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复苏01

    『困倦才是人生的常态。

    随着时光流逝,我们以前能用年龄掩盖的专注、耐心、高昂的情绪都会不复从前,有些东西会彻底被偷走。

    而如果我爱你,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我们一起去洒满阳光无声无息的地方闭眼相拥好吗?我把我所有的生命力都献给你好吗?我守着你直到我们再也不能被找到好吗?

    如果我爱你,我去为你摘一轮月亮好吗?』

    立花泉合上书,这种藏在爱意底下的逼迫让她打了一个激灵,与此同时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漫上心头。

    她若有所思——这不应该,她不记得有谁这么逼迫过她,就个人单兵作战能力和脾气来讲她也不会让谁这么逼迫她。

    没想出个子卯寅丑,门响了。茅崎至拖着社畜的疲惫身躯打开满开宿舍的大门——两三天之后和大家混熟的茅崎至也就不再强撑着装那副精英外表,他私底下完完全全是一个懒散的游戏废宅,房间里半夜经常会发出五颜六色的奇幻光芒——然后抽卡坠机。

    立花泉象征性地和他打了个招呼,茅崎至礼貌回应,然后他看到了立花泉放在膝盖上下书:“啊,监督也会看这种书吗。”

    “嗯?”立花泉疑惑地看了一眼封面,《摘月集》,很普通的名字,完全看不出内容是什么,也不是什么名著,只是立花幸夫以前放在满开宿舍的藏书,她觉得无聊所以翻开看了看,“茅崎先生看过这本书?这本书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茅崎至脱下西装外套,松开领口和袖口的纽扣,“硬要说的话,这本书就像《洛丽塔》。”

    ……像吗?倒也不是很像。

    立花泉思索了一会儿,问茅崎至:“你觉得摘月集里的主角就像亨伯特(《洛丽塔》男主角)一样吗?”

    “亨伯特在他的自白中通过把自己与洛丽塔的恋情比作埃德加·爱伦·坡与阿娜贝尔·李的爱情故事,从而把自己比作是像但丁、彼特拉克等这些文学巨匠中的一员,虚伪又批判。这种第一人称式的叙述最能影响判断、左右读者的认知,使得他的感情显得无比真挚动人、甚至上升到了爱情高度——但洛丽塔最后因为难产死在了十七岁,亨伯特的叙述永远只是他的第一人称。”茅崎至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拿起那本《摘月集》草草地翻阅了两下,“而《摘月集》通篇都是第一人称写给第二人称的、没有回信的情书,读者连“我”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也完全不知道“你”的处境或是想法,近三十封信只有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叙述的糜烂爱语,写信人常常自称以道德约束自己,但只要读过三分之一就能发现这些藏在“爱”字底下不声不响的逼迫、窥探与独占欲、破坏欲。”

    立花泉接着他的思路说了下去:“直到最后,情书戛然而止,落款地址是早在1712年被毁坏的监狱——一个知名的杀人抛尸地点,而署名是绝笔。”

    她在这里停顿了一下:“由于最后一篇情书行文习惯完全不同,可以认为是收信人不堪忍受,杀死了寄信人,伪造绝笔情书并且抛尸监狱,但也可以认为这正是因为寄信人疯癫到极致,文笔出现混乱,侧面反映出收信人已死。”

    茅崎至感觉有点微妙:“你是这么想的吗?”

    “你的想法是——”

    “……我的想法是无论什么结局,收信人的人生都已经被毁得一塌糊涂。这本书是我在十七岁的时候看的,在春心萌动的年纪见识到了这种东西,因此印象深刻。”茅崎至叹了口气,“所以我高中时代都没有谈恋爱,实在是心理阴影。”

    立花泉被他不怎么好笑的笑话逗笑了,低头又翻了两页,翻到寄信人写到祂在花鸟市场为收信人买了一只色彩缤纷叫声委婉的嘲鸫,这只鸟儿实在太过美丽,所以寄信人将它做成了标本,摆在收信人的收件箱中。

    ……一阵恶寒,嘲鸫正是反舌鸟的学名。

    “你们在看什么?”真澄放学回到满开宿舍,一开门就看到靠的很近的一对俊男靓女,他瞬间拉响警报,“我也要看。”

    “这个东西不适合小孩子看,成年了可以给你。”立花泉从容地把那本书收起来。

    “我不是小孩!”真澄抗议,然后被立花泉施法打断。

    立花泉:“说起来,真澄君最近有看到缀君吗?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了,他的剧本写的怎么样了?”

