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敏真顶着“天赋型选手”打了两杆，然后就和秦梓华开打了。
打的过程当中，秦梓华不止一次问她，“你老实交代，以前是不是打过？”
冯敏真笑着架杆，“秦老师，承认自己教的好有这么难吗？”
秦梓华抿着嘴点点头，“行。”
没一会儿，宋瑞又来了，他摸着下巴砸吧两声，“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真是大啊。你瞧瞧那边那个，再看看你这边这个。”
他过去挤秦梓华，“你去那边打，让我和冯同学打两把。”
秦梓华没动，宋瑞继续拱他，“我又不会欺负冯同学，你过去跟那个打吧，我实在不想跟她打了，求求你了。”
秦梓华看向冯敏真，冯敏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是在求助她，还是征求她的意见……
她笑了一下，“那你过去打吧，我和你朋友打。”
“好，”他又跟宋瑞说：“别乱打啊！”
宋瑞皱眉，玩笑道：“我是那种人吗！快过去吧你。”
秦梓华走后，冯敏真看向宋瑞，问：“你是接着这局打还是重开一把？”
宋瑞看了一下，他猜想应该是秦梓华故意放水，现在的局面是冯敏真比较容易赢。他说：“接着打吧。”
冯敏真点点头：“好。你是花色，该你了。”
宋瑞看了两秒，绕到另一端，架杆，趴下，打了一杆中规中矩的球。
冯敏真也挑好进的打，宋瑞发表评论：“冯同学打桌球很有天赋。”
冯敏真笑了一下，“球类运动，我都挺有天赋的。”
宋瑞有些意外，因为他以为冯敏真是那种谦逊的女孩，就算真的会，也不会说出来。但是这么一看，这冯敏真好像……蛮有攻击性的。
他笑了一下，点点头，又说：“因为你打的好，所以陪你打的是我。”
看来宋瑞是对面阵营的。
冯敏真看了一眼旁边桌，秦梓华正在耐心教赵栀栀，头都没抬一下。宋瑞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旁边桌的两人都没有察觉到他们的视线。
不知为什么，宋瑞笑了一下，冯敏真没有露怯，淡然地移开目光。
冯敏真只说：“该你了。”
宋瑞看了两眼桌上的球，他挑了一个很刁钻的角度，很难进球。他趴下瞄了很久，也没有打进洞。
“我知道挺不厚道的，但是人都有偏爱，请你理解。”
冯敏真没有搭腔，她也挑了一个很刁钻的角度，难度不亚于刚刚宋瑞打的那球。她也瞄了一会儿，在瞄准的那一刻开口道：“理解又进不了球——”
砰！
“你瞧，得有实力，和天赋，或者说是运气，才能进。”
宋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一眼里饱含欣赏与佩服，但也含着一丝防备。
冯敏真毫不畏惧地回视他。
“你俩干嘛呢？”秦梓华的一句话让两人卸下浑身的刺。
“你不知道，冯同学可厉害了。”宋瑞又恢复了他往常的形象。
“我知道。”秦梓华笑意盈盈地看着冯敏真。
“来，我跟冯同学打一局。”秦梓华学宋瑞的叫法，招呼着冯敏真。
冯敏真笑了一下，“来吧秦同学。”
之后，几个人轮换着打，不过就是没有冯敏真和赵栀栀打的场面。可能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两个女生最好不要在一块。
五点多，他们结束了，几人驱车去吃晚饭。冯敏真坐在副驾驶，头向着窗外，回味着刚刚的事情。
别看她刚刚表面拽上天了，但是心里慌的很，她第一次被别人这么挑衅，第一次跟人抢男人，第一次赌上自己的面子来打球，第一次装腔作势与人对峙……
她仔细回味着刚刚的情形，应该没有露怯吧，眼神什么的应该都挺拽的，说的话也挺牛，最重要的是，打球没有发挥失常。她把和宋瑞开始打球到结束，所有的事情都顺了一遍，才放下心来。
谁都知道，丢人不能丢范。
吃了晚饭，几人就去开了个房间唱歌。宋瑞还是那个热场子的人，他唱了一首陈奕迅的十年。
