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这个年纪的小孩，不知道这件事也在情理之中。君柏没兴趣为难小孩，但不是她不想用感应之法搜寻，而是因为凡界对灵力的限制太大，在所能感知的范围内，她并未感觉到本命法器的存在。
她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放弃了追问。
法器拿不到，只能先去解决那个罪魁祸首了。
就在此时，众人听见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紧接着柴门被人甩开，撞在墙上，发出重重的声响。
这又是何方尊驾？
君柏眼皮一跳，有不详的预感。抬头一看，为首的是一个全副武装的女人，以及一个睡眼惺忪，不断以手揉眼的男人。身后还有黑压压的大片人头，火把光芒连成一片，也不知他们都是什么时候醒的。
数人面面相觑，半晌，女人尖叫起来：“有贼来偷小孩啦——！”
你说谁来偷？
君柏“啊”了一声：“不关我的事！”
众人可不管君柏四人怎么想，顿时义愤填膺：“年纪轻轻这么不学好，来别人家里偷东西！”“抓起来送到官府！”
说着，竟是七手八脚要往上冲。
左凌云试图解释：“我们不是小偷，只是想要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谁知众人根本不听她的辩解，气势汹汹蜂拥上前。
君柏坐在小板凳上，叹了口气。“我一直觉得，对付这群人不能讲道理。”
说着，右手打了个响指。
冲上来的那些人感觉自己的双脚像是被千斤重的铁链捆缚了般，竟是瞬间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目光中流露出惊恐之色。方才那气势汹汹的愤怒，好像一下子泄了下去。
君柏好整以暇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衣服。而后，目光扫过在场众人。
“大，大仙饶命！大仙饶命！”被君柏目光扫到，人群里一个拿着锄头的男人竟是开始语无伦次了起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
君柏啧了一声，嫌弃地挪开目光。
“吓都要吓哭了吧，话都说不完整。”她嘲道，用手指点了点为首的那个女人，“你来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解了女人身上的束缚，没想到女人竟是一下跪了下来，哆哆嗦嗦道：“蛟君，蛟君要来吃人啦！”
君柏蹙眉，“什么来吃人？你们怎么知道它要来吃人？”
“后山的河水涨了起来，蛟君发怒，”女人深深地低下头，“还望仙君救我们一命！”
三名镇守仙君面面相觑，竟是从来没有看到过这等阵仗。
“……”君柏叹了口气，“就算要吃人，也不能拿人来献祭啊，会遭天谴的。这几年，你们村里的收成不算好吧。难道就没有想过缘由？”
女人还没说话，人群中传来几句稀稀拉拉的“我们也没办法。”
伴随着女人断断续续的描述，才陆续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其中的一部分，君柏已经知道了。
村前流过的河中，住着一条蛟龙妖。它正是君柏曾经没有杀掉的那条黑蛟。
但是君柏没想到，几十年不见，它不受约束，竟然不满足于发起水灾兴风作浪，还开始吃人。吃得还特别刁，不要老人，专要小孩子。
就在君柏一行四人来到村庄之后，河水开始涨起。
按照往年的经验，河水涨起，就说明住在河里的蛟龙要开始吃人了。
负责看守的村民惶恐不已，将此事向村里汇报，村里才决定，现在就将两个小孩献上去。所以才有了眼前的这一幕。
若不是遇见了君柏这个煞神，四人找到的这个小孩恐怕今晚就要葬身水底。
“这种事，”君柏顿了下，奇道：“你们的土地不管吗？”
土地神是仙界派来的仙官，平日并不在凡界，但凡界一旦遇上动乱，是要下去管的。
这话一说出，君柏就知道哪里不对了。
虽说这种事情，本来应该是仙界仙官干预的，可惜那群仙官尸位素餐已久，法力退化得厉害，别说干预，怕是连下界修士都打不过。
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一群废物。
“好吧，”君柏略一思忖，就想通了前因后果，“我随你们去看看。”
女人胆怯地看了她一眼，低低说道：“这位仙君，从前我们也曾请过修士来的，可是并不能解决这一祸患。”
