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旧梦 03

    她凌晨五点离开公寓,晚上七点半不到回来,满打满算只离开了诸伏景光十四小时半,还没一个打工人离开家的时间长,而那只注射进他肌肉里的松弛剂足以让成年男性脱力一整天。

    诸伏景光什么时间醒过来的?他做了什么?

    临近门的地方有大量的血迹和指痕,大概是诸伏景光用某些东西砸门同时反伤了自己,略高的地方还有圆形块状血迹,看着像是一头磕上去——不敢细想。

    反舌鸟连滚带爬地往房间跑,看见诸伏景光赤着脚,满手是血地拨弄那个碎得已经拼不起来了的电饭煲,回头看她的那一眼苍白又平静。

    要命。

    要命要命要命!

    她冲过去抓住诸伏景光已经露出白骨的手,指节上的肉磨损得太多了,多到她都怀疑以后还能不能用的地步,右边腕骨上直挺挺地削下一截,没有流血,因为被高温烫糊了。

    祖宗啊,这还能处理吗?

    她是个专精近战的近卫系,和森中那种法师没法比,紧急医疗处理做得相当稀松平常——红子一朗都能做的比她好。

    诸伏景光没有动作,只是将视线从电饭煲上移到了她身上,她把对方拉到床边坐下,从锁着的厨房里把医药箱掏出来,十指不听使唤地给他上药。

    深呼吸,深呼吸,能活。

    清创的时候她才发现,诸伏景光手上相当一部分血迹已经干到结痂了,想来他确实醒的很早,对自己下手也很重,手掌上有大量撕裂伤。

    当然分析出这些也没用,比这更重的伤不是没有,但是很少有比这吓人的。

    诸伏景光现在可能……不太正常。

    洗血迹的热水换过几盆,纱布绷带几乎覆盖所有手上的皮肉,诸伏景光不声不响地看着她。

    反舌鸟试图和他交流:“你饿了吗?”

    “……”

    “想吃什么?”

    “……”

    “祖宗,别这样,我害怕。”反舌鸟真心实意地打了个抖,敬语都逼出来了,“您觉得冷吗?”

    诸伏景光终于开了尊口:“你去哪里了?”

    去骗你哥感情了……不是。

    反舌鸟像个出轨被抓的渣男一样解释:“去做任务了,小任务,我这次是去救人,真的。”

    诸伏景光没说信也没说不信,还是那样看着她。

    反舌鸟心一横:“稍微骗了几个人,但都是善意的谎言,我既没谋财也没害命,真的。”

    诸伏景光的眼睛垂下来,挣开反舌鸟托着他伤处的手。

    反舌鸟被吓得肝胆俱裂,死死抓住他手腕没破损的地方:“祖宗啊,我真的什么都没干,你这样我很害怕啊。”

    “想吃冰淇淋。”

    “……麦当劳那种?”反舌鸟愣了一下。

    “嗯。”

    “但现在是冬天,最近的麦当劳在五公里外,”反舌鸟试图抗议,“便利店里袋装的雪糕可以吗?”

    诸伏景光看着她,又不说话。

    反舌鸟哽了一会:“除了冰淇淋,还有别的吗?”

    “什么都想吃。”

    ……

    反舌鸟低着头,眨了眨眼睛,诚实真挚地说出自己的内心想法:“我受过的所有教育都教我不要让你走出安全屋,你不知道周遭情况我才足够安全,但现在我真的很害怕,我想不到应对的方法。”

    她从锁着的柜子里拿出第二件亚特兰蒂斯外套,拆掉所有设备,帮诸伏景光套上。

    然后向他伸出手:“跟我走吧,景光。”

    落雪的长野街头,衣着相似的年轻男女并肩而行,路灯在水汽折射下发出氤氲的光,反舌鸟的手插进诸伏景光的口袋里,手铐将两个人铐在一起。

    冰淇淋、寿喜烧、拉面、便利店。

    从天黑吃到天亮,往所有还没熄灯的店面里钻,两个外勤人员的胃口像是无底洞,所有鲜香咸辣都被囫囵吞下。

    吃麦当劳的时候两个人点的是全家桶,反舌鸟怕诸伏景光的手出问题,把所有骨头拆下来,肉堆到他盘子旁边——以前夏天的时候她也这么剥过龙虾,和红子一朗萩原研二抢得快打架,她自认为是很护食的。

