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爹

    楚年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克服恐惧冲上楼的,总之等她站在南瑶家的门前时,气喘吁吁,双腿打颤,仿佛刚登了个山。

    屋里男子的咆哮声穿透了房门源源不断地钻入她的耳朵,震得她头皮发涨。她抬起手想敲门,却听见那男子吼了一句:

    “你他妈到底要骗我到什么时候?你嘴里能有一句真话吗!”

    楚年愣了愣,下意识地贴着房门偷听了起来。

    “你他妈还把人带家里来搞!你要脸吗!”

    “我没有……我没有……”

    “你还不承认?你兜里这是什么东西?!啊!“

    “我不知道……呜呜……”

    南瑶在哭,哭声断断续续,像无数把刀扎在了楚年的身上。她本想再听一会儿的,就像是看游戏剧情时,她不想跳过。但是……

    她无法只当个旁观者。

    “开门!”楚年克制不住地砸起了屋门,“开门!我报警了!开门!”

    说着她拨通了110。然而她贴着手机听了半天,里头竟传来了:

    “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通。”

    楚年怔了怔,紧接着又拨打了李朗的电话,电话里传来了嘟嘟的声音,脚边的悠悠在跟着一起大声吠叫,给了她莫大的鼓舞,加大力道继续砸门。

    里面的争吵声似是停了。许是刚刚跑得有点急了,楚年的心脏突突跳着,连带着额角生疼。

    突然,门被猛地推开了。楚年躲闪不及,被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鼻子上踉跄半步。她捂着鼻子,手还保持着敲门的动作抬起头来,正对上一双充斥着血丝的猩红的眼睛。

    眼前的这个人,看上去是个三十多岁的青年男子,比楚年高了一个头,目测一米七五左右。寸头,很瘦,乃至双颊凹陷,眼窝青黑,显得眼睛病态得大,且如甲亢般外突。

    “妈的你谁啊?”男人开口成脏,一边骂着一边将门框锤得咣咣作响。

    楚年疼得眼泪自指缝间流了下来。男子浑身的酒臭味,身上穿了个棕色的衬衫,扣子和领带歪扭着,衣服襟一半塞进了裤腰里。

    “我……”楚年痛得要死,眼睛也泛了花,强忍着鼻子的酸痛说道,“家暴犯法……”

    “你他妈谁啊!”男人忽然踏前一步,指着楚年的脑门面目狰狞地骂道,“关你什么事啊!滚你妈的!”

    “家暴犯法!”楚年向后退去。她有点害怕了,眼前这男的虽然看上去很瘦,但真打起来她不一定是对手。

    于是她瞥向了手机,她刚刚给李朗打了电话,上面仍显示尚未接通。

    “我问你他妈谁!他妈的,谁!!”

    男子步步紧逼,一手攥拳,一手用手指头指着她,吐沫星子横飞,不停骂着这一句话。

    “我说家暴……”

    “你他妈谁!算什么东西!”

    “你……”

    “滚你妈的!你谁啊!”

    楚年根本掺不上话,而男子最终逼近到只隔了半步,居高临下地用手指着她的脑门咆哮。他的吐沫喷在了楚年的脸上,酒气味呛得人发晕。

    楚年整个人笼罩在男子的阴影下,不知不觉地已经靠在了墙上。那男子依旧不依不饶,手指不停指她,嘴里骂着污言秽语,夹杂着一两句楚年听不清的方言,像是一只抢地盘的公鸡拍着翅膀,面红耳赤地叫嚣个不停。

    楚年慌了,她记忆中的经历都是平和且单调,从来没遇到过这种难缠的突发事件。她流着鼻血,紧紧靠着墙一动都动不了,惊慌地看向了手里的手机。

    无人接听,已经自动挂断了。

    只这么一瞬,她只觉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了底。怎么回事,这个世界不是有警察吗!为什么王霞能报警把她带走,而轮到她向警察求助却不行了呢?!

    悠悠……悠悠……

    楚年拉了拉手里的牵引绳,示意悠悠去咬他。结果悠悠这老实孩子只知道站起来扒拉男子的腿,发出了嘤嘤的声音,似乎想和平拉架,全然没了那晚“咬鬼”的架势。

    完了,难不成它只是个驱鬼道具,对人不适用?

