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许愿

    卓映秋和那无名仙人的邪灵对峙着。

    无名仙人,显而易见。不知道村民对它了解到了什么程度,但他们祈求和庇护的对象,那些愿望的力量汇聚给了眼前这位,让他实现了他们的愿望。

    村民们说请求无名仙人帮助他们不受附近的修仙宗派控制,他做到了,棠梨真的没有正经阳间仙门宗派插手。即使是沃兹华斯和塞西莉亚,也对于他们的没有仙门宗派管辖的境遇表示了带有讽刺意味的赞许。

    但与此同时,那些年轻的新娘们希望不要嫁入糟糕的夫家,希望这位仙人带自己走,他却让她们丢魂,所谓被带走,意味着她们再也不会在阳间醒来。她们的个人的愿望,却又以如此扭曲的方式实现。

    ……卓映秋其实有点失望,她之前以为这个庇护棠梨的无名仙人是好人来着。

    但现在,可以肯定的是,这位仙人不是仙人,至少肯定不是什么善意的东西。

    “你不许愿吗?”眼前即仙气飘飘,又非人而诡异的仙人冲她伸出手,白衣如雪,黑发好像泼墨一样在空中自然吹拂。

    “我没有见过你,你似乎不是棠梨人。”他望着卓映秋,漆黑的眼眸里好像有烟雾将要漂浮出来,“但你似乎是要救这个孩子。为什么不呢?”

    “为什么拒绝我,不让我实现她的愿望,不让她离开可怕的未来,获得幸福和安宁?”

    “这……不好吗?”

    他轻声问道,人的一面声音轻柔。听在卓映秋耳中,同时也是非常怪异扭曲的尖啸和轰鸣。

    她脑子都有点要裂开的感觉。

    她甩甩头,迫使自己清醒过来,仰头看着悬浮在树干前方的缥缈仙人,回答他:“我不许愿,我没有愿望可以许。请你按照不许愿的做法,把我们哪里来的送回哪里去吧。”

    仙人模样的邪灵凝望着她,一时没有回答。

    卓映秋捏紧了袖子里的手,感受着周围跳跃的灵气,控制着自己不因为紧张就贸然出手。

    她记得的,小时候在宗派听长老们给师兄师姐上课,看到那些书,修仙界有一些会通过愿望汲取愿力或者灵魂的修行方法。

    之所以是愿望,是因为对方所求很大,轻易夺都夺不走,所以需要一个借口,一个交换。用一个小条件,换来无知凡人真正重要的东西。

    遇到这样的情况,不要答应,任何情况下都不要许愿。既然对方有所求又必须通过许愿的方式来达成,那么他不太会在没有达到目的的情况下毁坏目标——即使对方很强,轻易可以杀掉她们,但只要她还有对方在乎的东西,他们总有些不动手的期望。

    她做对了,那树干上漂浮的白衣仙人影像没有出手动她。

    “你的愿望是离开这里,对吗?”他轻声问道。

    “不是。我没有任何愿望,请你按照我们没有愿望的方法把我们原路送出去,当做我们没有来过。”卓映秋一口咬定。

    仙人轻轻啊了一声:“可是那个孩子。”他伸手指指旁边被水流困住捂住嘴的江小云,“她想要离开,她希望留下。”

    “她听错了,要么就是您听错了。她不想许愿,也从没打算来过这里。”卓映秋看了江小云一眼,“请您按照我们不许愿也从未来过的方法把我们原样送回去吧。”

    “我明白了,你们想要原路返回,对吗?”仙人问道。

    “她什么都不想,我也什么都不想,我们不许愿。”卓映秋从这个车轱辘一样暗藏陷阱的对话里感受到了一丝危险,有一瞬间,她甚至打算放弃江小云了,但师父师伯的嘱托和新娘望着她微笑的模样在她脑海里闪了一下,让她姑且没有这样做。

    仙人望着她们,话已经说得十分明白,他沉默了一会。

    然后,咧嘴笑了起来。

    “你不是凡间的女儿。”他对卓映秋说道,神情变得恐怖,如同白玉一样素白的面孔变得扭曲,蒙上了一层污浊狰狞的阴影,“你不许愿,你就是村民们许愿的对象。”

    “棠梨不受凡人干涉,你不能回去。”他说道,声音中轻柔低沉的部分完全消失,面孔上的线条皮肤也混乱起来,好像终于露出了皮囊下面由无数阴暗污浊的愿望所组成的不可名状的怪物本体一样:“……村民们希望修士消失,你不能回去棠梨,你得留下来————”