他唱完之后直接对冯敏真说：“冯同学，来一首！”
冯敏真接过话筒，点了一首莫文蔚的阴天，因为以前苏蓓说她的嗓音在唱这首歌的时候和莫文蔚还蛮像的，于是这首歌就成了她的必点项。
“……男人大可不必百口莫辩，”
“女人实在无须楚楚可怜，”
“总之那几年你们两个没有缘……”
唱到这几句的时候，冯敏真有点想笑，她发誓啊，她真的不是故意含沙射影的。
“傻傻两个人笑的多甜，”
“傻傻两个人笑的多甜。”
冯敏真笑着说：“下一个，谁来？”
赵栀栀走过来，“我来一个。”
冯敏真把话筒递给她，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秦梓华凑过来说：“好听。”
冯敏真骄傲道：“我知道。”
赵栀栀唱的是林俊杰的关键词，唱的很好听。秦梓华也听进去了，甚至，还陷入了某种回忆当中。
他一脸认真与温柔的样子让冯敏真实在忍不住看了一眼，她喝了一口果汁，咬着吸管，若有所思。
冯敏真的记忆回到了大二下的那个晚上，那天秦梓华也在回忆他的初恋，那时冯敏真心里是涩的。
冯敏真迅速低下头，这样眼泪就不会从脸上划过，而是从眼眶出来之后直接滴在了地上。
冯敏真像是预见了某种宿命般的结局一般。那滴眼泪只是她作为女人感性的象征。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几个总是能默契的低气压，赵栀栀唱完这首歌回到自己的座位，沉默地喝了一口饮料，然而，这时候没有一个人上去接着唱歌。
过了一会儿，赵栀栀出去了，没一会儿，秦梓华也出去了。
冯敏真呆呆地望着门口的方向，她认为，这时自己如果有件不得不做的事，仿佛就能把自己抽离出这个荒诞且令人伤心的场景。
比如打倒杯子，她就必须去收拾。比如有个电话打进来，她就必须接起来。再比如，要是有个人能来这里找她并带她离开就好了。
可是现实是，她只能呆呆地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过了一会儿，冯敏真决定自己出去，她刚一起身就被人拉住了手腕。
冯敏真疑惑地看着拉她手腕的主人，宋瑞抬起头看她，他们凝视了对方好久，他才开口：“别去。”
冯敏真本能地想解释一下她并不是去找秦梓华的，但是她还是顺着宋瑞的话问了下去，“为什么？”
宋瑞又低下了头，但是手上却没放开她。冯敏真有点不耐烦，她说：“你松开吧，我不出去。”
宋瑞松开了她，冯敏真坐回位子上。
宋瑞看向她，“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插入这件事里？这明明只是三个人的事。”
宋瑞神色很是抱歉，“我们是朋友，我得帮她。”
冯敏真倒吸一口气，她觉得要是苏蓓在这里就好了，“你们这样，就是想把我气走是吧？气走了又怎么样，等我们回学校了，我有的是时间在他眼前晃。”冯敏真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实诚。
宋瑞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一样，他告诉她：“他们两个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情，而且那次分手也是有误会的。”他可能也觉得接下来要说的话对面前这个喜欢他好朋友的女生有些残忍，所以他停顿了好久。
宋瑞深深地看进冯敏真眼里，“冯敏真，我不仅仅是无脑帮我的朋友，我是你们几个人里看得最清楚的。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我是最清楚的。你知不知道，”他还是停顿了一下，“秦梓华亲口承认他从来没有完全忘记过赵栀栀。”
冯敏真有一瞬的无地自容，她脑子里浮现的是昨天晚上，秦梓华把她送回酒店，她回头看他，他在车里看她，他那时的眼神为什么那么温柔？她当时怎么想来着？哦对，她当时完全溺在了他的眼神里，她当时想，他应该是喜欢她了吧。
