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对面明显停顿住了，夏涂低头刚要去挂断电话，戚云硕突然开口说了一件事:“先别挂，刚才我的录取通知书也到了，你猜是哪个大学。”
夏涂手蓦地停在半空中，她心底不自觉产生了一个猜测。
果然，戚云硕语气温柔，笑着说道:“真的好巧，跟夏夏一样。”
“都是复华大学。”
……
高一时，夏涂和戚云硕就是同学，两人成绩一直旗鼓相当，不分上下，因此成为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后来文理分班，两人又很巧的被分在同一个班级，这让两家父母也渐渐相熟了起来，关系始终不错。
时间久了夏涂能感受到戚云硕喜欢自己，她没有办法给予回应，因为她从高一就有喜欢的人了。
而可笑的是，在夏涂妈妈去世过了不久后，夏涂的父亲就跟戚云硕母亲在一起了。
戚云硕也被因此领到她面前，那天夏琼海让夏涂喊他哥哥。
自此，两个人成了异父异母的兄妹。
……
这家医院的住院费很高，一天就在1200元，夏涂交了三天的费用，她还没有凑到钱，暂时不能给姥姥做手术。
这天下午夏涂回到家的时候，后妈葛凤苗在厨房做饭，她去了书房把手术的事跟夏琼海说了，她还是想要争取一下。
哪怕，只有一点希望。
奈何听完后，夏琼海放下文件，一言不发，明显不愿意掏钱治疗。
“爸爸。”夏涂深呼一口气，瞳孔漾出一丝哀求:“她是我姥姥，是妈妈的母亲，你救救姥姥，好不好。”
夏琼海是一家上市公司的建筑设计师，长相出众，很有才华，他不会没有钱的，这会儿男人眉宇紧皱，似乎已经听烦了。
“好了，我知道了。”夏琼海:“你出去吧，我跟你后妈商量商量。”
夏涂纤长的睫毛抬起，神情有一瞬的不敢置信，她觉得好像真的不认识眼前这个父亲了。
商量。
这种事，为什么还要商量。
夏涂低下头站着不动，半响后，没忍住咬牙开口说:“妈妈要是还在世的话，肯定会救姥姥的！”
夏琼海脸色沉下去，呵斥:“夏涂！”
夏涂不吭声了，她眼眶微红，心底只剩下绝望。
“夏叔叔。”这时书房走进来一个男生，个子很高，穿着灰色T桖和黑裤子，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瞧起来很瘦弱，皮肤呈现病弱的白色。
夏涂看了一眼，是戚云硕。
夏琼海脸色缓和了一点，应道:“嗯，云硕，有事吗。”
戚云硕看了一眼夏涂，女生因为情绪激动，白嫩的肌肤透着红意，漂亮的五官有一股攻击性，秀眉却偏生的清冷。
无端会让人心疼。
戚云硕刻意把女生挡在身后，说道:“我妈做好饭了，让我过来叫您。”
“嗯，好吧。”夏琼海站起就走，经过时他看了一眼女生，叹了口气解释道:“念念，手术费不是一笔小钱，你要理解爸爸。”
念念是夏涂的小名。
夏涂抬起脸，她眼底的失望渐渐散开，重新聚起了神采，心底产生了动容。
她的爸爸，好像没有不管她。
男人离开了书房。
一瞬间，只剩下了两人。
夏涂也不想待在这，转身就走，手腕被戚云硕轻而易举拉住:“夏夏。”
她抬眸望去，心底产生了抵触。
戚云硕在看她的脸，慢慢的，他抬起另只手要抚上去，想安慰女生:“哭起来就不漂亮了。”
夏涂惊恐的往后退了一步，胳膊甩开了他:“戚云硕。”
男生的手停在半空中，最后他眼睛低垂了下去，神色不太好的道歉:“对不起，吃饭去吧。”
戚云硕先一步转身走了，夏涂浑身僵硬的站在原地，脚底似有千斤般重，她收拾好心情走向了餐桌。
夏涂拉开了唯一的空座，戚云硕身边，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心虚，她根本不敢抬头。
葛凤苗不太喜欢她，盛了一碗米饭后就开门见山道:“夏涂啊，听说你姥姥住院了?”
