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情七点钟的时候准时醒了，她打算上两个小时的网，然后老老实实去上课。

    顺便开门看了一眼，进入了休息时间的Omega宿舍里无人走动，她住在拐角起点处，更加安静。

    狭窄的走廊里被带回来了各种不同的信息素，太过混乱复杂，甚至还缠粘着属于Alpha的更强烈也更浓郁的味道，多闻一口都要被熏晕。

    对比一下自己蹭着咯吱窝也只能闻到人肉味的幽灵信息素，简直让人怀疑性别。

    予情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呼出个人终端，果然看到在代表极光内网的三角形图标下，多了一个发着光的小圆球。

    立刻切进外网的予情享受着被海量信息包围的快落，无数频道围绕着主屏展开投影，如一个倒扣的半球光速覆盖了整个视野。

    来叭！新世界！让妹妹我掀开你的裙子看一看秘密花园……密花园……花园……

    一小时后，予情面无表情地关闭了终端。

    讲真，她从来没见过如此、如此——

    乏善可陈的PY圈！

    无聊，取关了！

    昨天她并没有时间去仔细看，今天用心梳理了下，才发现这个世界是多么的空洞单调令人绝望。

    她都不需要两个小时就能给它翻个底朝天。

    在信息爆炸的表皮下，尽是些虚有其表的广告、商业吹捧和家长里短育儿经，满屏互相竞争疯狂引流的购物页面，反复推销着衣服鞋包、飞行器、儿童玩具或者新型药物。

    至于她急于了解的军政形势、世界新闻是屁都没有，政府经营的官方频道里只定期宣布一些新的经济政策，通篇官话毫无实质内容，唯一一条跟军事搭边的还是两个多月前公布的征兵令。

    如果是个高度集权的军政类星球，对媒体唇舌把控严苛也不是不能理解，但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这个看上去已然高度发达的世界竟没有相匹配的文化深度。

    予情觉得自己多少也算得上见多识广，不管是在怎样的地方，或落后或先进，老百姓的精神世界始终是丰富多彩的，人们总有办法在普通的生活里创造快乐。

    但这里不同，她能感受到信息海洋之下的苍白贫瘠，别说是繁荣的二次元，连儿童绘本里都没什么像样的故事。

    ——仿佛人们对精神食粮毫无依赖，当然并不是说文娱方面就一片空白，诗歌、音乐和绘画等正统艺术仍旧存在，网络上也在正常贩售歌剧和画廊的门票，甚至于还有成人的付费频道，可类似影视剧的文化产物却极端偏向历史和情爱，多数还毫不掩饰地在吹嘘政府和Alpha，变相洗脑。

    品品生活剧都是些啥玩意儿，“娇娇不许跑”、“冷面军官的禁忌爱”、“爱上你的香”、“老天！我怀了他的？”

    老天！我怀了无望他妈的儿子绝望！

    被排除在AO情感世界之外的Beta们则更关注现实中的生活，什么时候升职，什么时候偿还贷款，什么时候发布新品，什么时候去喝茶，什么时候联个谊；Omega们撑起了网购和社交频道，却沉迷于和Alpha的大小事。那么从事军政和高精尖行业的Alpha们在干什么？不清楚……新闻不说咱也不敢问，反正不是在用脸站街营业。