换言之，普通的修士恐怕不行。
君柏轻轻一笑。“我觉得我还是可以的。”
就像是映照着她的话，外面“轰隆”一声劈响雷霆，在狭小的屋里久久回荡。
“它知道我来了。”君柏道，“我现在就去会会它。”
众人簇拥着四名仙君而出，才发现门外已经狂风大作，还下起了瓢泼大雨，黄豆粒似的砸在人的脸上，又迅疾又猛烈。
天空黑云沉沉低压，遮住了月光，云层间的闪电偶然映亮整个天际，仰头照见雨线密流而下。
道路已经变得泥泞，踩下去便是一个深深的印子，众人艰难地跋涉在雨幕之中，沿着漫过脚背的水流逆行而去，见到了和先前比起来水位暴涨的河面。
为首的人突然“啊”的一声，摔倒在地，衣服裤子上沾了许多泥水，十分狼狈。
他手足并用，连滚带爬地离开河滩：“救，救命！”
没人顾及得上他，众人都“啊啊”惊叫着往后退，脚下又是泥泞不堪，顿时摔做了不分四六的一团。
“快走，妖怪来了！”
纪秋声拨了拨湿漉漉的头发，凝神看去。他自己就是妖兽化形而走上修炼之路的妖修，自然不会惧怕村民口中的“妖怪”，但一看之下，还是稍微有些吃惊。
村民所说的“妖怪”，大概是两盏在河中亮起的灯笼。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那并不是灯笼，而是河里的妖兽亮起的眼睛。
两只眼睛是惨绿色的，幽幽地看着众人。一分注意力，锁定在君柏身上。
“啊。”纪秋声道，“它好像不是正常的妖兽。”
“嗯？”君柏鼻子里发出一声疑问。
“它魔化了。”纪秋声道，“寻常的蛟兽反正长不成这个样子。”
沈闻风握紧了手中剑：“那它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吃人，”纪秋声说，“修士若是想要走捷径，可以通过吞噬他人，将其炼化，来获取那人的修为。不过这方法是邪术，自然会遭到被吞噬一方怨念缠身，自然而然就会魔化。魔化修士只要不在魔界，就会受到天谴，就算我们不理会它，它也活不久，就是一道普通的天劫也能轻易劈死它。”
“那为什么它还要继续吞噬，难道不会死得更快吗？”左凌云不由得问。
“饮鸩止渴罢了。”纪秋声道，“我看它处在六阶化神期巅峰，已经是凡界的最高水平，但它绝无可能度过破障劫。”
“为什么？”沈闻风刚想问，随即又面露警惕，“不对，为什么对邪修的路数，你知道得那么清楚？”
“……”纪秋声百口莫辩，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我知道这些说明我书读得多，你不知道这些是因为你书读的少！”
“你说什么？”沈闻风怒气发作。
就在这时，君柏冷冷地斜过来一眼，两人瞬间消停了。
“我发现你们真是很喜欢吵架。”左凌云总结道。
纪秋声将求助的目光转向君柏，“北方前辈，你倒是为我说句话啊。”
“它确实不可能度过破障劫，”君柏道，“你们想想，自己当年是怎么度过的破障劫。”
听到这个问题，众人俱是一怔。左凌云犹疑道：“好像，和其他天劫相比，除了强度之外，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沈闻风说：“我也没有觉得有什么特殊。”
众人目光转向纪秋声。纪秋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是一样的。
“破障之劫由凡化仙，”君柏道，“自然有它的特殊之处。你们之所以没有感觉，是因为你们都成功地度过了它。有些修士，天赋比你们更强，却渡不过这道劫数，自然就没有进入仙界的机会。”
众人对不同等级的修士，通常来说也会给出不同的评价。只有进入仙界，一只脚才能算是踏进高阶修士的范畴。
凡界修士，以自淬体到化神的六层境界划分，但与仙界修士相比，都属于低阶修士，终其一生都不会突破层次上的天堑。
“为什么？”左凌云问。
君柏道：“因为心魔。”
众人一愣。左凌云试探问道：“所谓破障，其实是破除自己的心魔？”
“想要进入仙界，必须得心无挂碍，没有心魔伴生。”君柏慢慢地道，“破障之名便是从此而来，打破心中迷障，不为心魔所扰，才能更加心无旁骛地证道。炼虚境，也因此被称为破障境，是仙人仙性的证明。”
德行有亏，怨灵缠身，自然是无法击败自己的心魔。
“所以当年那件事……”并不是浪得虚名咯。
“我自己做没做亏心事我自己清楚。”君柏微微一笑，“不需要一块子虚乌有的玉碑评价我的所作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