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 傅瑜

    不用跟徐励温书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当然,也很快活。

    傅瑶整个七月过得挺开心的——当然,偶尔想起徐励做的那些事还是会有些不快,不过甩甩头不多想,也很快就过去了。

    因他故意戳破凌家和左家的打算,之后再见秦姮时,傅瑶难免会有些尴尬,以前不知道便罢,知道了之后便不能那般随性,特意重新查看了一下自己给凌萝和凌蓟准备的礼物以及书信,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装作若无其事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送别了秦姮——她以前哪需要考虑这种破事,都怪徐励!

    她那日之后便真的不过去与徐励一道温书,偶尔丫鬟们说看到徐励还是如之前一般隔日便去——傅瑶才懒得理他呢。

    让她们不必把这种琐事告诉自己之后,傅瑶过得可开心了。

    前日去游湖,昨日去赏花,今日去听书,明日去看戏,后日去上香,大后日去闲逛……若是哪日天气不好或仅仅是懒怠出门时,留在家中跟丫鬟嬷嬷研究吃食、或是调弄水粉、跟阮如翻翻账册、做做女红、看上几本无用的闲书——总之每天都过得可充实了,至于徐励——早扔到爪哇国去了。

    八月之后,傅瑶便更忙了。

    因为左棐的官职终于定下来了。

    早在去年,陛下便传召左棐进京述职了,甚至于品阶都定下了,然而左棐五月到达京城之后,陛下并没有立刻给左棐任命——想来是瑞王以及其他人在其中施压以及陛下仍要考量左棐的缘故——左棐在六部行走了三月,在八月终于定下了在户部任度支使。

    虽说度支使相比于知州也不算高升,但官职定下来的意义自然重大——至少总算是心里安定了些,毕竟锦州如今已经有了新的知州,左棐又不可能再回去,还得担心说不知道会被发配到什么地方——傅瑶两个表兄也是常年外任,本来还想着进京之后至少述职的时候能一家人稍稍团聚,万一左棐又继续外放,想见就更难了。

    如今总算是把心放回肚子里了,傅瑶已经开始跟阮如计划起过年的事了。

    他们来了京城几个月,除了亲戚故交以外,其他人家甚少……或者说几乎没有邀请过他们赴宴。

    倒也不奇怪。

    左棐本就没什么根基,十几年前还因为左柔与傅瑶的事跟傅家大闹了一场——傅家可不像左家,傅家在京城根深蒂固关系盘根错节,别人因此忌惮左棐也属寻常——左棐和阮如倒是无所谓,横竖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左棐也没想过勾结逢迎他人,否则也不至于在锦州一呆便是十数年不曾挪窝了。

    不管是过往还是如今,傅瑶觉得跟自己多多少少还是有几分关系,虽然左棐和阮如也不曾怪过她,但傅瑶心中难免有几分愧疚。

    不过她倒也没想过,左棐官职定下来之后,那些拜帖邀约如同雪花片一般纷拥而来——敢情前边三个月他们都只是在观望着呢。

    示好的人虽多,但也并非所有人家都有意交好,毕竟如今瑞王虽暂时稍稍落了下风,但毕竟仍有余蕴,尘埃未定之时,有些人自有立场,有些人仍在观望,人之常情而已。

    阮如也不是每一家的邀约都应了,只是带了傅瑶赴了之前几家亲友的宴——先前局势未稳,左家也不敢贸然跟他们往来,以免他们受到牵连,如今暂且安定下来,也是时候联络联络感情。

    除此之外,余下的人家里,也只是挑了几家一向亲善的人家,剩下的都婉拒了。

    不过不管是左棐官职定下之前还是之后,傅家从未给左家送过任何的帖子,仿佛根本不知道傅瑶这个女儿也到了京城——跟之前他们“巴巴”地要去锦州“接”她的“诚意”比起来,似乎有些落差。

    不过也不难理解,毕竟当初傅瑶先是将傅家的“得力”仆从整治了一番,左棐又给傅炘好一顿闭门羹,甚至于后来左棐还踩着瑞王的势力上位,傅家一向是瑞王的走狗,于公于私,如今傅家不待见傅瑶不想再认她,也是理所当然。

    傅瑶倒是一点都不伤心,甚至还舒了口气——他们要真找上门来认亲,傅瑶还觉得麻烦呢。

    不过傅瑶还是有些困扰的。

    虽然如今还住在傅家那个大宅子里的几个主子从未出现在左家收到的帖子里,但是有一个同样姓傅的人很意外的三不五时出现——不管是左棐官职定下之前还是之后。

    傅瑜。

    傅炜的长女,傅炘的侄女,傅瑜名义上的堂姐,瑞王的侧妃。

    左棐官职没定下之前,她便三不五时地往左家投送帖子,邀请傅瑶去赏花游湖或者参加宴会呀,要么隔三差五送些吃食或是玩意给傅瑶——像是个十分关爱妹妹的姐姐,如果忽略她们姐妹十几年都没有见过也没有任何往来的话。

