋,长相标致的孩子,却一身粗布麻衣,头发散乱……斯,继国家真是处处透露着诡异。

    门外,继国严胜发觉弟弟没有像往常一样很快就开门,担心弟弟出了什么事,情急之下,他猛的推开木门,结果是自家弟弟和一个小女孩坐在一起,还相谈甚欢?

    缘一,你这是怎么回事?独自一人和女孩子呆在一起,合适吗?我们继国家不能出轻浪浮薄之人!

    他忍不住大声喊弟弟名字:缘一!你为何不开门?

    因严胜的突然到来,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一种微妙的尴尬,在三人之间奇异地蔓延……

    缘一?符音看了一眼旁边的男孩,又看看门外怒气冲冲的人,疑惑不解,不过,他们长得可真像啊~

    别怪符音认不出他们是兄弟,一个锦罗玉衣,一个鹑衣百结……很难把两者联系在一起,感觉身份差距太大了。她这次才仔细端详缘一,长得和门外那位一模一样,双胞胎?

    但是,他们的气质却完全不同,方才在宴席上,作为兄长的男孩整襟危坐,优雅贵气,却有种疏离之感,而弟弟缘一温柔敦厚,让人想要亲近。

    “兄长大人,你来了……”缘一空洞的眼眸一下子亮了起来,好似闪着星光,他拿起一块桂花糕,微笑着说:“这里有好吃的糕点,希望兄长大人也同我们品尝。”

    “抱歉,姑娘……舍弟给你添麻烦了,在下继国严胜,请问姑娘芳名?”啧,有点心累是怎么回事?弟弟还是那么单纯……

    “谈不上麻烦,小女符音,刚好路过此处,可天公不作美,下起雨来,未带雨具,只好暂时避雨。”这个理由够充分吧,总不能说出实情,除妖一事,常人难以置信,若他知晓,再告知长辈,引起他们注意,那事态发展就遭了。

    严胜扶着下巴,眼眸低垂。从她对话中,了解到她现在的基本情况:年龄、身份等。下雨不假,但一个女孩子跑那么远的地方,目的何在,她的家人不担心么?还有,一路上听见一些仆人在议论,似乎在说有个女孩身手敏捷,三下两下就跃上庭院的高树,相当厉害。

    该不会就是她!若这个猜测成真,她的目的可就不止“避雨”那么简单。思及此,严胜再次看向符音,目光带着审视,想再问点什么。

    符音察觉到严胜的目光,像审犯人似的,直直地盯着她,莫名心虚地将脸撇开,准备转移话题,也跟着缘一称呼他,“严胜……兄长,符音只带了些点心,望兄长莫介意……”总之,把话题往吃的方向引就对了。

    于是,严胜、缘一、符音三人排排坐,吃糕点,你一个呀,我一个……相处气氛很和谐,他们异口同声,“糕点真好吃,好想吃更多,更多……”

    许是“看”他们吃东西那么开心,『缚妖笼』又开始躁动不安,发出“呜呜呜”的声响,好像在说:你们一个个的,吃好东西都不带我一个。

    “这是什么声音?好奇怪……”缘一歪了歪头,下意识地询问兄长,“不知,兄长大人知道吗?”

    严胜仔细听了一会儿,摇摇头,“不知道,不过……”他无意间瞥向符音腰间系着的圆形物体,指了一下,问道,“符音,那个圆的东西是什么?我从未见过,可否借我一观?”

    完了,事情要暴露了!必须想好说辞完美地模糊过去,这人的好奇心真强!

    “这是一个香囊,不同于一般用布,它是用金属材料制成的,里面的香料也是特殊的,在高温或潮湿的环境中,会发出声响,没什么奇怪的……如果严胜兄长想要的话,我可以送给你!”

    “不必了,多谢你的好意……”只是一个香囊吗?还是感觉有点奇怪。

    呼……生活不易,符音叹气。这下,终于瞒过去了,太不容易了,果然与心思敏锐的人打交道,太累人了。

    呜呜呜呜……叽,叽叽……一阵连续不断的声响,再次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

    “符音,你的香囊发出响声,真是频繁啊……”频繁到让人难以忽视呢。

    “哈,哈哈……”符音干笑几声,说话有些吞吞吐吐,“我想起太久出来了,姐姐还在等我,她一定很着急,那我先走——”

    “了”一字还未说出口,符音腰间的『缚妖笼』漂浮,上头的绳子像有意识地扯动着,整个人被无形的巨大拉力往继国兄弟的方向过去!

    “快闪开——!严胜兄长、缘一!!”符音拼命地大喊,“这个东西有危险!”可恶,刚刚我不是贴好符,已经将它封住了吗?怎会如此?!