    真澄垂着头,闷闷的:“不知道。”

    “他不是在屋子里吗?”

    “大概是。”

    “你们不是室友吗?难道没聊过?”

    “没聊过。”

    不知道,大概是,没聊过……好一个真澄三连。立花泉皱了皱眉,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茅崎至补充。

    茅崎至玩着手机,表面上看起来漠不关心:“大学好像也没去上,还是看看他比较好吧。”

    立花泉“啧”了一声,推动轮椅:“我去看看他。”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咲也试探着问:“如果缀君没有把剧本写好。”

    立花泉轻描淡写:“那我们就要用别的剧本了,他的剧本下一次再用吧。”

    “不要端心哟,”希特隆伸了个懒腰,“缀一定没问题的哟。”

    真澄走到她身后帮她推轮椅:“你去我就去。”

    咲也见状立马站起来:“那我也去。”

    希特隆:“还有我还有我。”

    茅崎至是唯一的不同声音:“不好意思,我可以先回房间吗?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想休息一会儿。”

    立花泉心想要清体力就直说,但面上却温和地笑了笑:“茅崎先生注意身体。”

    皆木缀和碓冰真澄的房间门口,立花泉敲了一会门,无人应答,

    真澄面无表情地问:“难道说死了?”

    立花泉挑了挑眉,抬着门把往上一顶,再压着锁芯一拧,顺畅地打开了老式房门锁,推门而入:“缀君,我开门了——”

    然后就看见皆木缀面朝下趴在地板上,生死不知。

    立花泉倒抽一口凉气,难道说工藤新一来天鹅绒町度假了吗?!

    咲也和希特隆赶紧去摇地上的皆木缀,立花泉摸了摸皆木缀的颈动脉小声地舒了口气,希特隆伤心欲绝:“哦,缀,你怎么就死了。”

    ……倒也还没有,只是睡了。

    真澄越过地上的皆木缀,指着电脑说:“看那个。”

    剧本,完成了。

    第二天清晨,除了皆木缀和茅崎至以外的所有人在排练室围读剧本。

    咲也惊讶道:“好像把朱丽叶改成男性了。”

    “不只是男性,也把爱情改成了友情。”立花泉心中纳罕,皆木缀你是从兄弟情元年穿越来的吗,泥塑性转友情,buff这么齐全?“不过作为友情的故事倒也成立。”

    希特隆很认真地辨认着日文:“不错啊。”

    真澄也说道:“一般,不算差。”

    排练室的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皆木缀急急忙忙地冲进来:“监督……剧本!”

    立花泉看着睡一觉就能精力复原的年轻人,笑了笑:“剧本,通过。”

    皆木缀的剧本是按照演员来写的,罗密欧由有相似王道感的咲也扮演,朱丽叶的性转朱利亚斯由真澄扮演,罗密欧的朋友茂丘西奥由皆木缀扮演,朱利亚斯的哥哥提伯尔特是茅崎至,台词最少的劳伦斯神父则是希特隆。

    由首次公演的主演,也决定了今后的春组组长就是佐久间咲也——作为新生满开剧团最初的演员,他和满开的缘分比立花泉与满开的缘分都还要深。

    确定演员分配后,立花泉心念一动,招呼着大家拍了一张合照,发给森中明青、椹田一朗和入江红子。

    森中明青的回信很快:“黑皮金发的那个,也是你的演员?”

