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

    她没有刻意放轻脚步,反而走得沉稳有力,在空旷的大厅之中,其脚步声清晰得难以忽视。

    司枫也听到了脚步声,他睁开眼,抬眸看向脚步声穿来的方向。他唇瓣抿成一线,眼眸微敛,似要确认什么。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他的面前。

    “无小姐。”他开口,声音清淡。

    她看了眼浑身骤然紧绷的司枫,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回道:“嗯。”

    他继而收起腿,缓缓起身,动作间从容不迫,举止文雅,宛如月夜下的一池清水,水面倒映出皎洁的月色,温润平静。只是锁链的撞击声倒是显得多余,声音刺耳,无半点石敲水的涟漪。

    司枫站稳身子,目光直视她,接着询问:“是有什么线索吗?”

    “找到把不太一样的钥匙。”她言简意赅,不再多说一个字,紧接着放下医疗箱,从口袋中拿出从书房找到的钥匙,尝试开锁。

    钥匙插入锁孔,她手一扭,咔嗒一声,锁开了。

    “如何?”司枫问道。

    “开了。”她将锁取下,把笼门拉开。

    “你可以出来了。”她语气淡淡,没有多余的情绪。

    司枫愣愣,半响才开口:“谢谢!”

    随即他扶上笼杆,摩挲着想走出笼子,可他还没走几步,突然感觉到手腕处的镣铐有陌生的拉扯力度。

    “我带你出去。”她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手中拉着他镣铐间的链子。

    “你知道了。”他用的是陈述句。

    “嗯。”她看着难得低头说话的司枫,奇怪他还是第一次没有在目光直视她的前提下与她说话。

    “对不起,我……”他抬起头,言语间失了先前的从容,脸上满是懊恼,甚至还有一丝厌弃。

    他想继续说些话,但却被打断了。

    “我明白。”她能明白想要获救的心情,因为她同样抱有过这样的想法。

    “出来说。”她不给司枫开口的机会,直接将他带出牢笼。

    走出后,她便放开了锁链,俯下身打开一旁的医疗箱。

    “我的眼睛自醒来就出现了问题。”司枫继续开口。

    “不过并没有到完全看不到的地步,能看得见模糊的轮廓。”

    “只是我急于获救,故意隐瞒自己的状况,这种不光明的的行为……”他本还是一贯清和的语气,可越说,他的真实情感便流露出来,话语间皆能感觉出他对自己行为的不耻。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她单手拿起消毒水和纱布起身走近他,并回道。

    司枫手心紧紧攥着自己的袖子,眼眸低垂,讷讷说:“我们约定了……”

    她停下脚步,敏锐地察觉到这人有些不对劲,想起前面他的一些奇怪的动作和措辞,这人难道……

    她换了原先要说出的话,反问他:“难道说,你眼睛看不清便什么都做不了吗?”

    “当然不是!”他闻言顿时抬眸,眼眸中灰灭的光又一次亮起,语气坚定地反驳着。

    “这不就好了。”

    果然。

    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将东西都放到他手里,并叮嘱:“这是消毒水和纱布,将伤口洒完消毒水后在绑上纱布,避免伤口感染。”

    “目前我还没找到镣铐的钥匙,但是有个房间里摆放了园艺工具,里边有斧头,我稍后拿来把链子劈断,暂时只能这样了。”

    司枫原还对着手里突然出现的东西反应不过来,可听到她后面的话时,他回过神来,忙摇头说:“没关系的,这样便好,真的谢谢你,谢谢。”他似乎在担心什么,言语急促,神色慌乱。

    他开着口,还要继续说些什么,可是……

    “咕…咕咕……”

    突然的声音让他止了话,脸颊立刻红了起来,他忙低下头。

    大厅宽敞,且没有堆放过多的东西,因此任何声音都能清晰地听见,甚至还会出现回声。

    她看了眼徒然异常的司枫,虽然他的头发很长,有时他垂下头,因为头发的遮掩,很难看见到他当时的神情。但她还是能从一些缝隙间,迅速捕捉到信息。

    他的耳根子起了红晕,且由于他的皮肤白皙,红晕更是想藏都藏不起来。

    她收回眼,稍微回想了下这个声音,随即了然。

    “饿了?”尽管她声音依旧平淡,但用的是疑问语气,因此末字的尾音微微上扬,带了一丝浅淡的温柔。

    司枫耳根子又红了一度。

    半响,他才抬起头,似乎发现她在看他,他向旁侧了侧头,才小小声回道:“嗯。”

    他的头侧过去,虽然看不全正脸,但侧脸颊消不掉的红晕依旧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他应了一声后便唇瓣紧抿,也没回过头。只是从侧面方向看去,因高处的白光倾洒,能清晰地看见他纤长浓密的羽睫轻轻颤动,几颗落入其中的光点也随之跳动,倒是有几分委屈羞赧的意味。

    她将司枫所有的反应都尽收眼底,随即移开视线。

    “好。”

    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简单的一个“好”字却令人安全感倍增。

    他转过头看向她,似乎发现周身没了被人注视且难以忽视的目光,他又一次道谢,郑重地说:“谢谢。”