    原来是还没被诸伏景光吓过。

    诸伏景光低着头看拆骨头的她,然后抓起一个翅根递到她嘴边,被后者托着手一把抢下来。

    果然,开始渗血。

    她翻来覆去地看伤处,但技术不到位,没有别的处理方法。

    反舌鸟脱下手套,隔着厚厚的衣服抱住诸伏景光——她情绪不好的时候总喜欢抱点东西,就像之前抱着诸伏景光哭一样——她抽了抽鼻子。

    没有哭,冰冷的鼻尖蹭到诸伏景光侧颈,缓了一会。

    然后回来接着拆骨头。

    吃寿喜烧的时候有了经验,反舌鸟找服务生要来轻质的木勺,点的多是蛋白质充足的肉类,还是往诸伏景光碗里塞,然后饿得自己表情扭曲。

    她这一天吃过什么正常东西吗?好像也没有。倒不是不能忍,但是在吃饭的地方多少有点忍不下去。

    诸伏景光越吃越沉默,好像把自己舌头一并吞下去了,她也沉默,怕自己一张嘴口水会流下来,所以气氛相当诡异。

    诸伏景光沉默地给她推过去一个碗,里面是调好的酱汁和肉类——他也算是喂了反舌鸟小一年,对后者的口味很清楚,吃鲜吃辣不吃腥酸苦,从来不尝试生食和稀奇古怪的东西,食谱不单一但其实口味有点单一。

    也不算特别不好养活,他之前试过,不吃的鱼生在下一顿拿来煮汤,她吃不出来新鲜不新鲜,张牙舞爪的表面要求下其实活得很糙。

    大概是因为还是生长发育期又任务多,她每天都是一副饿得要命的样子,甚至因为太饿了偶尔会低血糖。诸伏景光做什么东西她都能一扫而光,偶有失手也绝不说厨子一句坏话。

    所以诸伏景光后来就老习惯见她的时候顺手喂她点东西,年糕小豆汤、橘子、咖啡、关东煮、巧克力。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喂吃的是人类面对喜欢事物时,初步无法自控的通病。

    按道理寿喜烧吃完两个人怎么也该饱了,但是反舌鸟看着锅子的时候就心想这玩意怎么小气巴拉的,巴掌大——虽然是琴酒的巴掌,但确实不大。

    边煮边吃,越吃越饿,还要喂诸伏景光。

    于是从寿喜烧出来后,反舌鸟右转去了旁边的拉面店。

    家庭小作坊,婆婆看着年纪很大了,但是手脚麻利店面干净,有个估计是高中生的小女生半夜还在在噘着嘴写作业,她觉得可爱,摸了摸口袋,掏出一粒薄荷糖。

    还是那句话,喂吃的是人类喜爱性通病。

    婆婆大约以为两个人是情侣,推荐稀奇古怪的初雪套餐——对了,这年《来自星星的你》正热播。

    讲不清楚是个什么时间线,亚特兰蒂斯的电脑纪年是跟着柯南的年龄来的,很离谱,但是好用。

    诸伏景光不喝酒,啤酒也不喝,她也不想吃炸鸡排,所以拒绝了,但等拉面端上来就开始后悔,她悄咪咪问诸伏景光:“你现在是不是用不了筷子啊。”

    诸伏景光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好像再说“不然呢”,但他本人只是语气很好地说了个“嗯”。

    反舌鸟:“……”。

    失策。

    于是她一个人吃了一碗半,诸伏景光慢吞吞地吃了小半碗。

    最后是便利店。

    本来两个人都已经吃撑了在散步,反舌鸟昏昏欲睡地把手插在诸伏景光的口袋里抓着他的手,因为刚吃的都是热的东西,所以两个人的手温度很高。

    亚特兰蒂斯的外套防风保暖,也很舒服。

    也算是从晚吃到早,两个人九点多出门,吃完拉面四点多,因为冬季和下雪的缘故天虽然没亮,但是路灯都关了。

    雪中途停过一次,现在下得很小,只偶尔还有雪籽扑到脸上。

    反舌鸟拉着诸伏景光往安全屋的方向走,困得要命,她保持高注意力集中超过二十小时,又放松地吃了后半夜,惰性此刻无孔不入。

    她甚至“啪叽”踩着雪块滑了一下,带着诸伏景光往旁边踉跄几步,又不敢用大力气抓住诸伏景光的手,最后成功壁咚诸伏景光。

    指把他困在自己和一架自助饮料机之间。

    反舌鸟是什么人,天生把道德底线喂狗的人,这辈子唯一用道德只有去绑架他人的时候,所以她也不觉得尴尬。

    她凑上去把脸埋在诸伏景光胸前,含混地碎碎念:“我好困我好困我好困我好困……”