    “对,配色很眼熟是吧——说起来,你当初好像没有给我关于他的资料。”立花泉意识到事有蹊跷,“他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倒也不大,”森中明青轻描淡写,“你的这个演员,他的原名应该不是希特隆,而是希特罗尼亚——萨夫拉王国将于两年内继位的王储。”

    “……没犯罪过,和黑衣组织也没有关系,对吗?”立花泉慢吞吞地问。

    森中明青回答:“没有。”

    “那就当我不知道。”立花泉一句一句地删掉聊天记录,“这本来就是别人的人生,和我没有关系,以后这样的事也不要告诉我。”

    立花泉沉默再三,还是说:“我只想离他们所有人,都远一点,就够了。”

    “……”森中明青也沉默了好一会儿,“我知道了。”

    当晚,立花泉敲响茅崎至的房间门,打算给他送一份剧本——他今天一整天都没出现,对外宣称身体不适,但立花泉去几个游戏官网浏览了一圈,发现好些游戏都在今天开放了新赛季。

    要去好几个地方拯救世界,很忙吧茅崎先生。

    敲了三声门,无人应答,但茅崎至的房间倒也没有反锁,于是立花泉把门推开一条小缝:“那个,我来送剧本。”

    “别进来!”坐在电脑前的茅崎至大吼一声,恼怒地抱着头,“啊,真是,开什么玩笑……”

    茅崎至情绪阴森地说:“刚刚那一下,让我的三杀泡汤了。”

    “——可恶,宰了你啊。”

    她情绪上装着困惑和一点害怕,身体上却转着轮椅走进了这个乱七八糟的废宅房间:“那个,我把剧本放下就……”

    茅崎至从灰屏的电脑前站起身,几步走到立花泉面前,伸手撑在墙壁上,借身高压抑地俯视她:“你能不能不要自己进来,没看见我正在忙吗。”

    立花泉抽了抽嘴角,虽然很抱歉你的三杀,但你真的在忙吗。

    而且这是……壁咚?

    立花泉倒不觉得紧张或害怕,她歪着头确认了一下:“请问您是谁?”

    “是茅崎至啊,怎么了。”

    “确认是至先生的话,我就放心了。”立花泉微微一哂。

    放心什么?茅崎至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但下一秒他就感觉到腰上传来一股酥麻感,这种感觉让他立刻有瘫软下去的冲动,然后立花泉从肩膀推了他一把,是四两拨千斤的力道,撑着墙的手也被立花泉轻巧的打在内关节处,酸软到不能着力。

    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天旋地转,再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坐在立花泉的大腿上,被立花泉单右手反剪住双手。

    “什么——”他奋力挣扎,而立花泉甚至还有余裕,她伸出左手把茅崎至的腰按下来一点,尖瘦的下巴抵在茅崎至肩侧。

    然后她把那本剧本在茅崎至面前晃了晃:“我说了,我来送剧本。”

    “放开我!我怎么能坐在——”茅崎至头上扎住刘海的小辫子被他自己弄散了,头发披下来,被他的冷汗湿漉漉地黏在额头。

    “如果您介意的是这个的话,”立花泉清脆地笑了一声,“我可以明确地告诉您,由于长期服用镇定类药物,我的大腿现在并没有知觉。”

    茅崎至当然没听她的,他挣扎到脱力,只能被立花泉笑吟吟地制服住大口喘气:“你之前到底是干什么的……”

    “很抱歉,之前的事我忘记了。”立花泉松开对茅崎至的桎梏,看他脚步踉跄地狼狈起身,仍然笑着:“希望您不要介意,茅崎先生,在无人攻击我的时候,我的攻击力也并不会特别强。”

    她摇着轮椅退出了茅崎至的房间:“祝您有个好梦,茅崎先生。”

    她走后,茅崎至捏着那本剧本踉跄地摔到沙发上,草草地翻阅了几页。

    他忽然想起前几天立花泉披着毛毯在客厅看书的样子,同样坐着轮椅,却和现在大相径庭。

    无害脆弱安静温和喜爱文学,这是她的给人的第一印象,这是她的外在面给人的所有印象,像galgame里攻略度第一的、毫无特色的看板娘。

    现在倒是很有特色了。

    他把剧本盖在脸上,小声地骂道:“怪人。”

    然后他活动了一下关节,接着走回电脑前打游戏,队友NEO嘻嘻哈哈地问他:“怎么消失了这么久,被女朋友缠住了吗?”

