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种真相

    太一宗众人有短暂的内部交流。

    内门弟子收到过门派长老的告诫,对于两位仙尊的身份立场倾向于信任。但碧凰城的执事们并非如此,他们长期处于和异魔战斗的一线,远离内门环境单一的象牙塔,对所有看起来怪的家伙都有着基本的怀疑和抵触。

    看看这个叫塞西莉亚的怪家伙吧……从没听过的仙尊大能,花里胡哨的头发和明显不像修士的衣服,可疑的出场方式,怎么说看起来都不那么可信……

    内门弟子是不是中了什么法术受到了怪东西的迷惑……?

    他们交换着视线,神情逐渐变得警惕严肃起来。

    “我看到你们的同伴是怎么被邪恶的怨气卷进去的了。”塞西莉亚平静开口。

    执事们互相眼神暗示的动作顿住了,意识到她实际上在说些什么,他们当即变了脸色,全盘推翻了之前全部想法。

    为首的白老冲她弯腰拱手:“原来是子悬仙尊。仙尊远道而来,招待不周有失远迎,还请仙尊看在眼前邪灵情况的份上恕罪。”

    “你说那个邪灵?”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好人的塞西莉亚指了指远处天边还未完全散去的黑雾,“那是怎么回事?”

    “那是一个为祸一方的妖魔邪物。”白老满脸正气,沉痛开口,“它原本藏在凡间村民中吸取信仰和怨念,十几年前被剑阁的破月剑林辰长老发现。”

    “长老将那邪物栖身的妖术击破净化,抹除了此地村民记忆中的痕迹,并嘱咐我等善待村民多加监管。只是如今看来,那邪物阴魂不散,短短十几年就能够在一方小世界中死灰复燃。”

    “此番多谢仙尊出手相助,净化了邪灵的邪气怨念。”他冲塞西莉亚讨好地一拱手,“不然我们突然遭遇邪灵袭击,没有准备,恐怕还不会这样毫发无损地脱身。”

    塞西莉亚看看他们,唔了一声:“破月剑啊……我不久之前才从隐居中出来,这位破月剑阁下,我还只闻其名为见过面呢。”

    “破月剑林辰仙尊是剑阁阁主的师弟,执掌剑阁和治下秦岭的法度刑罚。据说为人刚正不阿,不太喜欢现身人前,仙尊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白老知道她已经见到了自己这边对付衍之的动作,不愿同她交恶,所以顺着她说,语气之中仍然尊敬。

    塞西莉亚听了,微不可查地皱眉。

    破月剑是剑阁阁主的师弟……唔,他大老远跑到太一宗和昆仑附近的青州砍死一个古代邪灵。

    如果这里棠梨树灵自己的猜测有部分应验,即他过来消灭棠梨树灵的行为有树灵和秋儿父母讲述古老历史的缘故在……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很难说他的行为是自己的问题,还是整个剑阁背后的势力都牵涉其中。

    如果是天下三大宗之一的剑阁背后和这有牵扯……

    那可不太妙。

    “剑阁执法长老经常来到碧凰城附近处理邪灵吗?”她对太一宗众人无奈一笑,“若他是一位不喜欢现身人前的大能还必须过来做这种事,那我恐怕要对碧凰城边境的情况感到担忧起来了。”

    “不不不。”白老连忙给碧凰城前线的修士们挽尊,“那一年应该是……破月仙尊前来前线突击检查,碰巧遇到这邪灵在吃新娘,所以顺手便把它杀了。或许是因为当时仙尊急着来前线,所以没有把它杀干净。”

    “这家伙还吃新娘呢?”塞西莉亚有点感兴趣地笑起来,“怎么,女人,小孩和老人怨气最重,为了这个还要特意等到姑娘们结婚,为了营造一下仪式感?”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太一宗的执事们互相低声谈论片刻,另一位男子开了口,“仙尊出手,我们当时也不在现场,只是听说,凡人嫁娶是大事,邪灵会在这个时候诱骗凡人。只要凡人说不愿意继续,邪灵就能把她们的灵魂勾走。”

    塞西莉亚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她知道这些太一宗执事们没有必要骗自己,他们之前并不知道邪灵复苏,目前表现出来的言辞和精神波动都符合逻辑,而后者不能作假。

    也就是说,邪灵并不是在被破月剑杀死之后才开始吃新娘的。因为那以后的祭祀行为都是村民隐藏起来自发的,太一宗的人不会这么快就知道。

    他们知道,说明邪灵遭遇破月剑的时候已经在这样做了。

    清墨并不像自己说的那么无辜,一直以来清清白白庇护一方,在被残忍杀害之后才受到村民们自发的用人命祭祀的力量,才最终受到污染而堕落。

    他在那之前就因为长期以来受到凡人浑浊的信仰,在漫长的岁月中扭曲了认知和人格。或许是意外导致的开始,又或者有什么别的原因,在他毫无知觉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吃人了。

