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头发

    我们的目的地在擂钵街外面,从路两边建筑物拥挤混乱的擂钵街来到市区后,我甚至感觉有点不习惯——视线太宽广了。

    明明生活了十二年的五条家的建筑间隔比市区的还要宽广,但是我来擂钵街几个月后,却产生了这样的感觉。

    是因为下意识不愿想起过去的生活,还是因为我已经习惯了擂钵街的生活,又或者两者都有?

    我下意识看向身边的中也君,看向这个最初接纳我和帮助我在擂钵街安身的人。

    “怎么了?”中也君察觉到我的视线,他的目光和我对上,我下意识摇了摇头。

    中也君的视线落在我脸上,他轻轻“啊”了一声:“是担心被发现吗?”

    他没有明说,但我们心照不宣——他指的是五条家那些不知道藏哪去了的来抓我的人。

    他从手腕上取下了什么:“如果把头发扎起来,多少也能让人没法一下就认出来吧?”

    以前我好像确实没有扎起头发过。在五条家我的发型一直是头发长度仅过下巴的妹妹头,想扎也扎不起来;来到擂钵街后头发长到能垂在肩膀上的长度,应当能扎一个小马尾了。

    我点点头,一边转身一边说:“麻烦你了,中也君。”

    转身的时候我余光瞥到中也君似乎要递给我什么,刚要转身回去,头发上传来了被握住的轻微拉扯感:“那,你稍等一下。”

    我安静地站着,等他帮我捯饬完。或许是因为现在谁也不说话了,有些无聊,我能感觉到他的手指在我发间轻轻梳理,指尖时不时会隔着发丝碰我一下。大概是终于理顺了,他把我的头发分成几股,然后伸手把垂在我鬓边的发丝也拢到后面去。在收拢左鬓的头发时,他的指腹擦过我侧脸,留下一点难以言说的痒意。

    我下意识偏了偏脑袋,中也君在我身后问我:“抱歉,是扯到头发了吗?”

    “这倒不是,中也君的动作很轻的,怎么可能会扯到头发。”那种奇怪的感觉还没有从脸上消去,我诚实地说,“就是感觉有点痒,被中也君的手指碰到脸的那下。”

    安静了一会儿后,中也君说:“我,会尽量不碰到的……”

    他的声音越到后面就越轻,不知为何我感觉耳朵也像侧脸一样有点发痒。

    ……不会是有虫子爬到我耳朵里了吧!

    我一下警惕起来,用被咒力加强的听力确信听不到虫子的动静,然后才放松下来,好心地告诉中也君:“谢谢啦,不过碰到了也没关系的,刚刚只是因为不在预料之内,所以产生了类似用笔指着眉心的那种发痒的感觉吧。我现在有心理准备了,中也君可以随便碰!”

    脑后头发被编织的感觉没有停止,中也君却过了一会儿,才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气,道:“什么随便碰啊……以后不要对别人说这个。”

    他的叹气吹拂到我后颈,我有点想缩脖颈,但是想起我才刚说了“可以随便碰”,于是硬生生忍住了,并试图用说话来转移注意力,以免被他发现我又被痒到了:“因为是中也君嘛……”是我让中也君帮我扎头发的。

    后半句没来得及说出来,心灵手巧的中也君在我继续说下去之前飞快地把扎头发的事情收了个尾:“好了。”

    我一下望了自己要说什么,新奇地往后伸手摸了摸,然后听到中也君说:“我扎的是麻花辫。就是,那个,我不太熟练,所以可能……”

    我转头看他,好奇地问:“可能什么?”

    他摸了下鼻子,视线不和我对上,慌乱地往我身旁转:“可能……有点不太牢固……”

    我立刻松手了:“那我不摸了。这是我第一次扎头发,更是中也君第一次帮我扎头发,我想把这个发型留得久一点。”

    他的视线停止了乱晃,盯着左侧空中的某粒灰尘:“那,要是不太好看呢?”

    好不好看的倒是没什么重要的,毕竟一开始说要扎起来是为了伪装。

    虽然是这样想的,但是很显然,我不会直接这样说。

    我机智地想着,毕竟这样不就等于是说,我对中也君的手艺毫无期待,显得我很瞧不上他的扎头发技术嘛!

    面对白濑我重拳出击,面对中也君我委婉至极——对讨厌的人我毫不留情,对好朋友的态度超绝善意,这就是我五条葵的处世之道!

    我情商很高地换了个说话的方式:“中也君觉得好看吗?”

    “嗯?嗯……”中也君的视线从我脸上飞快掠过,他开始盯着右侧的空气微粒,“我、我觉得……好看的。”

    等的就是这句话!我立刻接上去:“中也君觉得好看,那就没有问题,其他人的目光……”我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笑了笑,“我都无所谓,因为他们不重要。”

    只要不是五条家的人就行。

    中也君愣住了。

    我想,他一定是在为我们的友情而感动吧!