    他咬了咬后槽牙:“宰了你哦,渣滓。”

    剧本完成后是排练,立花泉再次深刻地意识到了什么叫做草台班子。

    大家连台词都对得磕磕绊绊,棒读都做不到语句通顺。咲也用力过猛到破音;皆木缀太投入这份自己创造的剧本反而无法代入;茅崎至懒懒散散毫无干劲;希特隆还在和日语发音较劲——他的口音实在很奇幻。

    只有真澄,不但背完了自己的台词,甚至背完了别人的台词,情感代入也干脆利落,挑不出什么毛病。

    这样的草台班子,肯定是无法在下个月公演的。

    立花泉看着写满了字的笔记本,叹了口气,还没有说什么,就听见真澄冷漠的、毫无感情的声音:“不行,完全读不下去,你们连棒读都做不到。”

    皆木缀皱着眉头忍让:“大家都是初学者,难免会有问题,所以才需要练习。”

    咲也低下头:“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太差了……”

    茅崎至挑了挑眉,趁着大家吵架的空挡打开手机游戏。

    真澄并没有因为皆木缀的忍让闭嘴,他把矛头对准皆木缀:“作者不应该对角色抓的最准吗,为什么你完全没有代入。”

    皆木缀猛然站起身:“你说谁没有抓准呢,只是没有表现到位,哪里没有代入——”

    真澄撇过头不想看他:“结果是一样的。”

    “你!”

    “缀君,别激动。”立花泉推着轮椅插入他们中间,“真澄君你也是,说的太过分了。”

    “……”皆木缀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发脾气,坐下说:“不要破坏和气啊。”

    真澄抬起眼皮,冷冷地看着他:“就是说要我和你们一样差吗。”

    ——

    “不要吵架!”希特隆一下子跳起来,“现在氛围太令人害怕了捏!”

    经常卷入甲乙双方吵架的茅崎至:就这氛围?

    “都冷静一下,今日解散,回去自主练习。”立花泉把笔记卷起来,敲了敲手心,“虽然现在进度是有些慢了,不过大家也不用太有压力。”

    她揉了揉为小男孩子们胀痛的太阳穴:“姑且相信一下监督吧,监督是无所不能的。”

    茅崎至从手机游戏里抬头看她,心念一动。

    当晚,在咲也的求助下,立花泉拿着笔记本去了他和希特隆的房间,一句一句地教这两个表现最差的人把台词捋清楚。还没捋到一半,门被敲响了,希特隆打开门一看,是抱着被子和枕头的皆木缀:“请问我能睡这里吗,我实在不想和那家伙睡同一个房间……监督也在?”

    立花泉温和地朝他笑了笑:“你和真澄君又吵架了吗?”

    皆木缀放下被子,闷闷不乐:“那家伙怎么回事,就算自己练习他也总来插话!”

    咲也疑惑地挠挠头:“是吗?好少见啊。”

    皆木缀和希特隆都看向他:“少见?”

    “真澄君在学校总是一个人,就算有人找他表白搭话也完全不理,这点很出名。他最常做的事就是带着耳机听音乐……”咲也解释道。

    这过分熟悉的既视感让立花泉抬起头:“可以问一下真澄君在学校的座位是什么位置吗?”

    “诶?这个,好像是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

    嗯,后排靠窗,王的故乡,味对了。

    立花泉闷闷地咳了一声掩盖笑意,听见咲也补充道:“所以我也很惊讶,他那样的人会粘着监督,但是感觉他对我们都没什么兴趣。”

    皆木缀思索道:“说起来,他是在《罗密朱利》排练开始之后,才开始插话的吧。”

    希特隆从皆木缀旁边插进来:“我知道了,他就是傲娇!”

    皆木缀:“他哪里娇!”

    ……立花泉没忍住,笑出了声。

    一时间房间里三个人都在看她,立花泉眯了眯眼睛:“这种严格的要求,大概也是真澄君的父母对他所要求的吧,听说真澄君在学校成绩优异,别的方面也名列前茅,就像——就像毫无生气的榜样形假人一样。”

    立花泉挑起一边眉毛:“好像他这个人,存在的意义就是优秀一样。”

    “虽然……”皆木缀忍不住说,“但监督你这么说,也太过分了吧。”

    “嗯哼。”立花泉笑着回望他。

    咲也也说:“虽然真澄君嘴巴很严格,但他提出的意见都是真实有用的,他才不是什么假人。”

    “嗯……”立花泉笑着点了点头:“所以你们两个都要维护他吗?”