夏涂捧着碗，拿着筷子只吃米，很淡的应了声:“嗯。”
察觉到这种态度，葛凤苗看了她一眼:“那我就直说吧，家里呢没有那么多钱给你姥姥治病，所以那些手术费用啊，你自己想办法吧。”
戚云硕低头去看身边的女生，放下碗筷，他不忍插话:“妈。”
“你闭嘴。”葛凤苗皱眉打断了:“你别又想帮她说话，那么多钱你来掏啊。”
戚云硕没再言语。
这时，始终沉默的夏涂吃了一口白米，味同嚼蜡，平静开口说了句:“你们杀了我妈妈，现在还想杀了我姥姥。”
“啪嗒”一下，戚云硕拿起筷子的动作停下，不小心碰到了瓷碗，他平静的看向女生，眼底无波无澜。
这一句话让整个餐桌彻底静了下去。
葛凤苗脸色瞬间变了一下，她不敢置信的看向女生，完全没想到女生敢说出来那件事。
夏琼海更是震惊，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等反应过来后，他脸色骤沉，“啪”的一下站起来拍上了桌面:“你再给我说一句！”
“难道不是吗。”夏涂抬起头，她脸上没有一点惧意，她也站起身，一只手抬起指向葛凤苗，一字一句地说:“爸爸，你忘了吗，是她的丈夫杀了我妈妈。”
夏琼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当然记得，可……
“这两个人，明明根本就不配坐在这。”夏涂放下手，觉得可笑至极，她唇角扯出一丝嘲讽的笑:“但您却娶了这个女人，是不是在妈妈还没有过世的时候，你就已经出轨了。”
她说出了一直猜测的怀疑。
葛凤苗眼神慌乱，心虚的瞥开目光，而被戳中秘密的夏琼海更是觉得尊严被挑衅，没有了面子。
他气得咬牙，干脆扬手就想给女生一巴掌。
“你胡说什么呢?！”
这时戚云硕突然站了起来，一只手扯过夏涂的胳膊拽到了自己身后，而后，“啪”的一下，落在了他的脸上。
葛凤苗以为自己看错了，站直身心疼的喊道:“戚云硕！你站起来做什么！”
夏琼海也懵了，手上火辣辣的疼，他喊道:“云硕，你，叔叔不是想打你的……”他皱眉维护脸面道:“你说你突然站起来护着她，不就会伤到你了。”
夏涂站在后面，她抬眸看向挡在自己面前的男生，没有想到他还会帮自己。
戚云硕摇了摇头，神情无恙，他看向神色带了一点懵的女生，苦涩地笑了下，开口安抚道:“本来就是我欠夏夏的。”
这一刻，夏涂脑海里又记起了母亲出事的那一幕，她没有再看他，痛苦的低下了头。
为什么。
她的家庭变成了这副不堪的模样。
……
夏涂小时候家庭很美好，她的母亲是一名极其优秀的心外科医生，曾经救了很多人，甚至上过新闻，为人温柔又知性。
这样善良的医生，最后谁也没想到会死在了自己患者家属的手下。
当年自从跟戚云硕父母成为朋友后，两家就来往密切，戚云硕奶奶是中晚期胃癌患者，需要昂贵的手术费，夏涂的母亲心中不忍，便把钱借给了对方，并且保证会尽力让手术成功。
在长达了数小时的手术后，手术切除成功了，但不幸的是戚云硕的奶奶还是在不久后因为癌细胞发生转移，病情恶化去世了。
当宣布死亡的那一刻，戚云硕的父亲不肯接受这个事实，情绪激动的转身走进了一间病房里夺走了一把水果刀跑出来……
那天夏涂的母亲，死在了医院走廊。
死在了自己患者家属的手中。
医院内闹成了一团，戚云硕的父亲也很快清醒，以自裁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
之后的两天夏涂把姥姥接出了医院，回到了老式小区这。
八月底，复华大学报到前两天，春秀丽很高兴，一天到晚没事就会在小区炫耀。
“哎呦，我家念念可有出息了，马上要去复华大学了。”凉亭下，几个老太太嗑瓜子聊天。
“那这可不得了。”一个老太太A吃着一块西瓜说:“听说这个复华大学毕业出来的，一个月工资几十万呢。”
另一个老太太B:“这么厉害呢。”
“当然了。”老太太A:“老丽啊，你真有福气啊，有这么好一个外孙女。”
春秀丽:“那是，我女儿当年那么厉害，我外孙女肯定不差了。”
…
但夏涂去报道当天早上，春秀丽还是抱着女生抹了泪，夏涂也很不舍，她吸了一下鼻尖:“姥姥，我不放心你，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这说的什么话呀，你又不是不回来了。”春秀丽站直，看着长得越发漂亮的女生，不免担心的抓着女生的手，苦口婆心道:“念念啊，我听说这大学里面谈恋爱的多，而且谈一个换一个，你千万别这样啊。”