    “你他妈的……”男子还在骂,词汇量之匮乏令楚年莫名烦躁。她努力向外侧头,大敞四开的屋门,看向明亮的客厅。

    南瑶正蜷缩在地板上,头发飞散,脑袋埋在了双臂间。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睡裙,吊带被扯开,露出了大半个肩膀。胳膊上全是伤痕,身边是一摊瓷器碎片,而她的手就按在那些碎片上,鲜血淋漓。

    楚年感觉自己的视线突然变得狭小无比,只剩下了那映着橙色灯光的白瓷地板上,一动不动的南瑶。

    南瑶怎么了?

    她怎么不动了?

    她死了?

    因为我敲门晚了,所以她被打死了吗?

    楚年呼吸急促,慌张地想挤出男子的“包围圈”,却被那男子用膝盖抵着肚子狠狠撞回了墙上。

    身体上的疼痛以及精神上的刺激让楚年的理智终于达到了临界点。她突然暴起,高举起手机狠狠砸向了男子的脑袋,尖声吼道:

    “老子是你爹!”

    没有警察了是吧?

    报警电话打不通了是吧?

    家暴没人管了是吧!!

    那我在这打死他,也没人抓我了吧?!!

    男子显然没料到楚年突然反击,一声没来得及出便仰面直直躺在了地上,后脑勺咣当砸在坚硬的地面上。

    楚年跨过他冲进了屋中。客厅地板很滑,好像刚被拖过,令她一个前扑直接砸在了南瑶身边。

    而南瑶也抬起头来,脸上那刺眼的青紫痕迹以及肿得睁不开的眼睛令楚年倒吸一口冷气。她冲楚年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而是狼狈地流着了掺杂着血的口水。

    楚年此时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遇到危险,她的潜意识就是跑,所以此时她只想带南瑶赶紧跑。她抓住了南瑶的胳膊,强行扯着她向门外跑去。

    恰巧,门外的男子扶着墙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结果被楚年一个蛮牛冲撞又倒了下去,还被楚年狠狠踩了一脚小腿,发出一声杀鸡般的惨叫。

    跑啊,赶紧跑!

    楚年甩着一脸的鼻血,手里攥着手机,带着南瑶从楼梯连滚带爬地往下跑。她有点看不清楚路,她和南瑶在楼梯上先后摔了四五次,互相搀起来继续跑。

    她也不知道能跑哪儿去,下意识地跑回了家。锁门的时候悠悠打她腿缝间窜了进去。

    楚年这破房子只有一道锁,脆弱到从外头一脚就能踹开。所以她又用拖把和椅子抵住了门,然后吃力地把书桌也推了过去。

    做完这一切,她跌坐在了地上。南瑶则在她的身后,手指紧紧抓着她的衣袖。她俩心照不宣地大气不敢出,惶恐地听着外头的声响。

    门外传来了一阵沉重的皮鞋跺楼梯的声音,那男人下了楼,不时发出一两声难听的嚎叫,不知是疼的还是在泄愤。

    楚年止不住使出全身力气用双手推着桌子,想将门抵得更严实一些。南瑶则藏在了她的身后,悠悠在她们两人之间绕来绕去,小声哼唧着,爪子踩在地上嗒嗒作响。

    渐渐的,脚步声远去了。楚年却一刻不敢放松,的指甲扣进了书桌边缘,抠出了一排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悠悠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呜咽,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胳膊。外头彻底没了声响,安静到能听见呼吸声。

    楚年终于松开了手,回过头来,对南瑶露出一抹难看到了极致的笑容:“没事了……”

    滴答,鼻血顺着她的鼻子落了下来,她慌忙用手去擦,却擦得一塌糊涂,抹得满手都是,还蹭在了衣服袖子上。

    南瑶呆呆地望着她,凌乱的头发下是一张被打到惨不忍睹的脸,眼睛已经肿到只剩了一条缝隙。半晌,她颤巍巍地伸出手给楚年擦鼻血。她的手指很凉,上头布满了茧子,不小心蹭到了楚年的眼角,令她忍不住眼睫一颤。

    “我没事。”楚年吸溜着鼻血,鼻梁骨的疼痛叫她止不住委屈了起来,泪珠一串串地往外翻滚,“打个急救电话吧……”

