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会陷在梦里？”

    他思索了片刻，才说：“有人用与我有关联的事物，强行将我带入的梦境。他的修为很高，应该是田叶。他在佛法上，本来已经有了很高的修为，我猜他因为不愿再拜在山门称他人为师，干脆隐瞒前情开始修道。这人痴心痴性，一切为空，他并不是像我们这样的转世为人，所以他一直记得那些事。”

    听不太懂，好像很牛逼的样子。

    “他没做什么伤害你的事吧？”

    “没有。他只是想让我去看他认为我走错的路，让我能理解他做这一切的用意。我们只是在辩论，都想说服对方。”他摸摸她的脸颊，降了语调，接着说，“你不要恨他，他只是……”

    陈伊心里泛起丝丝醋意，抿了嘴，见他没再继续说，就主动问：“为什么在那个梦里，你叫我下水救他？我不会游泳啊。”

    “那不是真的河。涅槃如渡河，能看得见彼岸，是觉醒，进入河流是开悟，抵达彼岸是涅槃。田叶不能渡己，是因为还有执念，不能了断痛苦。所以只有你能救他。”

    “没听明白，既然这个河淹不了人，那你来救不是更好吗？”

    “他一直以为，是你蛊惑了我……”

    “我是他和你结伴修行的拦路虎，所以他恨着我？”

    他好像觉得这个是非题很难判断，并没有立刻回答。

    陈伊只能自己想，自言自语道：“我是他一直怪罪、看不顺眼的人，但我牺牲自己，跳下去救他，这能让他解开心结？”

    他终于点头，并给出提示：“他并不是完全执着于我必须修行这一点，而是觉得杨九娘过于狠厉，行事太放纵。这样的戾气，在修行上是大忌，不修行，也会招惹麻烦。她杀了真龙天子，本该有天谴。田叶是出于对他师傅的维护之心，才会……”

    懂了，田老头觉得他家敬爱的师傅，落到她手里，被连累，被糟蹋了，所以不放心。尤其是这些事情，还是因为他带了那熊孩子去孙家才引起的。他又愧疚又心疼，放不下师傅，也就没法立地成佛或者得道成仙。

    对了，他到底是走的哪条道？

    “他渡了之后，是算哪家的，道还是佛？《西游记》里，地上有皇帝，天上有道家的神仙，西天又有佛祖他们，好像也不冲突。哈，世界大和谐。”

    “道家思想豁达洒脱，顺应自然，最适合修身养性。他一直在强拗一个结果，因此没有真正入道门，但虔心修行，修为在他师傅之上，且佛根深种……总之，不管他是成佛或成仙，这些都已经了结，再也不会影响我们了。从今往后，我们安安心心过日子。”

    “好。”

    去了金刚杵，她闭上眼，再没有那种入睡前的紧绷感，困意来得又快又急。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然后努力睁开眼，问他：“问我要金刚杵的是三个圆圆的东西，有点反光，我看不清它们长什么样，好像有鼻子有眼的，都会说话，但每次只有一个说。它说自己是法器，接了金刚杵是要交给下一任护法神。那是……什么啊？”

    他耐心等到她这个哈欠打完了才说：“可能是圆磐，金属造的，维那用它来配合语言指挥大家。比如主持或者尊宿?行礼时，维那会敲三下。也可能是铛子，那是用铜做成的圆形盘状法器，它和铜镜一样，能照出人脸，所以也被叫做照面铛子。”

    “挺好玩的。”

    她就是随口一问，并不纠结正确答案，在他脸上蹭了蹭，然后沉沉睡去。

    为了能让他早点完成任务，一起回家，她狠心给自己“断奶”，坚决不黏人，抱着电脑忙设计。

    亲爱的老公就在身边，工作室里有合伙人坐镇，家里有董姨，妈妈那边有嫂子，一切都安好。她的脑子好像通了窍，总能兴会神到，一有想法就提笔，下笔之后一气呵成。

    他应该也是急着回家的，针灸推拿研药，三管齐下，还带了个徒弟——年轻漂亮又能干的伊利亚。

    长相是咱这一款，学的中医，但没有中文名字，说英语溜得陈伊完全摸不着风。

    陈伊大概能感觉这种敌意，对着手机偷偷练了很久的“husband”，然后趁午餐的时候，当着伊利亚的面，这样叫杭宴息。

    韩嵩笑出声。杭宴息一个眼神过去，他立刻用咳嗽压制笑意，不敢再往这边瞟。

    陈伊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因为伊利亚的嘴角单边拉扯，带着些不屑。

    杭宴息转头看她，笑着叫她：“My dear wife.”

    这个她听得懂，她很满意，用叉子拨动盘子里的三文鱼，朝他撒娇：“老公，我不喜欢吃这个，我想吃肉……”

    他用刀叉将三文鱼架走，起身帮她取来烤肉。

    伊利亚不再关注这边，垂眸加快了进餐速度。

    韩嵩隔空朝陈伊竖个拇指。

    杭宴息去忙工作了，陈伊找到韩嵩，问：“刚才你笑什么呢？”

    不敢说。

    韩嵩清清嗓子，看着远处，说：“羡慕嫉妒，你懂的。”

    陈伊安心了，原来是吃狗粮呛到了。媒婆系统悄悄上线，她以好嫂子的口吻，小声劝：“你看，他现在完全好起来啦，你不用再那么操心。你知道的，我们早就领了证，他成了家，事业也算成功。韩嵩，你也不小了，可以抽空考虑一下自己的个人问题。那个……我知道你忙，那就多留个心，注意一下身边……有没有合适的可发展对象。”

    韩嵩失笑，转过头，看着她，调侃道：“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有这爱好了？”

    园丁用英语向两人打招呼，陈伊突然悟了，这也是个歪果仁，中式关怀对他不管用。看来，配对成功的希望，只能寄托在老公身上了。

    “你对他那么好，我很感动啊，希望你也过得好。”

    韩嵩板正脸色，淡淡地说：“我挺好的。”

    他顿了顿，又说：“我为他做的，都不算什么。”

    陈伊心一软，安慰道：“你是正正经经的杭家血脉，要不一块进族谱吧？就……回去以后，那什么……他说要把我加进去的，你的也顺便办一下呗。杭家不是他说了算吗，你愿意改名字吧？”

    韩嵩又笑，他反问：“你没见过我护照吧？”

    陈伊无语，瞪着他说：“我又不是警察，我看你证件干什么？”

    “老外管杭叫hung，就是hang的过去式。回国后，是我自己要求登记成这个韩的。我是我这支的第一代韩，上面没人，这样不是更好。”

    他不敢高估她的英语水平，拿出手机要写给她看。

    陈伊抢先说：“我知道这两个单词，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改。”

    跟老公有关的英语，她可是认认真真学习过的。何况老公特地向她解释过山寨杭先生，是同父异母弟弟唐汉龙，Hanlon身边亲近的人用han称呼他，并不是真杭。

    韩嵩耸肩，盯着斜前方地面上的大丽花，语气淡淡地说：“姓什么有什么要紧的，你不需要想那么多，我……”

    “韩嵩！”

    两人一齐仰头，往二楼看去。杭宴息站在最大的那个窗户旁边，紧紧地盯着韩嵩，皱眉说：“尽快打点好回去的事。”

    韩嵩抬起手一摆，表示知道了，然后撇头，小声说：“吃醋了，哈哈。”

    他往车子那边走去，留下陈伊在风中……甜蜜。

    二楼住着那个喜欢安静的宅子主人，她不能高声回应，就朝老公隔空飞一个吻，再举起双臂，比了个大大的心。

    吃醋的人，立刻被哄好，笑着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