    要说其中没有点猫腻,谁信。

    都知道左棐挡了瑞王在锦州几地的部署,也心知肚明左棐这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三个月“考察”期是怎么回事,当初左棐便没有成为瑞王门下客,如今便更不可能了。

    再说了,傅瑶对傅家并无什么感情,对于这个她“应该”没有见过的堂姐,更是没什么姐妹之谊。

    她这辈子还没有见过傅瑜,以后也不打算再见,横竖不管未来如何,她都不会再回傅家,跟傅家、傅瑜更是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跟阮如商量了一番,傅瑜送来的东西门房也不敢收,实在不小心手下之后也原样退回,至于人——不管是阮如还是傅瑶,反正都没见过的,横竖傅瑜还顾忌这自己如今的身份,在未得到主人允许之前,也不可能“屈尊纡贵”不请自来地登门。

    要真来了,傅瑶还真的担心一下给瑞王的侧妃吃闭门羹是不是不太好。

    幸好,傅瑜大概还是要面子的,所以傅瑶暂时也还没这样的苦恼。

    她倒是没想过,会在宫中的中秋宴遇到傅瑜。

    中秋陛下赐宴,原本傅瑶是不打算去的,不过阮如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而且不知为何,前来宣旨的内侍说阮如“可以”带上傅瑶。

    虽然不知道为何宫内之人会记得傅瑶,但“可以”两个字的意思应该不会是可以去可以不去——而是必须去。

    阮如反而有些担忧,只是如今的情形,更不好将傅瑶单独留在家中了。

    对于宫中为何记住自己,傅瑶倒是没有像阮如那般多想,如今左棐官职定下——显而易见,左棐如今是陛下的人,君王恩宠,惠及家人也是理所应当,只是傅瑶两个表兄一直外任不在左棐身边,左棐阮如身边只有一个傅瑶,而左棐对这个外甥女视如己出,因此被记住也并不奇怪。

    入宫繁文缛节太多,中秋这日,早早出发却也耗费了半日才成功进了宫,随阮如一道觐见过宫中太后与陛下的嫔妃以及其他人家的女眷,太后要留下有品阶的命妇叙话——阮如自然在其列,不过傅瑶显然不是,幸而相识的亲近的人家也带了家中女眷过来,凑在一处倒也勉强可以打发些许光阴。

    上辈子傅瑶进京之后,便一直缩在傅家的后宅鲜有外出,傅家也不愿意她与左家的亲友“藕断丝连”,因此上辈子与这些年纪相仿的姑娘也没什么往来,如今因着阮如时常带着她的缘故,倒是与几个姑娘慢慢熟识相处还算融洽。

    说起来,两辈子了她还是第一次进宫,也是第一次参与这样的宴会——傅家当然不会带她出席这样的场合,后来嫁给徐励,徐励官至大理寺少卿,她在京中也依旧是名姓模糊可有可无的存在——傅瑶一开始还是有些忐忑的,尤其是要离开阮如……不过随宫女出来后看到相识的小姐妹在等自己,便很快安心了。

    长辈在一起议事,她们这些还算是“小孩儿”的便被宫女带到一旁的偏殿等待,知道傅瑶是第一次进宫,阮家的表姐低声给她说着宫中的规矩,这些事虽然阮如进宫之前也提点过傅瑶,不过傅瑶倒也并不嫌烦,认真地盯着,是不是轻声应和两声。

    虽说无人管束,但是偏殿之中三五成群凑在一处说话的人都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故而即使是人多,也并不吵闹。

    傅瑶正认真听着阮家表姐的嘱咐,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十分清晰的声音:“二妹妹。”对方声音不大,但是明显改过了其他所有人的声音,字正腔圆清晰明了。

    傅瑶没有回头,只当听不到这声音。

    她当然知道这声音是谁的,也知道这声音叫的是谁。

    身后的人并不死心,走到傅瑶跟前,重复了一遍:“二妹妹。”

    还真的是傅瑜。

    王爷侧妃也是有品阶的,傅瑜心中不情不愿随众人行了礼,面上没什么表情,面对傅瑜“大度”的一声“免礼”,以及又一声“二妹妹”,脸色平静:“先母只生了我一个女儿,我没有任何兄弟姐妹,侧妃这一声‘二妹妹’委实是不敢当。”

    她避了傅瑜快两个月,万万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下跟傅瑜面对面。

    侧妃虽然有品阶,但是傅瑜的情形显然不属于有资格参与太后她们的“大事”之中,傅瑜作为“皇亲国戚”其实也可以避开与官员的女眷一同觐见,可是她却偏偏这时候进宫,这时候拜见太后,这时候到了偏殿。

    傅瑶不觉得这只是巧合。

    这场合真的是太妙了——这毕竟是在宫中,傅瑜是吃准了她不敢闹将起来,也知道她如今身在宫中不能随意走动无法对其继续像以前那般视而不见视之不理,大庭广众之下,也不敢做得太过了是吧?

    她傅瑶何德何能,让上辈子对她不搭不理的堂姐这般重视,百折不挠不择手段就只是为了见她一面?就只是为了维系一下根本就不曾存在过的姐妹情吗?

    不用想也知道,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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