很久的后来冯敏真回想，为什么那晚的第二滴眼泪来的那么快，快得她没来得及在宋瑞面前掩藏自己。
宋瑞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痕，他上次把女生惹哭应该还是在初中。
他想安慰她的，想帮她拿纸巾，甚至想帮她擦眼泪，但是面前的女孩丝毫没给他这个机会。
冯敏真好像也是被自己的眼泪吓了一跳似的，她伸手迅速抹掉了脸上的眼泪，深呼吸一口气后，跟宋瑞说：“其实，我就是想出去上个厕所。”
说完她就出去了。
冯敏真来到厕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又深呼吸了几下，其实她觉得很奇怪，现在她一点也不伤心，甚至有种解脱的快感。但是她确信，此刻，她仍然还是喜欢秦梓华的。
她现在没有时间来理清楚这麻烦又奇怪的想法，她现在只想不要让宋瑞觉得她是来厕所里哭的。所以她洗了个手就回去了。
回到包间，秦梓华已经回来了，但是却不见赵栀栀人。秦梓华见她回来了，他解释道：“赵栀栀有些不舒服，她回去了。”
冯敏真点点头，客套地问道：“她还好吗？一个人回家不要紧吗？”
秦梓华点点头，冯敏真看着两个男生，说：“咱们也各回各家吧，我也不想陪你们两个玩了。”
秦梓华说好，“那我去结账。”
秦梓华去结账，宋瑞和冯敏真落在后面，宋瑞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冯敏真的神态，冯敏真察觉之后瞪了他一眼，凶神恶煞道：“没哭！”
宋瑞愣了一瞬，他的心情也由阴转晴。
秦梓华先送冯敏真回酒店，冯敏真这次下车，干脆利落，一点没有昨晚的温柔缱绻。
她站在车门旁，弯腰跟车内两人挥手，“拜拜。”
秦梓华点点头，“好好休息，明天见。”
冯敏真微笑了一下，“走了。”
她走了两步，没听见后面有车发动离开的声音，然后她拔腿就跑，快跑两步进了酒店就舒服了。
冯敏真洗完澡，坐在床上订完高铁票，就开始收拾东西。本来打算在这边玩个五六天，东西就带的稍微多了点，那天一到酒店就把东西一一排开，现在想来真是给自己找活干。
她刚把瓶瓶罐罐收拾好，电话响了。
是苏蓓的，冯敏真接起，“怎么啦？”
“今天那小妖女有没有作妖？”
冯敏真回想着，不知道赵栀栀那算不算作妖，她决定用另一件事来稳住苏蓓，“我刚把票订好了。”
“什么票？”
“高铁票。”
“嗯？你要回来了？”
“是的呀。”
苏蓓好一阵没有说话，冯敏真笑嘻嘻地，“怎么不说话了？”
苏蓓的声音也变得平静，“回来吧，那种狗男人不要也罢。”
在这件事上，冯敏真本来没有那么多愁肠的，但是苏蓓总是能用一针见血的话击中她柔软的内心，让她感恩与庆幸，这世界上有人这么懂她，理解她。
“谢谢苏老师。”
“明天几点到，我来接你。”
“不用，我自己回去。我真没啥事。本来我也以为自己会很伤心的，但是，就，现在看来，我好像暂时还——还没难过。”
苏蓓嗤笑一声，“行，那你自己回吧。”
“那我先不跟你说了，我得收拾东西，我明天早上的高铁。”
“好。”
冯敏真挂掉电话，呆坐了一下，也思考了一下为什么自己现在不是很难过呢？不过直到睡觉也没想明白。
冯敏真八点上的高铁，秦梓华的电话八点半打来。
“……你回家了！怎么这么突然？是家里有什么事吗？”秦梓华有些担忧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冯敏真扣着衣服上的扣子，“家里没什么事。”
“那你怎么……”秦梓华仿佛也有千言万语一样，但终归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冯敏真昨晚没想明白的事，今天好像有点懂了。因为在看到秦梓华的电话拨来那一刻，她的委屈就悉数到来，两人交流，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我为什么走，因为你身边有个赵栀栀，我根本招架不住！我又没有立场同你生气撒泼。
