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天

    十几年前,江南大寒,粮草歉收,青青的父亲也死在了那一年的皑皑大雪里。

    回忆那天早晨,天蒙蒙亮,父亲准备叫她起床吃饭,看着青青瘦弱的身形,心里十分内疚,如果不逼着她念书,是不是就不会天天的三更睡五更起,如果自己有能力是不是就能让青青和其他贵族小姐一样,在深闺里养尊处优了。

    父亲没有吵醒青青,悄悄掩上房门离开,背着小背篮准备去附近的山上摸摸看,这会儿天上没什么云,或许是个好天,应该能在山上摸出一些新鲜小菜,再或者运气好,能碰上一只没有防备的小野兔,给青青改善一下伙食。

    哪知早晨出门还晴空万里,到了中午开始下大雪。快下午了青青出门去打水洗脸,准备清醒清醒,昨晚看书看得糊涂瞌睡了,一睡竟然睡到第二日下午,还好今日先生病了,不用上学。

    “爹”

    “爹…”

    “…诶,爹去哪儿了…这会儿风雪这么大,他应该是在邻居家歇脚呢吧。”

    第二天,隔壁的二狗子上山砍柴回来,也带回来了青青的爹,他被冻的硬邦邦的,消瘦的脸惨白的,小背篮里有一把野菜还有一只小幼兔,它被好好地包裹在了薄衣服里。青青抱起小兔,滚烫的眼泪落在它身上,惊得它连连蹬腿。

    父亲走后,青青什么事情都得靠自己了,青青的母亲?早就死在了当年那场冤假错案里,连带着其他所有的亲人,都一起没了。后来朝廷为了安抚遗属,给了青青和她爹一个小草房子加一块地,可以保他们自给自足。

    一开始,青青恨,恨这个世道,但拥有了那么一小块菜田之后,她也不那么恨了。每天上上学,下学后帮父亲干干活,日子过的也还不错。直到这一场雪,连带着田里的菜花都冻蔫儿了,青青在家里翻了翻,只翻出了几只干净但缺口了的破碗,一双爹的缝了又缝但还是破破烂烂的布鞋,还有那一把野菜。

    小兔缩在墙角,青青把野菜往小兔嘴边送了送,小兔惊吓得小嘴动几动。

    世道不公,贪官当道,最后连累的都是平民百姓。每一个被贪墨掉的铜板,无不沾血带汗。爹爹逼青青念书,教她家国之道,告诉她民间疾苦,正义难寻。也教她固守本心,众人皆在自渡。许许多多,这些道理,读书的时候似懂非懂,等到她明白的时候,已经是个大人了。这个时候的青青依旧执着着,要守卫大道,匡扶正义,保护好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但爹爹也走了……

    “青青丫头,过来我家吃饭不,今天我做了烧素丸子,小宝说要你过来一起吃。”孔家婶子站在门外说。

    她闻声开门,却见门外周大爷,孔家婶子拉着小宝,二狗子…都在。

    二狗子看起来瘦瘦的,但力气还蛮大,一个人扛着青青爹回来。二狗“一会儿吃完饭,你给张叔叔换身衣服,道个别。我和周爷他们就把咱张叔叔安葬了”

    二狗子并不是生下来就是二狗子,他本来是隔壁县的一个乡绅家的儿子,本名也很好听的来着,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愿意住在咱们村了。据说是隔壁县里的县老爷看不惯乡绅的所作所为,觉得影响了自己的威望,便设法排挤他们一家。二狗子就随家里人来到了我们县,只不过乡绅刚到咱们县的头一晚,睡着睡着人就没了,请大夫来看,大夫说是忧思过度。大家不相信,大夫就拉开乡绅领口的衣襟,他的胸口早被自己锤成紫青色了。

    二狗来到我们村就开始叫二狗了,除了他自己,其他的家人还是住在县里,偶尔会来看看二狗子。若是有人问起他“你为什么来村子里生活”,二狗只说“村子里空气好,叫人快活”。

    青青吃完饭后,就跟着周大爷他们去到村子后头的林子里,挖了个坑,把青青爹整齐摆进去。青青只觉得雪后的天很冷,冷得她快呼吸不过来了。怀里的小兔安静趴着,抱着这个小家伙在胸口,终于是让青青暖和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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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青爹在山上遇上了着连天的大雪,寸步难行,手脚冻得快要失去知觉,他尽最后一点力气,用自己的薄衣裹住了篮里的小兔。

    “这样的雪天,怕是你也要冻死在这儿了吧。”

    “如今这么慌乱的年份,你也敢离开你的父母独自出来玩耍,遇上我这样想把你吃掉的坏人可怎么办……”说着说着,青青爹老泪纵横,呜呜地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声音越来越小,直到被风雪声盖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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