    他没有欺骗沃兹华斯,沃兹华斯和她一样有能力辨别他的精神波动有没有作假。清墨并非撒谎,而是真的相信自己之前是在庇护一方。

    ……是的,少女们被迫被推入无法接受的绝望婚姻,于是在最后的自由时刻向着这片土地的庇护者祈祷。

    她们诚心祈祷,真心希望树灵帮助自己,把自己从这个痛苦可怕的未来中解救出来。

    清墨也这样做了。

    他相信自己在拯救这些可怜的姑娘们,相信自己在帮助她们实现愿望。

    但他实际上不能改变凡人社会的客观运转规律,无法让这些女孩子们融洽幸福一生的在村子里有个好归宿,而这些女孩子也无法离开整个村落独自存活。

    但信仰他的少女们又在如此虔诚祈求。

    于是他只能,他当然只能,法术能做的事情总是有限的——他把姑娘们从这种可憎恶的命运中解救出来,放到了一个她们绝不会被伤害的地方——自己所在的幻境世界。

    他把她们吃了下去,以抹除她们未来的方式实现了她们不想要痛苦未来的愿望。

    而清墨,那个已经不再是修士,不再是人的可怜灵魂,他的被扭曲的认知蒙蔽着他的灵魂,让他认为自己在做真正的好事,实现了孩子们的愿望。

    ……这就是堕落,他已经回不去了。

    无论看多少次,都令人惋惜。

    塞西莉亚在短暂的时间里想通了这些事,她闭了闭眼。

    但这样……如果邪灵真的是邪灵,他吃人,那么破月剑杀死他的动机就变得令人迷惑起来了。

    他到底是为了抹除古老年代的遗存,还是为了清除为祸一方的邪灵?这里的动机值得考量。

    邪灵的判断不会毫无道理,虽然他的认知已经扭曲,但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他说出的对那对夫妻的描述符合了秋儿父母的形象,这几乎不可能是歪打正着的谎言。但与此同时,以太一宗方面的说法和塞西莉亚自己对堕落力量的了解,邪灵在那个时候应该确实已经堕落到了很严重的地步。

    两边的说法都有因有果,那么更有可能是哪一个?

    如果破月剑出手是为了破除邪灵,那么里面是否完全不包含对于历史信息的考虑?如果包括,又包括多少?

    塞西莉亚闭了一下眼,又睁开。

    恐怕这件事的真相,由于当事人一方的扭曲和另一方可能的掩盖,他们暂时不可能了解到了。

    在她面前,那些太一宗执事们还在愤怒于邪灵是如此的会隐藏,在村民的掩护下竟然藏了这么久,差点把他们这一队人都折在这里。

    他们气愤于可恶的村民不知好歹,邪灵吃人,用人死前灵魂滋长出的痛苦怨气哺育自己,他们竟然还在帮着隐藏,把邪灵涂抹成历代时间以来帮助过村子的无名仙人总绘像,把赞颂邪灵的诗句藏在祠堂深处。

    队伍之中,两个附近青州中等宗派来的人脸带悲愤之色。他们宗派里之前有人来过棠梨想要劝服村民,却失去了音讯,他们因此察觉了不对,带着太一宗的支援过来棠梨,想不到邪灵竟然发展到了这样的程度。

    自己宗派丢失的弟子恐怕已经成了邪灵的口粮,而这可怕的邪灵竟然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滋长了这么大,实在是令他们又后怕又惭愧。

    他们情绪略有激动地交流一会,略过了互相指责的部分,扭头来拜见塞西莉亚。

    “子悬仙尊仗义出手,大恩令人没齿难忘。”白老冲她拱手的姿态放得很低,“只是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子悬仙尊能够施以援手。”

    “这邪灵从挂画中涌出怨气毒雾,恐怕栖身在一个介子空间之中。我们已经往那空间里施加了种种手段,但恐怕除不干净。不知子悬仙尊能否帮忙探查一二,将那邪灵彻底除去,也免得此地生灵二次遭受涂炭之苦。”

    作为亲眼看着他们把队友往死里坑进幻境空间的目击者,塞西莉亚听见这个请求都绷不住笑了。

    “你确定要让我来探查吗?”她甚至确认道。

    白老额头有汗深处来:“确定。”

    塞西莉亚真的很想问她要是查到了什么他们不想知道的东西,或者说人,他们打算怎么办。不过这个问题太挑衅了,她也有点没兴致,于是只点点头姑且答应一下:“好吧,我试一下。”

    棕色头发的仙尊闭上眼,做出一副‘在努力了’的样子。

    实际上,她通过某种精神的方法戳了戳小蝴蝶。

    幻境世界,沃兹华斯抬头看向清墨的残魂,冲他一笑:“你看,你听到了,外面的年轻人们想要你快点消失呢。多谢你告诉我们这些,按照约定,我们会在路上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你查查你的师兄弟们。”

    残魂轻微颔首。

    “最后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沃兹华斯问他。

    “有一个,如果你真的诚心想帮忙的话。”残魂神情冷漠,“外面那几个人里,有些人对棠梨是威胁。多年前棠梨和修士发生冲突背后有他们推波助澜,他们手上也沾了我子民的血。”

    多年以来,他作为棠梨树灵被村民信仰互相影响的时间早已超过了清墨,即使如此,也无法把棠梨村民们多年来对树灵的祈祷置之不理。

    “我想要他们死。”他的态度坚硬而冷漠,“只要那几个和棠梨有血仇的。请你帮我杀了他们。”

    这是他最后的请求了,请求杀死多年之前试图奴役凡人而招惹了树灵侥幸逃生,回过头来毁灭了树灵同时也杀害过凡人的修士。以树灵的态度来说,这实在是再正当不过的要求。

    沃兹华斯眨眨眼,低头沉思片刻。

    “不行啊。”出乎所有人意料,他拒绝了,“我们不是这里的人,留在这里还需要太一宗的支持。我们不太方便与太一宗为敌。”

    “善恶有报,我要庇护村子,让仇人血债血偿。”棠梨树灵第一次有了轻微的愤怒情绪,“你们能为了凡人来毁灭我,为什么不肯反过来针对真正的罪魁祸首?”

    “不是说过了吗,因为太一宗的人有背景我们不太想得罪啊。”沃兹华斯觉得他这个问题就很怪,不过塞西莉亚那边的消息显示树灵的精神早就很不对劲,他也懒的计较:“但我们是我们你是你。你要报仇,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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