    网络仅仅是他们互相联络、推动现实中经济发展的工具，除此以外，似乎别无他用。

    ——这么畸形粗浅的文化是怎么发展来的？是因为特殊的ABO性别划分吗！是吗！

    予情感到自己有点灵魂出窍的迹象，她向对门的艾思抖了一个气泡：

    【小哥哥你平时上云海做什么？】

    那边这会儿倒回得很快：

    【买副作用低的新品抑制剂，美容仪，衣服。】

    予情颤抖了一下，感到内心的悲伤快要克制不住：

    【……不无聊吗？你没觉得精神在枯竭？】

    【不觉得，但你一定无聊。】

    【想不想看一些情节曲折感情丰富的剧集？】

    【不想，还不如看同事现场表演。】

    秒懂的予情沉默片刻，感到这事儿怕是没人能理解自己了。

    可对门儿的大哥还不肯放过她：

    【放弃吧，你的ID刷不了而且要付费，可你穷。】

    17岁半的予情泪流满脸，哭唧唧地埋进了毯子里。

    九点整，吃过丰盛早餐的予情精神抖擞地出了门。

    害，人还是得着眼现实嘛，从现实中寻找快落，沉迷网络又没啥好处。

    她哼着小曲依照终端规划的路线很快找到她的小学鸡教室，有沙发有窗，还有清晨的阳光，她对学习环境表示满意，如果老师是活的就更好了。

    予情看着系统生成的英俊男老师，深深叹了口气。

    虽然扫盲课对成年人来说真的幼稚……因为系统老师用很多无意义的语气词和叠词，还总试图让予情抬起屁股跟它一起寓教于乐。

    但不得不说这样的起点课程对弥补她的常识空白非常有效。

    予情第一堂生理课上就明白了她一直想知道的答案——

    女Alpha真的有大宝贝。

    并且功能正常，可以比比谁大谁远的那种正常。同时拥有全套女性/器官，但并没有什么卵用。

    她们能让其他性别生宝宝，所以必须要和男A去同一类厕所，想蹲着还是站着看自己习惯。

    男A则完全对应女O，就是予情印象中不管生理还是心理皆为♂的单纯生物。

    男B女B都有小宝贝，有多大有多远全靠天意……最大的问题是生育率成迷，多数情况下靠科技。

    腺体天生萎缩，不能通过趋近于无的微薄信息素找到命运的辣个人，AO发情时陨石撞地球，打得天崩地裂也跟他们没啥关系。以及，男生女生的厕所是分开的，虽然不清楚能够交叉组合的他们分厕所的意义在哪里，但是男女平等在这儿是以另外一种古怪的形式实现了……

    女O就不说了，处于所有性别底端的，唯一值得称道的可能是生育率比男O还要高。

    男O跟男B一样，体内有着Y形的生殖器官……但比男B更……各种意义上……都是让腐人类嗷嗷叫的那种设定。

    在遗传上也比单纯的男女性别五五开要复杂。

    首先，A和A，O和O在一起，在这个世界就等于搅基，即使通过科学手段也不能解决无子嗣的问题，约莫是基因层面的障碍，予情懒得研究。

    其次AB结合生出A或O的概率大概在2%左右，依旧是B后代的多。而AO结合却完全相反，一百对AO伴侣中可能只有一对会拥有Beta后代。

    ……想想这Beta小孩一出生就被Alpha包围，不知道还能不能拥有一个无阴影的童年。

    另外，BB是绝对生不出A的，不过在自然结合的前提下有一定几率会生出O，比如薄心这个特例，利用医学手段只能孕育Beta小孩。

    最后是政府不支持不提倡却也没有明确禁止的BO组合，这种家庭会源源不断地生下Beta，出现Omega后代的比例基本保持在5%左右，出现Alpha的概率则比AB还要低。

    总之，Alpha基本不会将Beta当成伴侣，约等于没有信息素的Beta从生理方面就不符合多数Alpha的审美。在后代的问题上，代表ABO的第二性别只能通过亲本预测，却几乎无法控制，依照数据，AB组合的家庭里，一百个宝宝只有一个能分化成A，这对于传统的Alpha家族来说是绝对不能接受的，没有Alpha后代继承的姓氏一定会迎来没落。

    此处应有太太接文啊，新时代的爱情不该被性别的枷锁束囿。

    再说生那么多大雕A干嘛，生而拥有特权的事太过理所当然，大家都不知道公平怎么写了。

    予情笑眯眯地跟系统老师道别，慢悠悠地赶往下一个教室。

    第二堂课起就不是她一个人上了，所有新来的和业务技能不合格的都得接受再教育。

    她听艾思说了，极光每年年中对那些外勤头目综合考评，挖掘的Omega人数及质量跟考评结果直接挂钩，最近一批新人就是这两个月间陆陆续续送来的，她已经是最晚的那个。

    予情抱住弱小无助的寄几，她一个后进生，不会被孤立吧。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想多了。

    圆形分布的沙发上，零零散散地坐着十来个青年，长得是一个比一个好看，但脸色是一个赛一个的冷漠。

    那一张张小脸蛋只肯对着自己的终端，写满了拒绝打扰。

    予情迅速锁定了一名面相很好忽悠……相处的，贴着墙脚溜达过去。

    “你好，”她压低声音，露齿笑，“我昨天刚来的，叫薄心，我能坐你旁边吗？”

    “我叫马歇尔，请坐吧。”看上去不比她大多少的青年果然勉强回了个笑，这已经是很友善的反应了。

    予情看时间还没到，便偏着头小声问他：“你来多久了？课程很难吗？”

    马歇尔面色肉眼可见的泛出潮红，但瞧上去可不像是害羞。

    他低着头按了按手背上浮起的青筋回道：“两周……难不难你马上会知道的。”

    予情感觉他下一秒就能哭出来了，让她想起了那位不知要关多久禁闭的室友，他们都有着某种相似的特质。

    “我早上还在上扫盲课呢，”予情无奈地摊手，“字都认不全，生怕掉队了不给我饭吃，你看我瘦得马上就要贴在天花板上了。”

