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伊急着要和杭宴息说这事，开了门，顾不上勘察就往里走。
糟，韩嵩在，正和他的宝贝哥哥商量着什么。董姨也在，端着一盘点心往桌上送。
就她一个人毛毛糙糙闯进别人家，手足无措。
鲁莽实证。
好在杭宴息一如既往地好先生，他先打发韩嵩：“行了，有事发邮件给我。”
他不等韩嵩回应，又支开董姨：“董姨，早点做饭吧。”
董姨看向刚放下的点心盘，没有多话，转身走向厨房，只是经过时，她特意转头看了陈伊一眼。
陈伊窘得头皮发麻。
杭宴息喊她：“陈伊，你过来，我有事要和你说。”
陈伊奉旨上前，韩嵩退后一步，没走，接着打量她。
杭宴息皱眉，盯着他问：“怎么，还不走？”
陈伊差点笑出来——说好的不生气呢，你这不就是生气，虽然是微量的。
她憋住笑，拖了自己的专属座椅过来，坐下前，悄悄瞄一眼大冤种。
韩嵩显然习惯了被哥哥奴役，丝毫不在意杭宴息这语气，反而好声好气说：“要不，先说完这事吧？那边不想拖，我怕有些人无聊，跑来插一脚，瞎搅和。”
杭宴息垂眸，陈伊连忙很有眼色地起身，小声说：“我先回去一下，等会再过来？”
杭宴息做了个手势示意她留下，然后对韩嵩说：“他们要选哪边的货，不是问题，但是一旦说定，就不得更改。不确定也没关系，让他们派两个懂行的人跟过去实地对比一下，不要弄那些花样，平常是什么样就什么样。另外，贫困补助的事，你也跟进一下，一起签了省事。你站那么近干嘛！”
韩嵩原本朝桌子方向走了两步，闻言又立刻退回去，远远地递出手上那份文件。
他离桌子有点距离，陈伊帮忙转接一下。杭宴息将文件拿到手，看了她一眼，然后垂眸专心看文件上画圈的部分。
他很快提出来一个新问题：“运输必须由我们来监管，这点没得商量，不然损失由他们自己负责。接待问题也要备注清楚，两地饮食习惯不一样，不可能在每处都单独为他们安排，请他们自行解决。”
“嗯，另一个药厂，主动向我们联系，想跟过去看看，让我们安排一下。提的要求是国内和国外的都要看。”
“多少人？”
韩嵩皱眉，声音降了几度，回答：“12人。”
杭宴息头也不抬，说：“回掉。”
韩嵩心知这人数有点离谱，但丢掉一个可能的合作对象，可惜。他有些犹豫，劝道：“反正是包机，坐得下，不算麻烦。”
杭宴息翻过一页，抬头提醒他：“这样的企业，管理就有问题，招惹来干嘛。”
“好。”
“苁蓉那边，派人再去沟通一次，别耽误了采收。”
“好。”
他们又简单商定了几件事，陈伊听得云里雾里，但这不妨碍她发现一个事实：这哥俩，主导是哥，弟弟大部分时间是听命令。虽然是哥控，但也不至于工作上也全听他安排吧。
她实在是太好奇了，所以韩嵩刚出门，她就扑到桌上，小心问：“他跟你在一个公司吗？”
他顿了片刻才接着收拾桌上的文件，顺便回答：“算是吧。”
“你跟他，谁的职务更高？”
他将文件放在百宝箱的上方，转过来问她：“怎么了？有事你就说。”
陈伊挠挠头，把憋了很久的话一口气吐了个干净：“他把房子留给你住，又拿钱给你花，你叫他干嘛他就干嘛。这是个很好的弟弟，你要不要……”
她绞尽脑汁想措辞，他突然笑了出来，笑完了才纠正她：“反了。”
“什么反了？”陈伊下意识地去看胸前的扣子。
杭宴息知道她反应慢，耐心解释道：“你知道的，我的家庭关系比较复杂，这里的资产不方便管理，避免将来产生太多的麻烦，就登记在他名下。你说得对，他为我做事，也算用心，所以送他一套房子不算什么。”
陈伊惊得差点坐地，她瞪着眼，迷迷糊糊问：“那车呢？”
“他自己挑的。”
这话是不是说你付钱他挑款？土豪，咱俩做个朋友吧！啊不对，本来就是朋友，而且他已经送了她很多东西。
“你居然这么有钱！”
他摇头，淡淡地说：“没有，只是祖辈的传承。对我来说，这些身外之物都是要舍弃的。”
哥，你这发言，扎了多少打工人的心。
她同情了很久的韩老弟，其实是人生大赢家呀。哥控一下调了个头，真心……好像也不用羡慕，陈切虽然脾气臭，但是对她很大方。比如他中学拿一次2000的奖学金，上交1000给妈，剩下那1000，自己花不了几块，绝大部分都补贴给了她。
好吧，心理平衡了。
陈伊像刚认识他一样，重新审视起面前这个人。
他从地上搬起一个箱子，打开，不慌不忙地分拣里面的旧书，一部分放在面前，一部分放在远离自己的左上角。
陈伊凑上来看，指指放得远的那几本，问他：“这些书是假的吗？我是说仿品。”
“不，是古本。”
“那你……怎么分的类？”
“内容。这些没有必要收藏。”
“你是说……这些不要了？”
“嗯，捐出去。”
捐我啊！我留着装B用。
她不好意思说出口，但眼睛不由自主地往那上头瞟了几次。
杭宴息抽空看一眼，笑着说：“我没空出去，你收着吧。”
陈伊将双手交叉，避免它们不懂事地伸出去拿，纠结地说：“这样不好吧？老是拿你的东西。”