    头顶棠梨树的美丽粉白色花朵随着他的声音染上了污浊的颜色。花瓣之间淡紫色的脉络延伸扩散,变得明显起来,使得整棵树的观感都变得深紫而浑浊。

    卓映秋扭头就跑,跳到旁边捞起江小云,用师父教的身法搭配一张传送符,往着村子外面的来路方向狂冲过去。

    在她身后,一股污浊混乱的力量打在了她刚刚所在的地方,在夜晚的棠梨阵地面石板上击出了一个巨大而混沌的石坑。

    如果那里没有御剑能力的筑基修士,这会已经被砸扁了。

    好在卓映秋不同,她没学过御剑,可跑路的动作飞快。师父教给她的和别处不太一样的身法让她好像兔子一样在棠梨白墙灰瓦的建筑之间乱窜,一边张开一层水膜法术作为屏障,另一只手捞住蝴蝶,给自己来了好几发清醒和去除幻境的法术,希望自己能够回魂,意识上从这个被人掌控的幻境中挣脱出来。

    有几个瞬间,她的眼前似乎晃过了黑沉沉的颜色,用力睁眼,能在夜晚的棠梨阵景象前方看到白天花轿晃晃悠悠的帘子。

    卓映秋是修士,她对自己的意识掌控力很强。此刻如果她努努力,她可以醒来。

    但与此同时,卓映秋感到手中的江小云变得沉重了。

    江小云好像突然从一个年轻少女变成了装满秤砣的面口袋,提在她手里几乎要坠下去。即使是卓映秋这样厉害的经过锻炼和体术修行的修士也很难拦住。于是她很明确的知道,这沉重感根本不来自于江小云本身的体重。

    她可以让自己清醒,但她不能带着江小云走。如果她挣脱幻境离开,这信任他们师徒愿意以身涉险的年轻姑娘便会永远留在这里。

    卓映秋知道这是划算的,江小云只是个普通村女,他们让她带着找到的棠梨问题的核心已经出现,她失去了价值。她原本的命运便是死在这一天,即使他们没有带来许诺的未来,也不意味着把她推向更糟的境遇。

    她知道,但她犹豫片刻,终究没有松开手。

    黑紫色的烟云从背后的棠梨树方向卷了过来,卓映秋眼前的现实世界天光再次消失了。

    “这里是我的领域。”那可怕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隐约能听出曾经是个人,“你的去留不由自己。”

    与此同时卓映秋确实感觉到,这个夜晚的棠梨梦境和现实之间的壁垒变得更加稳固了。

    棠梨邪灵席卷过来的速度很快,粉白的花瓣都化作了夹杂着紫黑色的云雾,好像白练一样冲着她们追过来。

    前方是棠梨镇子的边缘,夜晚之中,静溪湖是清晰的,而再外面的一切都很模糊。

    卓映秋不是很好奇知道出去梦境最核心的棠梨镇会怎么样,她和江小云的本体落在棠梨,她也完全不想知道。

    她落在了一间堂屋的灰瓦上,脚下一蹬便转向跳开。在她身后,邪灵花瓣云卷的一次抽击紧随而来,重重打在刚刚她落足过的屋顶上。这一击的效果和它的声势一样浩大,整间房子在巨响中一下便被抽碎成了乱石砖瓦,让卓映秋回头看的时候心有余悸。

    好在这种强度……看起来远远不如棠梨树恶灵给她的感觉可怕……

    卓映秋在逃到村边的过程中对邪灵的力量有了评估。

    她跳过这一次,把注意力从身上的水膜保护法术上撤开,伸手在空中一划,指尖凝成一条无形无影的水流长鞭。长鞭如臂使指,比有生命的活物还要灵活。卓映秋一挥这根水流长鞭,转身迎向了冲她席卷而来的棠梨花瓣云雾。

    那长鞭看起来轻盈灵巧,因为是水灵气凝聚而成而显得柔弱又单薄,看起来完全难以抗衡可以轻易击垮房屋的花瓣云卷,也显得卓映秋撤开防护的选择不太明智。

    但这是师父教的法术,师父法术的原理不同,让这长鞭实际上比铁链还结实,比钢刀更锋利。如卓映秋所愿,它和棠梨无名仙人邪灵的花瓣云雾纠缠在一起,能够轻易切开那些泛着黑紫的灵气乱流。