    从愣怔中回神后,中也君有些感慨地笑了笑:“葵真是……”

    我没等到中也君的后半句话,反倒是我的手再次被他握住,他自然而然地牵着我往前走:“还有一段路就快到了。快点过去风险小一点,而且,”他转身面对我,脸上的笑意张扬而明媚,“很快就要黄昏了,如果今天有夕阳的话,在那地方看夕阳也是不错的体验。”

    *

    中也君最终带我来到郊外的一栋废弃高楼的最高层。

    站在地上看这座楼只是平平无奇的废弃危楼,但是光是我们上来的方式就有够独特了。

    ——我们直接从墙壁垂直走上来的。

    中也君的力量从他牵着我的那只手上蔓延过来,把我包裹住。虽然力量还是那份力量,但是体感上和之前打架时不一样了,可能是因为这次的目的不是压制,而是帮助我突破地心引力的限制,这份力量似乎都变得温柔了起来。

    “感觉好神奇啊。”我看着天空出神,“好像要一步一步走到天空上去。”

    “中也君有没有做过这样的梦,就是在天上自由自在地飞翔的梦。”我感叹道,“现在简直比梦还要神奇。”

    中也君沉默了一会儿:“……我不怎么做梦。”

    我迅速改口:“那也挺好的,做梦多说明睡得浅,睡眠质量不好。”

    可能是改口得太突然,我耳边传来中也君的几声闷笑。

    ……有什么好笑的嘛!

    我以幽怨的眼神看着他,结果中也君完全不看我,埋头往上走,带着我爬进最高层。

    这一层除了我们进来的那个窗口是可以推开的,其他的都是封死的欧式彩色花窗。我们慢慢走到空旷的楼层中央,这里有两张躺椅,一张稍微旧一点,一张看起来挺新的。

    新的那张是后来运上来的吗?我想象着那样的场景,暗自笑了起来。

    中也君在稍旧的那张躺椅上躺下,他显然很习惯这样,神情立刻放松了下来。

    我学着他的动作躺下,确实挺舒服的。花窗也很好看,五颜六色的玻璃和透过玻璃变成浅淡的缤纷颜色的光线都很好看。

    但是说实话,还是爬上来的过程更有趣些。

    不过中也君更喜欢这样,那我就客随主便好了。

    更何况,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似乎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我陪着中也君安静地躺着,气氛变得像上次草地看天一样安静祥和。

    ……就是有点太祥和了,搞得我昏昏欲睡。

    但是那种“中也君好像要说什么”的预感化作最后的防线,死死撑住了我即将滑向梦乡的神智。

    好在,我困得快要两眼一闭的最后关头,中也君终于开口了:“当初……葵其实对我也不算信任吧?为什么会毫无顾忌地告诉我自己的经历呢?”

    我困得要生锈的大脑努力运转,勉强理解了他在说什么:“……因为,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吧?”

    说着说着,我也清醒了一点:“经历过的事情也没法改变了,我一遍不说和说一万遍,发生过的还是已经发生了。”

    我也想有如果,但是如果也只会是如果。

    “或者你的意思是,我为什么要说给你听?”我问他,看到他点头,于是继续说下去,“之所以是中也君,是因为中也君问我了。”

    “就这样?”中也君惊讶道。

    “看上去只是这样,不过……”我想起当时的心情,心中不禁产生了物是人非的感慨,“也是因为不知道如何是好吧。”

    “很想警惕中也君,但是又不禁为中也君的特殊所吸引,又觉得不可能,又在想原来世上真有这么好的人吗?”我慢慢说道,“想要找到虚假或者伪装的痕迹,但是怎么都找不到,最后只有惊叹了。”

    我说得很混乱,但是中也君似乎听懂了,他轻声反驳:“我哪有这么好……”

    一个人是好还是不好,自己说的总是不太贴切。比如中也君,他就对自己有着非常不贴切的认识。不过我不急着反驳他,而是说:“总比我要好啦。”

    不等他否认,我回想起那时候的心里盘旋的糟糕念头,说道:“那时候我其实在想很糟糕的事情。”

    “是什么呢?”中也君顺着我的话问道。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如果中也君听了我的过去,以后却背叛我的话,我就……”

    “你就……?”中也君被我的话勾起了好奇。

    “我也没想好啦……”我不好意思地说,“大概是杀掉、造成不可逆的重伤、当着你的面摧毁重要的事物,这三个之中选一个吧。”

    “哇,听起来好像很恐怖。”他低声说,声音里却听不出恐惧,反而带着笑意,“看来我绝对不能背叛葵啊。”

    “干嘛取笑我……”我更不好意思了,试图转移话题,“所以中也君问这个,是想和我说什么吗?”

    “你总是在这种时候变得如此敏锐,平时倒是……”他再一次说话说一半,话音一转到八百里开外,然后说了和那时候我所说的很像的一句话,“葵想知道吗,我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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