    她拿起手机想拨打120。结果刚刚那一击把这手机砸得花了屏,按了半天毫无反应。她按下关机键再打开,就成了全白屏。

    楚年顿时泄气地瘫了下来,靠着书桌茫然地望向南瑶,嗫嚅了许久后没说出完整的话来。

    她扶着桌子站起,拿下挂在墙上的背包,看了看钱包里的银行卡:“走……”

    南瑶努力站了起来,挪开挡住门的杂物。二人悄悄走出门,听了听声响后从楼梯下到一楼。没敢从小区正门走,而是绕到了南边的侧门,借着人行道和胡同一路穿梭。

    夜风很凉,吹在楚年身上令她打了个喷嚏,鼻血顿时窜了出来。南瑶架起她的胳膊,脚上趿拉着一只拖鞋,走得极其艰难,却始终没松开她的手。

    楚年昏昏沉沉地想,她记得离这不到三百米有个小诊所,就在耀祖早餐店的后边的那条街。于是她带着南瑶穿过了狭小的胡同,趟过了满地的垃圾和杂物,顶着泔水桶发出的刺鼻气味,终于跌跌撞撞地走到了诊所门前。

    然而诊所已经关门了。楚年和南瑶顿时成了无头苍蝇,无助地在街上转了半圈,发现街口的药店还开着。

    她俩跟看见了沙漠绿洲似的慢慢走了进去。店主本正在打呵欠追电视剧,抬头望了她们一眼,顿时大惊失色:“你们怎么了?要报警吗?”

    楚年迟疑了一瞬,终点点头:“嗯。”

    她们在药店等了十分钟,期间南瑶跟店主要了餐巾纸给楚年止鼻血,用能见度几乎为零的肿胀的双眼,给她擦干净了脸蛋。

    楚年低下头,这才看见南瑶的脚上只剩了一只鞋,而她的脚心好像踩到了瓷器碎片,一步一个血脚印。

    “疼吗?”楚年的脑子晕晕沉沉的,盯着南瑶的脚把自己的运动鞋脱下来一只,“你穿。”

    南瑶摆摆手,眉头紧皱好像难受到说不出话来,靠在了楚年身上,眼看就要昏厥过去。

    这时店外突然响起了尖锐的鸣笛声,伴随着一阵红蓝相间的光线,一辆警车停在了店门口,一名警察走了进来,亮出证件,然后看向了楚年。

    楚年抬起头,默默望着这张熟悉的脸,咬住了下唇。她轻轻推了推南瑶,让南瑶凭借最后一丝意识站了起来,把她护送上了警车,然后回头对那警察说:

    “李朗,你要送她去医院。”

    这次李朗的脸上没有了笑容,帽檐下,那双浅色的眼睛如同破碎的灯光:“嗯。”

    楚年深望了他一眼,拉开车门,示意悠悠上去。悠悠熟练地窜上车,蜷缩在椅子下。楚年紧接着坐了上去。

    李朗在前边开着车,楚年在后边揽着南瑶。南瑶的脑袋软塌塌地枕着她的肩膀,呼吸轻到令楚年用手试探了好几次,确认她还活着,抬头看向了后视镜。

    后视镜中,李朗的神情一如既往地淡漠。楚年不知怎的,突然攥紧了手,低声说:“我给你打电话了,你没接。”

    李朗抬头看了眼后视镜,没有回答。

    楚年低下头,鼻血掉在了腿上:“我报警了,没人接。”

    李朗喉结滚动,终于沉声回了句:“对不起。”

    这三个字砸穿了楚年好容易伪装出的坚强,令她一边抹着鼻血,一边哭诉着:“我讨厌你。你抓我的时候不是来得很快吗?她都快被打死了,你也不来。”

    鼻血好像止不住了,线似的落了一地。悠悠直起身子,发出了焦急的嘤嘤声,结果被正在气头上的楚年给顺嘴骂了:

    “我也讨厌你,臭狗狗,坏狗狗……呜……早知道我该牵个铁球来……”

    警车在无人的街道呼啸而过,扰乱了静谧的夜晚,交错的灯光映在柏油马路上,终是将这平凡的城市掀起了一抹微不足道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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