所谓憋屈，就是说出口无理，不说出口委屈。我为什么还要在这自讨没趣！
“没什么，也玩了两天了，谢谢你的款待，下次如果你来我家乡，我也会好好款待你的。”
秦梓华像是被噎住了一样，“好。”
然后两人谁也没说话，谁也没挂电话。
冯敏真出声，“那我先挂了。”
“注意安全。”
“嗯。”
冯敏真挂掉电话，发现眼角有点湿意，她像是一个苦等甘霖的农民，终于等来了情理之中的眼泪。
这就对了嘛，喜欢了那么久的人，要放弃了，怎么可能一点情绪都没有。
她想，她可能只是迟钝。
冯敏真呆呆地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树，脑子里闪过很多和秦梓华在一起的画面，还有那些曾经意动的心绪。
她承认，突然跑路，确实有心机的嫌疑，希望秦梓华能够追上来，选择她。但其实更多的是逃避，宋瑞的那句话，真的击倒了她。
秦梓华其实从来没有忘记过赵栀栀。冯敏真虽然曾经豪言壮语，可以等秦梓华忘记初恋，但是当那个以前只是活在她想象中的“初恋”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可以扰动着秦梓华情绪的人，冯敏真才知道，她原来这么小气。
她宁愿放弃喜欢的人，也不愿意跟别人抢男人。
冯敏真掏掏荷包，发现里面没有纸巾，她的背包放在头顶上的置物架里，她不想顶着一脸泪痕起身拿背包，正当她打算用衣袖擦脸时，眼前出现了一包面巾纸。
冯敏真愣愣地看向旁边给她递纸的人，是一个胖胖的女孩子，冯敏真一张乱七八糟的脸展开了今天最真心的一个笑脸，“谢谢你。”
女孩摇摇头，“擦擦吧。”
冯敏真接过纸巾，把脸收拾干净，心情也干净了不少。她开始和人家搭讪：“你好。”
胖女孩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冯敏真说：“谢谢你的纸巾啊。”
“小事。”
冯敏真心想，这么有个性，好喜欢。
“我到A市，你呢？”
“我到G市。”
“你是回家还是？”
“回家。”
“好巧哦，我也是，我前两天去B市玩。”
胖女孩问道：“快过年了，你出去旅游？”
冯敏真苦涩地扯扯嘴角，“我去找我喜欢的人。”
“你男朋友吗？”
冯敏真忙摆手，“哦不是不是，是我单恋人家。”
胖女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看了冯敏真一眼，“你表白失败了？”
冯敏真好笑，再有个性的人都喜欢看八卦。“不是，我没表白。简单来说，是我喜欢的人有个白月光，我这次跑过去见到了那个白月光，然后……”
冯敏真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说了，她为什么跑，是因为赵栀栀吗？
“那个男的还喜欢她？”
冯敏真点点头。
胖女孩皱了一下眉，“有白月光的人，狗都不要。”
冯敏真眉头突突了两下，这么有个性的女孩，她好喜欢。
冯敏真讪笑道：“确实，确实。”
胖女孩问：“你还会要那个男的吗？”
冯敏真不假思索：“不能再要了。”
胖女孩点点头，“挺好。”
过了会儿，冯敏真问：“我们可以加个微信吗？”
胖女孩掏出手机，把二维码亮出来。冯敏真扫上之后，说道：“我叫冯敏真，是这三个字。”她把自己的名字发过去。
“我叫张曦。”
冯敏真的聊天框里弹出“张曦”两个字，她问：“你也还在上大学吧？”
张曦点点头。她的话不多，基本上是冯敏真问一句她答一句。但这依然不影响冯敏真认为她是一个很善良，很热心的姑娘。
两人断断续续地聊了两个来小时，冯敏真快到站了。
她对张曦说：“我快到站了。”
张曦点点头，“注意安全。”
冯敏真微笑，“那，我们就有缘再见了。”
张曦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