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她好心好意的提醒他,他却避而不答。迟岚心中的气恼尽显于面上:“随你罢!”

    她冷哼一声,气鼓鼓地走了。她走得有点慢,若是身后的男人唤她,她随时便能返回去,可他却始终沉默。

    第二日,迟岚便启程回京。

    到了京里,她第一时间叫郑叔送信去兄长家里,要他带父母一道过来,否则一切免谈。

    迟筠如今走投无路,哪里还敢拒绝,忙不迭的带着父母就去往她的宅子。

    自从迟岚搬出来,迟父迟母还是头一回来她的宅子;因为他们二人在,迟岚便在门口候着。见到久未见面的女儿,迟父迟母眼中仍有慈爱之意,迟岚心里却毫无波澜。

    她自幼在家里也是受宠的,但来到新京后,迟父迟母的软弱着实令她寒了心。这几年下来,她年节时雷打不动给他们送节礼,他们却一次也没来看过她,大约是觉得她丢了他们的脸面罢。

    “阿岚……”迟母眼里微微泛起泪光。

    “阿娘,外面冷,进去说话吧。”迟岚客气而疏离地说道,陈嬷嬷便上前招呼他们往里走。

    迟筠扬着一脸讨好的笑,同她说话:“阿妹,这一趟去旧都辛苦了吧?可累着没有?”

    迟岚冷冷道:“你是想问我拿到画了没有吧?”

    迟筠讪讪的不知道怎么接话。

    迟岚也不再搭理他,快步进了屋里。

    迟岚毫不客气地坐了主座。这位置原该给迟父坐,但孝道的样子是在门口做给外面的人看的,关起门来谁又看得到呢?

    她那丝毫不打算讲客气的模样令迟父迟母都觉得有些拘谨,他们有些茫然地被陈嬷嬷领到一旁坐下,不知道自家女儿今日叫他们来是要做什么,为何又是这般不守礼的模样。

    迟筠站在迟岚身前,正要开口问她,却见郑叔父子走进来直接关上了门,顿时便有些慌:“阿妹,你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迟岚冷笑,起身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迟筠猝不及防,捂着脸大怒,抬手就想还回去,被郑叔父子按下。迟父迟母惊呼着起身:“阿岚,你怎地如此对你亲兄长!”

    “亲兄长!”迟岚嘲笑道:“你们知道我这位亲兄长做了什么吗?因为他的愚蠢,他败光了自己的钱,抵押了你们住的宅子,连你们的安危都要受威胁。于是他把主意打到了我的头上,用你们来威胁我。拜他所赐,我辛辛苦苦做起来的铺子没了,宅子也抵押出去了,还倒欠了钱,什么都没了!”

    迟父迟母愈发茫然了。迟父试图去拉开郑叔父子,迟母则是问迟岚:“阿岚,你在说什么?”

    “原来阿兄到现在都没有告诉你们啊。怎么,没有人上你们那儿闹吗?”迟岚反问。

    迟母:“有是有,不过你阿兄说了……”

    她的话被迟筠打断。迟筠面露喜色:“阿岚,你拿到画了?”

    迟岚说了那么多,他却只注意到画拿到了没有。迟岚心内更觉寒凉,说道:“我是拿到了,不过你听到我方才说的话了么?”

    迟筠这才讷讷:“听……听到了……”

    迟岚:“哦?那我说了什么?”

    迟筠低下头,半晌不说话。

    “你不说,是拿不到那副画的。”迟岚淡淡道。

    迟筠这才说:“你说铺子没了,宅子也抵押出去了……”

    迟岚嗤笑:“果然是听到了啊。没错,你知道这是多大的代价吗?为了拿到那副画,以免你的债主伤害阿爹阿娘,我到处求人,把从前在宣平侯府攒下的脸面都用尽了,把我傍身的铺子、宅子和银钱也都耗尽了。我现在身无分文了,还欠了一屁股债,你因为一己之私置阿爹阿娘于困境,我却不得不为了你闯下的祸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迟筠,你说凭什么啊?”

    迟筠不语。

    迟父迟母约莫是猜到了些什么,脸上的茫然渐渐淡了,代之以不安的神色。他们也没有说话,只是以复杂的眼神看了看迟筠。

    迟岚继续说道:“我从你的宅子里搬出来时,什么都没有拿你的,甚至还贴补了好些嫁妆进去。阿爹阿娘给我置办的嫁妆本就只有那么些,这次为了填你的窟窿,那些嫁妆填进去了我就不说了,我自己挣的辛苦钱也没了。迟筠,这些我可不会白送给你,你想拿走那副画,就给我写一份欠条。否则,我就把画还回去,把我的东西都拿回来。”

    但凡迟筠是个有良心的,上回就该主动给她写欠条了;但是迟筠不但上回没提,这回都没有主动提起的意思,迟岚不想等了,便直接提出来了。

    迟筠声音都在发颤:“阿妹……我,我现在也身无分文啊……”

    迟父此时已大致梳理出了整件事的经过,忙道:“阿岚,你阿兄虽犯了错,可你说这样的话,可就太生分了。你阿兄是真没钱了,他还有一家子人要养,如何给你写欠条?就算了罢,没了就没了,想办法再挣回来便是。至于你欠的钱,我们再一起想想办法。”

