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珠站起身来，两个人隔着一池月华，无言注视着对方。
有些话不用说出口，只一个对视就心知肚明。
巽风很自然的走过来坐下。
丹珠疑惑问道：“你那天见我时就认出我来了吧？”
“那时我刚受了雷刑，又赶上众部归顺后政务繁多，就算相认也没办法深聊，本想着过一两天就来找你，没想到你下凡了。”说着，巽风用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端到嘴边才闻出是酒。
巽风抬眼，极其轻微的挑了下眉：“你同谁一起喝酒？”
丹珠理直气壮的说：“和你哥…”巽风的表情突然凝固，“…还有小兰花、觞阙和结黎。”
听到这，笑容又回到巽风脸上。
看着巽风，丹珠感叹：“我那次见你都没认出来，只觉得很熟悉，都没往你身上想。”巽风笑道：“是大人了，当然变化大。你还是和当初一样，没什么变化。”
“我都奔四万岁了，能变哪去？又不像你，”丹珠笑的开心，“第一次见时你才刚千岁，上次见也不过快要一万岁，小少年现在可长成俊郎君了。”
巽风听了只是笑，饮了两口酒才开口：“你这些年还好吗？”丹珠也倒上酒，脸上还在笑，眼里却有了无奈：“还行吧。你呢？”
“还不错吧，好歹没送命。”
借着醉意，旋风开始讲起这几万年的经历。
“你那日送了我手串之后，没过几天你就消失不见了，我知道你是去找你想找的人了，就自己回了宫。在外面快活的日子过久了，繁琐的公务和假意奉承的贵族，难以忍受啊。
父尊之前从未有过立我为月尊的想法，自然也就没有教过我怎么处理政事、怎么平衡权贵。他应该也没有教过兄尊，毕竟兄尊有业火，只要他一直是强大的，能够带领月族，不断与仙族抗衡，自然会有人替他料理这些事。
我就不行了，我既没有聪明的头脑，也没有超乎常人的实力，我只有我自己。”
巽风还在继续说着，丹珠就静静的倾听着，望着他，目不转睛。
“…后来民众过的好了，我的两位王叔却开始内乱。他们都想要王位，因为在我的统治下，月族的领地不断被仙族占领，他们觉得在我手里，月族再无安宁。
我承认，我没有领军的能力，屡屡败在长珩手上。可内乱却是无尽的同族相杀，王叔们竟然没有看到真正让月族纷乱不定的不是仙族，而是内战。
为了治理民众，我耗费了太多人力物力，王师已经没有多少精锐兵马。就在这时，海市主出现了。
他愿意献出海市的所有收入并且提供武器和药品，代价只是不过问海市在月族边境所做的一切。
这太不对劲，可我别无选择。如果让王叔的军队单方面屠杀，那么王师和附近的村落都会死的一干二净；如果我有一战之力，在小范围切磋后，我还有可能和王叔约谈。
我们达成了这笔交易。”
听到这，丹珠手里的酒杯不自觉攥紧，缓缓说道：“达成这么大的交易，那你应该清楚海市主的真实身份吧？”
巽风和丹珠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道：“容昊。”
丹珠以手扶额，叹气道：“这个散仙，是在以三界为棋盘，以生灵为棋子。仙族月族，白子黑子。”
“后来我查过容昊在做什么，才知道他在以生魂炼祟气。边界偶有月族失踪，有人说是走远了误入仙族领地，可是我觉得他们可能已被炼成了崇气。”
说起这些时巽风敛眸垂首：“我愧对月族子民。后来我派人散出边界附近有恶兽的谣言使人们向里迁居，才减少了失踪。”
“减少？”丹珠抓住关键词。
巽风苦笑：“边界安定了，但月族常有人去海市买东西，在海市主的手段下，有的是贼人所杀、有的是跌入忘川…总之，和海市不会有一丝的关系。”
“既然交易目的达到了，现在翻脸也不算什么。”丹珠看着巽风，坦然自若地说：“总归是要和仙族有一场大战，到那时，容昊这种实力不弱的散仙肯定会被云中君拉到战场上。”
巽风看向丹珠，眼中晶亮，笑了下：“没错。等到兄尊得到赤地的魂魄，解开封印之日，就是一一清算之时。
他最好先别把外面这层羊皮脱了露出本性来，好好装出一副仙人样子来，到大战时也省得找他。
只是他手里的祟气始终是个大杀器，生死面前，他肯定不会再藏拙，只需放出一些祟气来就足以杀死不少人，若是直接以祟气攻击，哪怕是兄尊也难以抵抗。”
丹珠沉思，虽然过去几万年了，但龙的记忆力莫名的好，剧情还记得，没事也常自己琢磨这些。
祟气，至浊至邪，除息山神女外没有任何人能够抵抗这东西。
从息山回来后，小兰花虽然恢复了一些记忆，但真身封印仍在，神力也没有觉醒。
按照剧情，容昊真正所图只是小兰花手上的骨兰，可万一他稍微用一些祟气散在战场无差别攻击，毕竟在他眼里仙月两族都是他和赤地的敌，那样的话伤亡将难以想象。
丹珠又想起了结黎的毒。
结黎体内的毒难解的原因就在于那毒不仅是蝶毒，更夹杂着祟气和死气，在小兰花完全觉醒神力前，没人能彻底解决这毒。
丹珠认真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实力，虽然肯定打不过东方青苍，但是这些年在忘川沉眠闭关修炼的也没多差。
龙族生来善战。
还没来得及继续发散思维，巽风伸手在丹珠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丹珠认真地说：“在想如果打起来，我能帮上什么。”
看着丹珠的神色，巽风只觉得心被拨弄了下，阵阵悸动。
巽风眼前又浮现离别那天。
“没有能力，也不聪明，像我这样的人，真的能撑起家吗？我已经独自一人了，我怕连最后的家当都失在我手上。”小少年面上还带着稚气，说出的话却有与面容不符的成熟。
丹珠回头，和巽风平视：“小风，你要学着去相信自己。或许现在的你还不行，但你会长大，会学习到更多。
我会活很久很久，只要你还记得我，还觉得我算你的家人，你就永远不会独自一人。
哪怕我去了天涯海角，龙血珠在你这儿，我一定会回来。
我能帮上什么，一定全力以赴。”
……
巽风看着身旁拧眉思考的丹珠，嘴角不自觉翘起。
只要认定这个人好，就一心帮人家。哪怕看过了世间人情冷暖，还是善良的有些死脑筋。
还好看人挺准。
一想到自己被丹珠信任，巽风的心情就仿若多云转晴，好的不行。
“天晚了，明日再想吧。”巽风柔声说。
丹珠刚开口想说什么，只听到“呼—”一声，眼前俊脸突然消失不见。
“巽风？！”丹珠猛起身，只看到巽风那件墨竹交领长衫坠到椅上。“这这这？？？”
“啾啾！”一声鸟鸣把混乱中的丹珠唤醒。耳朵里听到的是鸟叫，丹珠莫名觉得它就是在叫：“什么？！”
椅子上那团衣服里有什么在动。丹珠把衣服抖开，一只乌黑的雀鸟扑棱着翅膀落到地上。
一龙一鸟就这么无言对视。
丹珠有些懵：“巽风？”
“啾…”/“是我…”
巽风觉得心情不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