    马歇尔提了下嘴角，小声道：“你确实太瘦了，我爸爸说营养不良会影响腺体的健康……”

    说着眼神又渐渐黯淡了。

    真是众生皆苦，苦得各有特色。

    予情心想，望着沙发中间的圆形台面渐渐亮起，一道由马赛克组成的高挑人影像快速组合的拼图，眨眼间在台上凝聚成形。

    【上午好，各位干瘪小老鼠们。】他叉着腰，在明亮的光线中微笑道，【想我了吗？】

    予情缓缓张开嘴……要说这世界上有什么她摆不平，大概就是硬件缺乏，无法谈恋爱。

    马歇尔轻轻捅了她一下，小小声道：“不要盯着他看，他发现的话会一直揪着你不放……”

    闻言，予情背脊一挺，瞪着滚圆的眼睛，目光炯炯地直视了过去。

    马歇尔：“……？”

    这一堂要上形体，台上的人也开口说道：【鉴于上一节全员不合格，按照我们的游戏规则，这一节要增加难度。】

    室内突然一静，马歇尔的小脸蛋都吓白了。

    被动不及格的予情摩拳擦掌，来吧，我可以！

    这时，台上那位忽然环视一圈，点了点嘴角的痣，歪头道：

    【嗯？克吉奥先生跑哪去了？】

    台下静默了许久后才有人憋出一句回答：

    “他被关禁闭了，佩特里昂先生。”

    对方竖起细长的手指抵着嘴唇，颇为惊讶地咦了一声：

    【为什么？】

    “……伤害客人，还有逃跑未遂，先生。”

    【什么嘛，真无聊。】浑身充斥着特殊张力的男人立刻失去了兴趣，将一张深红色的皮椅拉进投影范围，懒洋洋地瘫了下去。【这种下水道野老鼠干的事你们可别再效仿了哦，被我开发和关禁闭是两码事。】

    无人吭声，头垂了一片，只剩一颗乱糟糟的脑袋支棱在那儿。

    佩特里昂下意识递过去一眼，又下意识地挪开了。

    明明感受到自己被注视又被无视的予情：咋的了啊老师？我想做课代表啊老师！

    【好了，不要浪费时间了，我之后还有事，不能陪你们玩太久。】男人挥了挥手指，一排硕大的倒计时浮现在空中。

    【规则：半分钟内组成三人队，不可以交谈，请善用你们可怜的小眼神和贫瘠的肢体语言。倒计时结束前第一个和最后一个被排斥出局的孩子，我会给你们留作业的。】

    予情眨了下眼睛还没反应过来，马歇尔已经嗖地站起来拉住了她和另一个坐的不远的青年。

    “就、就我们三吧。”马歇尔磕巴了下。

    予情完全无所谓，另一个青年却有些嫌弃地瞅了她一眼。

    三十秒不到一共组成了5组，最后还剩一个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

    佩特里昂冲他比了个心，【呆着吧，出局，其他人现在开始。】

    然后予情就看到马歇尔跟那青年忘我地贴在一起，不光是他俩，其他组别也是如此，可三人行总有一个（技巧）弱势的会被排斥在外，但他们没一个会放弃，被什么撵着屁股般重新加入混战，三人打架似的扭成一团。

    予情再次缓缓地眨了下眼睛，啥，真的、真的是玩真的吗？

    这个可啊！

    她在心中嚎叫了一声运气，滑溜地挤进马歇尔和那青年中间，向气喘吁吁小脸通红的马歇尔飞了个千锤百炼的WINK，挺胸、摆胯、眼神跟上，骚气发射——昂，还是辣个完美的我！

    表情迷蒙的马歇尔脸皮突地一紧，抓着她四处煽风点火的爪子结结巴巴地小声说道：

    “你你你你你、你不必这样，等、等第一个出局的——”

    队友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那个……嗯，小丫头，对……就是你。】观察了一会儿的佩特里昂支着眉骨，终于强迫自己正视今天这课堂里突然出现的故障点，【……你不用参与，一边呆着观摩学习吧。】

    被cue的予情正要来个声情并茂的“为什么凭什么我不要”抗议三连，紧接着收到台上直线补刀：

    【你照过镜子吗？比起上课你更需要别的……谁把你弄进来的？】男人撇开视线，仿佛多看一眼都不能，【算了，不要给其他人添乱，你，补上。】

    最后是对着刚开始就出局的那位说的，小青年眼睛一亮，如蒙大赦地扑过来一屁股把予情挤出圈。

    柔弱、无力、并且委屈的予情：“……”

    他是说劳资辣眼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