“这些我并不想要，你拿走，有什么关系？”
好有道理！那我就不客气了。
“谢谢。”陈伊解放双手，将那五本书捧过来，美滋滋地一翻，呃……只认识几个字。这就尴尬了。
她把书重新合上，干笑着说：“我带回去慢慢看。”
“好的。”
他并不急着翻看这些新到的书，简单分类后，就放在那不动了，随手抱起箱子，送去了门口。
“我要到他家翻垃圾”，这是榛子说的。
陈伊立刻问：“这箱子……你是要丢掉它吗？”
“嗯。”
“能给我吗？我朋友喜欢。”
杭宴息告诉她：“这不是古物，只是民国时期的漆皮木箱。”
民国是哪年到哪年？反正也是上个世纪的事，对她来说，已经很古了。
“给我吧，求你了。”
他点头，说：“你等等。”
她老实坐着等，很快，他从那间神秘的房间里走出来，手里抱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箱子，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
“这是官皮箱，也叫百宝箱。这个是古物，你自己留着。”
他特意强调了这点，陈伊立刻明白了：这个一定很珍贵。
她熄了打开看看的想法，使劲摇头，坚定地说：“杭宴息，这个太珍贵了，我不能要。我没有收藏古董的习惯，东西到了我手上，那是糟蹋了。”
他看了她几秒，点头说：“好。”
陈伊怕他再起什么想法要送她什么，指着她眼里的百宝箱问：“那你这个叫什么？里面什么都有，我觉得这才像百宝箱。”
“书箱，我看它装东西比较合适，就带上了。”他把它搬上来，打开给她看。
这里面东西特别多，但陈伊的眼睛再次睃到了金条上。
他太懂她的心思，拿了一块递给她。
她拿在手上翻转几圈，又放到桌上，敲打着，听它声响。
玩归玩，她特别强调了：“我不要，就是觉得金灿灿的很好看，又好玩。”
“嗯。”
陈伊突然想起了进来时他说的话，赶紧问：“你说找我有事的，啊哟！”
她一拍自己脑袋，懊恼地说：“我这脑子！又忘了要紧事。我去医院做核酸，顺便挂了个皮肤科。我把照片拿给医生看了，他一口咬定这是恶作剧，说这是拿了东西贴上去的。等等，你……我能再看一下吗？你放心，我不动手。”
她将手反剪到身后，互相扣住。
他将头偏转，方便她查看，陈伊想看仔细点，确认一下是不是真的如医生所说：和皮肤有明显的边界，所以靠得比较近。
“是有点像那种贴片，你觉得疼吗，痒吗？”
他摇头，说：“不要紧，没什么异常。董姨，要开饭了吗？”
他看的是她后方，这个“董姨”一出，陈伊赶紧退开两步远。糟了，刚才靠这么近，董姨会不会误会什么？
冒冒失失，没礼貌，贪吃，现在是不是还要加一条“不正经”？
董姨面无表情地说：“是的，已经做好了。”
好快啊！
陈伊不好意思地说：“董姨，辛苦你了。”
等等，这话，好像有点主人的姿态。她赶紧找补：“我先回去了。”
杭宴息站起来，说：“我帮你拿箱子和书，你自己拿饭盒。”
“哦。”
董姨果然没有留她吃饭的意思，早就打包好了饭菜，陈伊一靠近厨房，她就把饭盒递了出来。
“谢谢，辛苦了。”陈伊双手接过，真诚地感谢。
董姨面无表情地说：“杭先生很忙的。”
陈伊脸上一红，心口堵得慌，她抱着饭盒小跑出来。杭宴息见她垂着头，小声解释：“董姨吃饭的规矩大，你跟她一起吃饭，会不自在。”
陈伊闷闷地应道：“嗯。”
她本来就是个给人添麻烦的蹭饭客，被人嫌弃是正常的。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客客气气说：“谢谢你，我们这阶段的工作完成了，聚餐比较多。你和董姨说一声，以后不用……”
杭宴息柔声问：“她和你说了什么？”
陈伊摇头。
杭宴息放下箱子，伸手帮她把那缕垂到鼻子附近的头发拨开，再次解释：“别想那么多，以后我给你送过来。”
陈伊鼓起勇气，仰头看向他，小声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明明直接或间接说了很多次拒绝呀。
杭宴息很坦诚地回答：“这是我的一个任务。”
他顿了顿，又说：“必须完成，对我有益，所以，你不要觉得不自在。”
陈伊又听懵了，必须对我好吗，这是什么玄学？
“怎样才算完成？”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说：“你有想要做的，想要得到的，都可以和我说。”
“哦。”陈伊弄不明白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恍恍惚惚说，“耽误你这么久了，你去忙……去吃饭吧。”
他略点头，转身走向B座，到了门口，停下来，回头看她一眼，再次点头。
陈伊不好意思再守着门口，先他一步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