    皆木缀:“我——”

    皆木缀偏过头:“为了赶上进度,也为了不让真澄总是挑刺,我们从明天开始晨练吧。”

    咲也:“我来!”

    希特隆:“我也是!”

    立花泉:“晨练啊,早上几点?”

    “那就六点到排练室集合?我去通知真澄和茅崎先生。”

    ……六点,你鲨了我吧,每天早上要早起给你们弄早饭已经很困难了,以后你们每天早上只有速冻包子吃,还通通是咖喱馅的。

    立花泉咬牙切齿地微笑:“好。”

    希特隆看着坐着轮椅上貌似无害的监督,弯了弯眼睛。

    第二天,立花泉和咲也、希特隆、皆木缀早早地来到了排练室,立花泉眼前一片恍惚,好在她现在是坐着轮椅,要是靠自己站着现在就得平衡不稳往前摔。

    排练室的门被人推开,真澄一样一脸睡眠不足精神恍惚地样子走了进来,踉跄地摔到皆木缀身上。

    皆木缀:“喂——”

    ……忽然想起昨天那个有关傲娇的笑话。

    立花泉偷偷打着哈欠腹诽:皆木缀,你看他现在娇不娇。

    茅崎至最后拎着手机踩点赶到排练室:“早起也挺好的,不会浪费手游体力。”

    咲也、皆木缀和希特隆看见正常精英模式的茅崎至,浑身一震。

    ……说起来,他们三个昨天说要去通知茅崎至晨练的时间正好是茅崎至平时打游戏的点,他们应该没有碰见什么……吧。

    立花泉“……”了一会,收拾了一下脸上五味杂陈的表情,对大家说:“今天有一个人要介绍给你们,是初代春组的演员鹿岛雄三,他目前正在另一个剧团兼职监督和教练,这一次是松川经理拜托他来看看我们的。”

    立花泉想了一下,补充道:“经理说他对满开剧团感情很深,所以会有点严厉,大家准备一下。”

    大约五分钟后,鹿岛雄三推开了排练室的大门。

    “喂,这里是来玩的地方吗?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这是鹿岛雄三来到新生满开剧团排练室的第一句话。

    立花泉撑着眼皮看这个头发支棱脾气也又硬又直、面相甚至可以说凶神恶煞的中年人,面无表情。

    同样神色未变的成年人茅崎至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忍耐一下情绪——他算是看出来了,整个满开剧团脾气最差的其实就是她,虽然表面上看起来看起来温和无害,但那也只是表面上。

    鹿岛雄三一个个点评新生春组的演技:“我大概有三百次想离席。首先是饰演神父的希特隆——既然念不好台词,就不要想用日语演戏了,台词和口语不一样,只要让人感觉到了是在努力说日语,观众就会出戏。”

    “噢……”希特隆低下头,略长的额发掩盖了他脸上的神情。

    “然后,饰演茂丘西奥的皆木缀——虽然你说的东西可以传达得到,但是用力过猛,你对这个剧本感情很深吗?”

    “我是这个剧本的作者……”

    “那就说得通了,你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了。你不能考虑到观众,传达出情绪的话,你这就只是自我满足。”

    “下一个,饰演提伯尔特的茅崎至——我对这家伙没什么好说的,没干劲就滚出舞台,就这样。”

    站在立花泉身后的茅崎至皱起眉头,眨了眨眼睛。

    “饰演朱利亚斯的碓冰真澄——你总是在偷看监督家的小丫头,演技没多少,就别走神了。”

    真澄难以置信自己也会被否定:“什么——”

    鹿岛雄三毫不退避的回望他:“你的演技,真的很无聊啊。”

    咲也小声说:“连真澄也不行吗?”