    她没有回他,而是转过身,迈开脚步走远。

    她先走进书房,先前探查书房的时候,发现书房的书柜上面放置着一些吃食,只是些小饼干,但勉强能拿来充饥。至于饼干有没有问题,她也无法确定,只能让那人自己判断。

    那人……

    她眼眸闪烁,嘴角的笑意自进入书房就一直没有下去。

    目前看来,果然不一般。

    一醒来就发现自己的眼睛出现了问题,却半点慌乱未曾表现出来,且人很敏锐,当时立刻就发现了不远处的她,并在发现自己的处境后迅速与她进行谈判。

    而之后他的行为却变得和先前有很大不同,他出现了动摇,以及脆弱,似乎以此说明他其实并没有多从容镇定,一切不过是他的自我保护。

    至于这个自我保护,或者说伪装到底有几层……

    有点意思。

    不论是确实如此,还是伪装,她都给了他台阶,其中包括约定,以及伤药。

    现在同样确定一点,他应该不是特别古老的人类,他的说话用词以及举止行为在后面已经没有太多奇怪的地方。

    是根据她的言语进行调整吗?

    果然有点意思。

    她端起书柜的饼干盘,没有作停留,随即提步走出书房直接转去工具间拿斧头。

    那斧头从外观上看,左右10斤,不会太重。

    也确实,她单手能很轻松地拿着饼干盘以及斧头。

    吃食和斧头都到手了,她也就返回大厅,这次她没有刻意控制自己的脚步。

    待她重新站到司枫面前,司枫的伤口已经自行处理好了,不过单只手操作总归是不大方便,纱布包扎得略显凌乱,但总体没什么问题。

    “你回来了。”司枫站起身迎接她,眼眸温和。

    “只有些饼干。”她将饼干盘交至他手中,并补充道:“这个地方诡异得很,不确定这些饼干有没有问题。”

    司枫浅浅地笑了一声,然后回道:“没关系这样便好。”

    他笑起来确实好看,宛若一阵和煦的春风,清清淡淡,却不失温度,极具迷惑性。

    刚才短暂出现的失态似都被他收拾好,如今的他,又是一开始温文尔雅、从容自若的模样。

    “嗯。”她应了声,表示明白他的决定。接着又说:“你先坐下,我好劈断链子。”

    闻言他盘腿坐回地上,将吃食先放一旁,且将袖子挽起,确保不会妨碍到她,然后两手覆在地上。

    他的手白皙纤细,脆弱得似一折就断。手腕处的伤都包扎好了,血迹并没有渗出来。

    她蹲下,将链子拉出些,直接左手握斧,一击下去。

    “叮……”

    金属之间碰撞而造成尖锐刺耳的声音顷刻在大厅中回荡。

    司枫眉微蹙,但并未说话。

    “好了,腿伸出来。”她的语气,总是平静无波,难以揣摩情绪。

    她神色淡淡,对于一击劈断链子没有太多表示。

    虽然她总是右手用刀,但是她两手的力量其实差距不大,这也是在过去的战斗中意外发现的。

    司枫抬眸看了她一眼,接着伸手撩起衣摆,将腿伸了出去。

    脚踝处的血渗得严重,原本洁白的纱布已经都濡湿。

    她低眸,蓦地拉住链子,又是一击,链子应声断了。

    “暂时只能这样,后面若是找到钥匙再说。”她一边起身,一边说明。

    如今确实钥匙还没找全,算不上完成了约定。

    “谢谢。”又是一次道谢,依旧是温和的浅笑。

    说完他收回腿,将拉起的衣摆整理妥当,接着捧起饼干盘往她的方向递去。

    “需要吗?”他问道。

    “不饿。”她简单回绝。

    她不清楚时间流逝了多久,但是就目前而言她身体的部分感知、反应一直都处于迟钝的状况。

    疼痛、饥饿,她都感受不到。

    她低眸,看着慢条斯理吃着饼干的司枫。

    即使视觉有碍,他还是举止得体,动作文雅得不似在吃零食,而是在吃着什么高档的大餐。不过搭配着他这身不大便利的长袍,也许在山间茶社品茗更贴合他清雅的气质。

    她难得偷个闲,胡思乱想了一番。

    当然,这也只是短暂的,她及时打断了自己飘忽的思绪。

    “距离对你的眼睛有影响吗?”她需要确定些信息。

    地下的司枫动作一滞,他抬眸回道:“近些能看得更清楚些。”

    “多近?”

    他眨了下眼,然后默默撇开脑袋。

    “可能……”他迟疑地一顿,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得比你刚刚劈链子的距离更近些。”说完,他似乎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失分寸,慌乱地低头,并迅速又拿了一包饼干打开,一口塞进嘴中。

    她沉吟不语。

    这……还真是麻烦。

    “你所说的模糊的轮廓是什么样的?”她又问道。

    她换了话题,司枫似松了口气,他解释道:“能看得见颜色,由颜色组成的轮廓,但比较模糊。”

    “比如说,你在我眼里,是黑、红、白组成的轮廓。”

    “但这也受距离影响,距离远,我只能看得见三种颜色混杂,距离近些才能看清颜色分布。”

    她低眸思索,这就是他之前戒备的原因吗?当时她还刻意调整了步伐,以此试探他除视觉外的其他感官。

    “很麻烦吗?”他许久得不到回应,犹豫问,语气里藏了些许不易被察觉的落寞。

    “认得清我吗?”她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因为先前她确实有过这一想法。

    “认得清的。”

    他回答时澄澈的瞳孔直直看向她,目光灼灼,眼睛明亮得看不出异常。

    她再次静默不言。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时而处事不惊,时而言行笨拙的?

    怪异、矛盾,是这人在她心中最初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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