    迟母本没说话,迟父看了她一眼,她便也犹犹豫豫地对迟岚道:“阿岚啊,你孤身一人,又没个子女,往后若遇着什么事,可不也得靠你阿兄撑腰?这一回算是你阿兄对不住你,但你想想以后,这一回就不要计较了罢。”

    迟岚万万没料到他们会对自己说出这种话来。

    原本请他们过来,是迟岚料定迟筠未必会对他们说实话,叫他们心里有个底。

    迟岚从未想过要拿迟筠的钱,只是这样大的事情,若是叫迟筠觉得轻易就能过去,往后她将永无宁日了。这次能利用她与墨素从前的关系,下一回就会想到她的铺子,再下回定然也会想到她的宅子。即便她早就搬出来自己过了,在他心里,她仍是可以随时掏空的钱袋子。除非她离开这里,让他们再也找不着。

    可是凭什么她一个无辜受害的人要为此担惊受怕远走天涯呢?

    只有叫迟筠狠狠的吃个教训,叫他知道她不好惹,他才不敢再动歪心思。

    所以她诓了他,把自己的损失往重里说。

    哪里晓得,亲爹亲娘一见迟筠这处境,竟然都不顾她的死活,哪怕她说她什么也没有了,都只想息事宁人,叫她再也别追究迟筠。

    他没钱了就没办法养家,她没钱了难道就能养活自己了吗?时局待男子如何,待女子又如何,他们心里不知么?

    前几年她只是觉得寒心,可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和离回家也不再是自家人,时人多半如此,她寒了心也不怎么怪他们。

    眼下却并不只是寒心了。他们仿佛是两个陌生人,而不是生了她又养了她十几年的父母。

    天下的父母碰到困境时都是这样偏心么?

    “您二位这说的是什么话!”一旁的陈嬷嬷都听不下去了:“迟娘子这些年吃了多少冷眼和苦头,受了多少气,我都看在眼里。你们为人父母的,这几年不帮扶一把便罢了,年年节礼收了没个信儿回来也罢了,怎地做事如此偏颇?您家大公子身为长兄,原该庇护亲妹赡养父母,不仅差点累得你们流离失所,还害得迟娘子散尽家财,如何就写不得欠条了?迟娘子为了您二位,为了尽孝道如此委屈,大公子年富力强,便是一时还不上,慢慢还就是,竟不想还!老话说得好,亲兄弟也要明算账,您二位做父母的可不能这样亏待自家女儿。”

    陈嬷嬷推了推郑叔,郑叔忙道:“二位说的话确实不妥,这欠条该写。”

    阿栋年轻气盛,见主子受了委屈,大声道:“不写今天谁也别想走!”他身体壮实,看起来就很能打,这句话说出来很能唬人。

    迟岚看着他们,微微一笑:“可笑今日这屋内有我三位至亲,竟没一个比得上你们。”

    迟父迟母原想反驳陈嬷嬷夫妻,但被阿栋唬住,又沉默了下去。

    迟筠耸拉着脑袋也不吱声。

    迟岚转向他,开口说道:“你是没钱,可是拿到画以后,你的债不就两清了吗?我的宅子是要没了,你的宅子可是要回到你的手上了呢。你拿到宅子之后便卖出去,卖得的钱你留一半用于生计,另一半还给我,让我也能有条活路吧。但是这当然远远不足以弥补我的损失,余下的钱你都写在欠条上,你这辈子就慢慢还吧。”

    迟筠惊道:“阿妹,你怎么能这么自私!我的宅子卖掉,阿爹阿娘,还有你阿嫂的侄子侄女们住哪里,往后如何过日子?”

    迟岚冷道:“因为你犯下的滔天大错,为了保住阿爹阿娘,我宅子铺子都没了,你让我住哪里呢?你卖掉房子以后,可以带着阿爹阿娘回老家,如何就没有地方可住日子也过不下去了呢?怎么只我吃得苦,你们各个都吃不得?今日这欠条我自有法子叫你签,你如果非要吃点苦头,就不要怪我了。”

    迟筠指着她,气得直发抖:“好你个迟岚!你……你真是好极了!”

    迟父迟母又大呼小叫着替迟筠说好话求情。

    迟岚却再也不管,依旧是迫着迟筠把欠条签了。

    拿到欠条,迟筠心中犹在暗想:反正等他拿回宅子,不卖她又能怎么样?她便是打上门去,旁人知道了也只会说她不孝,不顾父母死活。

    迟岚知道他们三个都是不能指望的了,只要他们还在这京中,她大约就要永无宁日了。

    必须将他们送走。

    她这样辛苦才在京里立足,不能被阿兄毁了。与其被动的收拾阿兄的烂摊子,不如叫他没机会再扔给她烂摊子。

    她也不能与他们断绝关系。不相往来是一回事,断绝关系是另一回事,若是叫外人觉得她不孝,她的名声坏了,生意也就不好做了。

    于是她拿着那张欠条,对迟筠道:“我欠的钱是问京中某位不好惹的人借的,如今我没了生计,钱也还不上了,就等着你那一半卖房钱了。若是你不肯卖房回老家去,我就只好让那位去收你的房子,到时,你可就连一半的钱也拿不到了。”

    迟筠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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