    “你们以为这就完了吗?”鹿岛雄三继续下去,“不要小看演戏,菜鸡们。最后,饰演罗密欧的佐久间咲也——这完全是另一个问题,身为主演,却对舞台完全没有概念。”

    “你要从头学起。”

    “可以了。”立花泉冷冷地出声,“鹿岛先生,再说下去,就只有反效果了。”

    “你对这个草台班子也没有多满意吧,这样溺爱他们是没办法让他们进步的。”鹿岛雄三转了一下她的轮椅,让她正对着垂头丧气的春组演员们,“刚好现在,把你不满意的地方说出来。”

    咲也和立花泉目光对视,难过简直写在了眼睛里,“连监督也……”

    立花泉不由得出言安抚他:“其实还好……只是这个剧本的结局,在我这里并不成立。罗密欧和朱利亚斯逃脱家族世仇,在黎明到来的时候约定好一起去环游世界什么的……”

    她起得太早了,脸色有点苍白:“这个故事从头到尾都是美好的,茂丘西奥和提伯尔特都没有死去,和原本的《罗密茱莉》大相径庭,可只有美好,我总觉得不能信服。”

    皆木缀上前一步:“监督是想修改结局吗?”

    “老实说我也没想到什么好结局,”立花泉摇了摇头,“说起来,缀君看过《摘月集》这本书吗?”

    她一字一句地把那段让她印象颇深的情书背出来:“『困倦才是人生的常态。

    随着时光流逝,我们以前能用年龄掩盖的专注、耐心、高昂的情绪都会不复从前,有些东西会彻底被偷走。

    而如果我爱你,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我们一起去洒满阳光无声无息的地方闭眼相拥好吗?我把我所有的生命力都献给你好吗?我守着你直到我们再也不能被找到好吗?

    如果我爱你,我去为你摘一轮月亮好吗?』”

    此刻她面目苍白、血流冰冻,对这种逼迫忽然间无师自通:

    “如果我爱你,你来承受这轮我摘下的月亮好吗。”

    茅崎至叹了口气。

    从成年人的角度来看,确实这样才成立,没有饱经世事的人还会这样因为一腔热血就把自己呈堂奉上,但这只是个舞台故事、但罗密欧和朱利亚斯只是两个故事里的少年人。

    皆木缀犹豫了很久:“如果监督说的是那本主人公最后自戕的情书集的话,我是看过的。但是对于罗密朱利的结局,我还是……”

    “你的看法是,《摘月集》最后的主人公是自戕?”立花泉轻声问他。

    “诶?难道不是吗?主人公不是因为苦恋不得所以在监狱绝笔什么的吗……”

    “我知道了。”立花泉深吸一口气,抹平脸上的情绪。

    并不是这个剧本的结局有问题。

    是我出现了问题。

    鹿岛雄三看出她状况不对,推着她的轮椅走出排练室:“我和监督家的小丫头单独聊聊。”

    又来了,监督家的小丫头。

    松川伊助经理肯定和鹿岛雄三说过她,但是鹿岛雄三却从看到她第一眼起就不叫她“立花泉”,好像知道她并不是真正的立花泉一样。

    鹿岛雄三在她轮椅前蹲下:“你的腿……以后还有希望吗?”

    “如果我愿意接受一些东西,那么勉强还算有希望。”立花泉麻木地回答她。

    “还有希望就好,”鹿岛雄三舒了一口气,“刚进来的时候看到你坐着轮椅我吓了一跳,立花……”

    “说起来,我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鹿岛雄三看着她的眼睛,“立花幸夫领养你的时候,说要等你长大一点自己给自己取名字,所以那个时候我们都只好叫你小立花。”

    “那现在也这么叫我就好,或者叫我立花泉。”

    “为什么?”鹿岛雄三表情凶狠地皱起眉头,为什么你要冒名顶替别人的身份。

    “这和我的腿伤一样,都是没办法说的事。”立花泉慢吞吞地说,“不过放心好了,立花泉本人现在在那不勒斯,和我还有联系,这件事她是知道的。当然鹿岛先生要是做不到的话,也可以当我没说过。”

    “……我知道了,你注意身体。”鹿岛雄三叹气,透过门缝看向排练室里重新排练的演员们,“你的这些演员,如果能下功夫苦练的话,都会很有成就的。”

    “借你吉言。”

    “我没在说场面话!”

    “谢谢。”

    “我还会再来看的。”

    “……谢谢。”

    “对了,我的剧团音乐方面有些问题,今天要把伊助经理借走。”

    “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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