“……姥姥。”夏涂吐了口气，无奈笑:“知道啦。”
“……”
复华大学就在本市，夏涂报的专业是计算机系，前两天刚入秋，北方的秋叶黄的慢，从远处看两旁柳树全是绿色的，偶尔一点微黄，倒像是无数金色的花朵。
这会儿，夏涂身边全是同样来报道的新生，以及无数学长学姐在招新拉新成员入自己的社团，一个诺大的场地中不同颜色的大伞下，拉着的红色横幅写着不同社团的名字。
一路上，夏涂都在被堵着追问:
“新来的漂亮学妹，想加入我们摄影社吗？”
“啊，不用了，谢谢。”
“来吧来吧，可好玩了。”
“真的不用……谢谢学长。”
“……行吧。”
…
不一会儿，一个戴着黑色耳机，一身潮牌明显在装酷的男生在夏涂还没反应过来，他就三两步走到她面前，挥手打招呼:“学妹，一个人来报道啊。”
夏涂轻怔，脸上扬起礼貌的笑:“嗯。”
男生把耳机一摘，问道:“那多孤单，你叫什么，以后可以一起玩。”
“夏涂。”
“名字很好听嘛，我叫吴柯。”男生二话不说夺走她手上的行李箱往别处走，撂下一句霸道的话语:
“夏涂妹妹，你的行李箱哥承包了。”
“…………”
夏涂眨了一下眼睛，感觉好中二，她刚想快点跟上去，这时从不远处忽地响起女生娇嗔埋怨声:“燕时决，你烦死了，都没有人来了。”
听到这个名字，夏涂心口措不及防的，好像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她身形停下来扭过脸望去。
黑色的大伞下，长方形的桌子上放着几沓资料和凌乱的饮料，横幅写着用黑色毛笔随意挥洒的三个字:
【话剧社】
而与众不同的是，一个男生睡在黑色长款躺椅上，灰裤下一条长腿曲起，姿势慵懒散漫，白色的T恤，红色张扬外套，依稀只能看见一张报纸被盖在那人脸上。
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拽，痞，慵懒，长得肯定也很帅。
哪怕没有看到脸，但这一瞬间，夏涂还是轻松认了出来，阳光倒映于她瞳底在闪烁，是……燕时决。
一个打扮艳丽的女生坐在一边的躺椅上，穿着吊带裙，红唇，她脸上埋怨，明显看出来是在撒娇，手上轻打了一下那人的长腿:“哼。”
男生明显很困，含沙的嗓音低沉，透着股痞气的反问了句:“怪上我了?”
女生见他醒了，脸上一刹那浮现出高兴，紧接着就皱眉嘟囔道:“不然呢，让你陪我过来就是为了你能给我们话剧社多招人，结果你这么不负责，我生气了。”
女生说完，扭过身佯装生气状:“你哄不哄吧。”
下一秒男生呵笑了声，似乎并不在意女生，也根本没有要哄的意思，语气随意又简短的应了句:
“你想让我怎么哄，嗯?”让人无端觉得略微霸道了点。
夏涂定在原地了，她瞳孔放大了一瞬，怀疑自己的耳朵，心脏瞬间难受的痉挛起来，他有……女朋友了。
这时男生才终于舍得抬起手拿开报纸放在一边，坐了起来，只见一头张扬的蓝灰色头发，眉眼间透着点困倦。
皮肤白到发光，下颚线条凌厉，他抬起只手揉了揉后颈，掀起了那双狭长褶皱很深的桃花眼皮，深褐色瞳孔底，又有股深不见底的攻击性，透着股痞劲。
整个人帅到惊心动魄的程度。
或许是距离太近了，周围没有别人，夏涂成了最扎眼的存在，下一秒燕时决漫不经心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几秒后，他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眼眸眯了起来。
盘腿而坐的女生见此，奇怪的一同看向夏涂，神色出现一瞬的惊艳，随即她秀眉舒展开，招手热情说道:“哎！这个小妹妹～要过来加入我们社团吗。”
夏涂心口一窒，她抓紧行李箱拉杆的指尖收紧，泛了白，心底不受控的生出一点点期待和胆怯。
裹挟着花香味的秋风吹过来，这时男生根本没在乎她，他收回了视线看向那个娇艳的女生，混沙般的嗓音透着股散漫，薄唇轻吐出一句:
“别把人吓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