    诸伏景光此刻背靠着玻璃展示柜,饱和度高的彩色灯光打在他侧脸,他伸手摸了摸反舌鸟被风吹红的耳朵。

    他知道手上纱布粗糙、药剂难闻,平时他不会这样靠近反舌鸟。

    有血从纱布里渗出来,沾到反舌鸟耳朵上,黏糊糊的,再沾到脖子上、沾到被衣服遮住的地方。

    好在他的手还是热的,所以反舌鸟也没有太抗拒。

    这一刻,只是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也在橱窗里。

    他在玻璃橱窗里,是美丽又空洞的限定产品,反舌鸟从灯光前路过,会不会选他。

    会不会选他?

    他是关节不能转动的景品手办;是当季限定下季过气;是只存在于长野县凌晨四点四十七分零九秒便利店前贩售机。

    会不会选我?

    会不会?

    反舌鸟忽然从他怀里抬起头,皱着眉抽了抽鼻子:“我闻到了烤红薯的味道。”

    她拉着诸伏景光往便利店的方向:“走走走再吃一顿啦!也不差这点卡路里。”

    听见了。

    硬币落下来的声音。

    反舌鸟回安全屋的时候一手揣着烤红薯一手揣着他,看起来很快乐,他也跟着反舌鸟笑了笑,不过反舌鸟满心都是回去睡觉,所以没有发现。

    开门的时候反舌鸟一拍脑袋:“电饭煲忘记买了!”

    她把红薯塞到诸伏景光口袋里:“你先休息,我买完电饭煲就回来,不用等我。”

    诸伏景光张了张嘴,想告诉她右边耳朵侧颈沾了很多血,这么出去路人可能会报警。

    但反舌鸟跺着脚伸了个懒腰,猫着腰一溜烟又往楼下跑了。

    诸伏景光想了想,坐到沙发上。

    等她回来再告诉她。

    诸伏高明大和敢助和上原由衣昨晚睡得不是很好,他们交谈再三,觉得宫野夏问题很严重。

    她都不用入虎穴狼窝,有个家暴伴侣的家就是狼窝,但除了狼窝她看起来也没别的地方可去。

    再加上心理问题,特意跑到雪山去寻死的心理问题。

    还有姐姐去世的打击。

    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三个人商量小半晚上,于是大和敢助连夜找了个心理医生,付三倍款把人从床上薅起来,又让诸伏高明开车载着他和上原由衣去了宫野小姐的住处。

    昨天是诸伏高明送宫野小姐回家的,幸好。

    三个人在公寓楼下激烈交谈的时候,正好瞧见宫野夏从楼道里窜出来,跑得飞快好似后面有狗在撵,定睛一看耳朵脖子全是血。

    大和敢助当时天灵盖就上来一股邪火:扫黄那会我就觉得她那个孬种男朋友是狗娘养的东西,打女朋友居然能打出血来,畜生!

    他车门一拉气势汹汹地下车,诸伏高明和上原由衣赶紧去拉他,怕他把宫野夏吓着,但是没拉住。

    也不是特别诚心想拉住,毕竟他们当了这么多年朋友,想的东西其实都差不多。

    半分钟后大和敢助夹着一个满脸迷茫的宫野夏回到车里,他按亮灯看了看宫野夏耳边侧颈的血,气得嘴皮子打磕巴:“现在就去找心理医生!我非得让你想明白了——不,不是,先去医院!这他妈居然还有打女朋友的!”

    宫野夏废老大劲按住自己试图袭警的手,满脑袋“大和敢助你被雪砸傻了吗”。

    诸伏高明一脚油门。

    不是?诸伏高明?雪砸致傻原来会传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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