    两股力量绞到一起,有攻有守,花瓣和水波混合着砖石瓦砾一起到处飞溅,爆炸巨响不绝于耳。

    年轻的少女修士和来历不明浑身恶意的邪灵,在短暂片刻交手多次,互相赏了对方一顿毒打。棠梨邪灵的花瓣结构不够紧凑,被水流一顿卷,碎了不少,损失比较大。但卓映秋也没太好受,她维持的法术里必须一直浸透精神,和邪灵来回拉锯有所损耗,感觉也有点糟。

    但无论如何,短暂但惊心动魄的交手之后,卓映秋以攻代守,暂时止住了棠梨邪灵的攻击,落在另一个房顶上站住了,一手捞着昏过去的新娘子,一只手里的水波长鞭还在变换着形象。

    ……师父说她随手做的长鞭不合适她的习惯,应该给她做一把武器。那时候她觉得这样就很可以,交起手来才发现师父是对的,她是需要一把武器。

    卓映秋想,回去请师父帮她做一个吧。

    她处于生死危机之中,无论如何都应该认真对待的情况。在过去,这是被小心保存的炉鼎从来没有也不会预见的经历。她应该害怕,事实上也确实比较紧张。

    但与此同时,她又觉得非常畅快。仿佛拿着武器和别人的法术相互厮杀是什么令她感到快意的事情似的。

    这是她试图获得的生活,有反抗的力量,有自己去夺去什么的立场。

    卓映秋一想到这里,无论面前的情况多么紧迫危急不乐观,她都能够笑出声来。

    她甚至还在想,师父的法术真好啊,不用把外界的灵气吸收进身体再放出来,而是直接在外面用精神指挥,这种时候省了很大力气。

    这个幻境,又或者是谁知道什么地方的空间里,有着棠梨邪灵那么诡异的主人,灵气里多多少少掺杂着些让卓映秋感觉不好的怪东西。她觉得自己最好不要把它们吸进丹田,但如果是转修之前的她,丹田里灵气有限,真的打起来,吐纳是免不了的。

    现在她转修了,太好了,她甚至用不着操心这个问题。

    卓映秋沉浸在某种很难描述的快乐之中,想法没心没肺的离谱,而且真的为此感到快乐。

    但她在这里生死危机之中事不关己,对面的那个邪灵看起来并不这么认为。

    那东西被她击退了一阵以后,收回了攻击过来的花瓣云雾,好像一大坨浅色的浓烟似的翻滚片刻,浑浊的颜色和糟糕的观感遮蔽了天空。

    浓烟好像开了锅似的翻滚,来回吞吐,到最后,它再次露出了里面的仙人邪灵。

    仙人邪灵和之前有着微妙的不同,如果硬要说的话,它带给卓映秋的糟糕非人感觉极大幅度减弱了,看起来没有那么多恶意,也更加清醒。

    他伴随着棠梨花瓣的滚滚浓云,遮天蔽日地靠近了卓映秋面前的天空。

    卓映秋说实话没有仔细观察他神情中的细微变化,她盯着来人眯起眼睛,觉得这人需要再挨几下。

    另一边,她的精神确实也有些受损,感觉不妙。现在她还没找到带着江小云离开空间的办法,对方来者不善,在悄悄召唤师父的小蝴蝶。

    蝴蝶扑棱扑棱飞过来,绕着卓映秋飞了半圈,似乎没有拿定主意要不要这样带她走。

    邪灵靠近了。

    邪灵,又或者是那个它所呈现的棠梨守护仙人,无名仙人的影像远远看着卓映秋,眼中似乎有些犹疑的震动。

    “你……”他看着她,身边的黑气一股脑的翻涌,神情一会混乱恶毒一会清醒迷茫,“你,为什么没有受到阴气的影响……你不需要吸收灵气也能指挥它们?”

    卓映秋猜想,他说的阴气可能就是这个空间里伴随着灵气存在的那种诡异力量。

    她没回答,但那邪灵自己似乎脑补了一大堆事情,然后自己给了自己一个答案,“你不是道术修士,你不吐纳灵气,你是……直接操控灵气的术师。”

    “想不到这种法术还有人修行,传承到今天……令人意外。”他看着卓映秋,喃喃自语,混乱的令人可怕的概念之中,人的部分似乎越来越增加的多了,“……还有人会……真好。”

    “你。”他看着卓映秋,随着意识,或许是邪灵还不是邪灵时候的真正意识慢慢回复,他的眼睛慢慢睁大了,表情也恐怖了起来:“你不该来这里。快走,快走,快出去。”

    “藏好你的法术。不要告诉任何人,不要托庇于任何人,哪怕那些人此前庇护你,曾经爱护你,也不要告诉他们你的法术。不要……”

    “不要相信任何大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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