    严胜和缘一被这突发事件吓住了,愣在那里没有动作,眼看『缚妖笼』离他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千钧一发之际,缘一抓住兄长的手臂,往旁边一闪,躲过了飞驰而来的『缚妖笼』。

    砰的一声!『缚妖笼』卡在了墙上,巨大的冲击使破烂不堪的墙裂开口子,掉出不少渣子,尘土飞扬。

    “咳咳,咳咳咳……”符音一边扶住墙壁,一边挥了挥扬起的尘土,还好『缚妖笼』上面的绳子够长,不然她会直接撞上墙……彻底完了,除妖的事情已经暴露了,今天忘记看黄历就出门了,不少倒霉的事情都发生在她身上,太离谱了……

    “符音!你还好吗?需要我们搀扶你去看医者吗?”严胜和缘一围在她旁边,十分担忧。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符音收回卡在墙上的『缚妖笼』,不料里面空空如也。

    那雀妖跑出来了,在哪里?符音迅速环视周围,试图找出雀妖的踪迹。在对面墙的角落,一黑黑的、圆圆的物体静静地躺在那里,无任何响动。

    “找到了!它在那里!”符音兴奋地说着,快速跑到雀妖身旁,蹲下用手放在它毛绒绒的身上,探了探鼻息。

    雀妖还有呼吸,太好了!符音本就不想伤害它,只想留一段时间,慢慢净化它的怨气。雀妖这周身的浓厚黑气,其实是「怨气」实化,寒气则是它对厌恶的人类发起的攻击。

    那么,雀妖刚刚的举动是为了逃跑,还是为了袭击人呢?

    “符音,请问这是……什么?”严胜开口问道,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又很快遮掩了,仿佛方才周身的凌厉的气势并不存在。

    虽然严胜掩饰得很快,但符音还是注意到了他那令人心里发颤的气势,这位兄长大人,真不一般啊,小小年纪就有那么骇人的气场。

    “一只雀妖……”符音淡淡的回答,注视着仿佛毫无声息的妖,嘴角上扬,补充了一句,“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抓住它,不让它祸害人,本来不想给你们说这样危险的事。”

    “原来如此,看来……我误会你了”严胜不好意思的别过脸,掩饰红晕,轻轻地说了一声,“抱歉,我私自怀疑你……”

    “没关系,谨慎一点是好事!”符音听了严胜的道歉,摆摆手表示并不介意,悄悄走到他身边,满意的看见他羞红的脸,狡黠一笑,故意说话很慢,“严胜兄长,你是否发现……现在的自己很像一只做错事、不愿直视人的猫咪呀?”

    “你,你……休要胡说!”严胜耳侧的略显卷曲的发翘了起来,看上去更像炸毛的猫,竖起毛乎乎的耳朵,气呼呼地喵喵叫。

    严胜一系列的变化,让一旁的缘一对自己的哥哥有了新的认知:兄长大人,好像很容易……害羞?

    “哈哈哈哈,不逗你了!”符音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这孩子好可爱,有一种想摸摸头的冲动,嗯……这是平时撸猫的习惯发作了。她稳定了下额外兴奋的情绪,继续说道,“让我们听听这只雀妖怎么说吧,嘿~醒醒,吃饭了!”

    雀妖其实一直都醒着,还想趁人不注意跑掉,被人发现装死,才睁开如刀豆米的小眼睛, “叽叽叽叽,叽叽!”(哼,还是被你发现了,要杀要剐随便吧!)

    “它在说什么?”严胜和缘一彻底懵了,他们只听见了鸟叫声,没有其他意义,好奇的盯着雀妖,说道:“我们也能听懂它说话吗?”

    “当然可以!”符音回复道,又对着雀妖说,“介意别人听懂你的语言吗?不介意就点头,介意就算了……”

    雀妖默默的点头,转过头看了一眼继国兄弟,眼中竟有怀念的情感。

    符音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禁感叹,这雀妖极力想要隐瞒的事情,终于要解开了吗?她施展法术,向两人共享了雀妖的记忆。

    雀妖,以前只是一只普通的绣眼鸟,那时的它还没有变成妖怪,与其他同伴一样每天为了生存,到处寻找食物,再回到窝里储存好。

    有一天,绣眼鸟回到窝里正想好好的享受美食,结果眼前一黑,没了意识。等它悠悠转醒,发现自己却身在一处窄小的笼子里,它很害怕,害怕自己被可怕的东西吃掉,不断地发抖。

    突然,它眼前一亮,还没看得清是什么,只觉得头顶传来了温暖。它眨眨眼,清楚的看见两个人类孩子,拥有同样的赤红长发,长相极其相似,他们对它温和的笑着,绣眼鸟眼中,虽然不知道“笑”是什么意思,却感到十分温暖。

    小绣眼鸟与孩子们相处了很久、很久,每次他们都会带充足的食物,和它玩耍……这是它出生以来最快乐的时光,不用自己找吃的,不用风餐露宿。

    如果,这样快乐的幸福时光能长久便好了,但这一切都是它美好的愿望而已。

    因为啊,一个高大的、看不清脸的人把它抓起来,朝它挥动一个明晃晃的东西……

    当时,它感受到了温热的液体从躯体外面流出,躯体逐渐变得冰冷,还有一阵难以忍受的疲倦之意。

    恍惚间,它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孩子哭泣的声音,很像它有时受伤时候发出的哀嚎。

    「严胜,你不能玩物丧志,你未来会成长为一名强大的武士!」

    「可是……父亲大人……小,小鸟它……呜呜呜」

    「不要有任何怨言,强大的武士不需要柔弱之物,从今天起,不许你再养任何宠物!!」

    一个宝贵的生命,在一个残暴不仁的人手里消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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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今天没有小剧场,就当是为了失去生命的小绣眼鸟吧。上网查了一下,绣眼鸟属于雀形目,应该能称雀妖。

    还有,抱歉……昨天说了会更新,结果卡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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