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光一休业，管理层忙到起飞，Omega们反而闲出屁来了，他们都是没有人身自由的金丝雀，但一没事干就成了鹦鹉。

    予情早起在宿舍里跑步，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Omega们一个两个地扎堆靠在门口观察她，有些还知道掩着嘴偷偷交流，有些干脆放肆地评论着四层的灾难。

    予情心下哂笑，这一路她已经听到了各种各样的传闻，比如“太空病毒”、“外星异兽”、“寄生虫”就算了，但“幽灵复仇”就他么离谱。

    然而真相往往比揣测更离奇。

    那段泄露的对话已经差不多还原了这件事。

    三个自视甚高的二百五不满阈值终测的结果，总觉得自己是跟爷一样的深海遗珠，所以需要点别的什么东西来肯定自我。

    于是二百五一号直接坑了波自家人，搞来哥哥的非法藏品想试试水。从沃德·阿拉法特最后的说法来看，他们对这样东西是有一定的了解的，并不是意外。

    二百五二号特意偷了老爸的鬼丑匕首，可惜实力不允许，带来也没用上。

    三人选择极光的原因大概是极光距离指挥塔最近，云海监控程度最敏感，一旦失控能以最快的速度得到救援吧。

    但，能获救的一切前提都基于，他们确定自己不会被污染……这是何等可歌可泣的……自信啊！

    相信检测结果，承认自己没那么优秀很困难？

    人都已经死了，予情懒得再骂什么大憨批，骂了也听不见，只是可惜了被几个龟儿子连累的其他罹难者。

    从始至终，他们都没有考虑过别人的安危。

    到最后，尘归尘，土归土。有家人的自有家人去哭泣，没有家人的人从此成了绝密档案里的数字。

    予情支着膝盖缓了缓呼吸，微微叹了口气。

    ……

    葛泰·杜纳慢慢转动着指尖的钢笔，黑金色的笔盖上暗花流转。

    他抬眼看着不请自来的男人，将投影在办公桌上的虚拟文件全部滑到一边，随即叠起长腿往后一靠。

    宽大的深棕色皮椅无声地晃了晃。

    “要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葛泰·杜纳。”

    腰背挺直坐在对面的男人不算年轻，但保养得极好，一身极其庄重的黑色礼服衬得他过分苍白而清矍。

    “我记得我已经拒绝了您的提议，安瑟先生。”这位极光的经营者似乎也并不介意被人连名带姓地喊，他依旧维持着一贯的风度，“这件事，受到无妄之灾的是极光，我认为，您无论如何也不该向我和我的人发泄怒气。”

    安瑟·霍夫伦不为所动地轻轻别了下耳边的碎发，这个略嫌精致的动作立刻柔化了他咄咄逼人的气质。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你开价吧。”

    “我拒绝。”葛泰·杜纳心平气和地笑了下。

    “为什么？”安瑟猛地拔高了声音，“区区一个——女Omega罢了！她既起不了什么作用，也赚不上多少贝云！你为什么拒绝我！”

    “跟她有没有价值无关，”葛泰·杜纳交握着双手，耐心地道，“而是您的要求不合理。”

    “呵呵，”对面的男人嘲讽至极地笑出声来，形状优雅的眼角也因此叠出了一丝丝细纹：“我居然能从极光的经营者嘴里听到‘不合理’这个词，不知道你心里慌不慌——我没有心情再跟你兜圈子了，这次波及甚广……该死的休伯特家当然要受到惩罚——但是她！那个Omega不能留下，她必须消失！”

    葛泰先生没有说话，他宽容地看着他，好像在看一个撒泼跳脚的老妪。

    这眼神令安瑟·霍夫伦倏地闭上嘴。

    他深深吸口气，似在强忍着什么剧烈而痛苦的情绪。

    “……她的存在，令所有在灾难中丧生的Alpha蒙羞，这是……不能容忍的。”

    葛泰·杜纳仿佛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他哒哒哒地敲着光可鉴人的桌面，有趣道：

    “是您不能容忍，还是……您的伴侣不能容忍呢？”

    安瑟·霍夫伦抿着嘴，笔直地注视着落地窗外无数纯白的高楼。

    今天的气温也好，阳光的角度也好，都和过去的每一天一样适意，那些五颜六色毫无价值的飞行广告依然烦人。

    但，他心爱的儿子却不会再回来叫他爸爸，不会再跟他畅聊从军的梦想，他房间里的义骸模型永远失去了爱惜它们的主人。

    他不能容忍……不能容忍任何人在背后窃窃私语：

    看，艾格上校的儿子，是一个活不过Omega的废物。

    艾格家的每一位成员，都是奥苏最耀眼的辰星。

    “不管你同意与否，”安瑟·霍夫伦·艾格撑着桌面站起身，神色意外地平静很多，“我总能找到办法的，啊，听说她的资助者是赫尔·泰里顿那小孩，换成其他人或许还会稍微棘手一些……也是到了该还债的时候了。”

    葛泰·杜纳挑了挑眉，微笑着颔首：“当然，我相信您的能力，那就到时再说吧。”

    身姿俨秀的青年看到男人从办公室出来便立刻迎了上去，“舅舅……”

    安瑟·霍夫伦微笑着拍拍他的肩：“别整天呆在这种地方，早点回家吧仙卢，亲兄弟之间哪来那么多气。”

    青年避而不答，只面露心疼道：“您不必操心我，自己多注意身体。”

    安瑟正要再劝，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最后他拥抱了下自己的外甥：

    “我先走了，再联系。”

    ……

    虽然才第二次登录，但予情恍惚已经适应了那自由落体般的下坠感。

    入眼仍是白茫茫的一片，她低头看看自己。

    修长的手指、大了好几码的脚和比往常高出许多的视线。

    完完全全是一个男人的模样，不知道这皮肤赫尔氪金没有——性别没关系，但丑有关系。

    予情在这个没有上下也没有天地的世界里蹦跶了会儿，享受着没有身体负累的轻快和自由。

    她的精神同样似被分成了两块，一块在这里，一块还联系着现实世界，只要集中注意力，她仍然能听到赫尔在小声地跟谁通话。

    予情把心神收回来，系统提示也如约而至：

    “欢迎您再次登入海底世界，尊敬金卓尔先生。

    请选择【继续检测】、或是【登出】。”

    金卓尔……予情笑起来，“继续检测。”

    “好的，金卓尔先生，请稍待片刻。”

    一枚圆圆的蓝色光圈从脚底缓慢升起，而后停留在额间，随即系统温柔甜美的声音再次响起：

    “尊敬的金卓尔先生，很遗憾，您未能通过应激阈值最低标准，还请在海底世界继续磨炼，为成为光荣的奥苏军人而奋斗不止。”

    与此同时，虚空中出现了巨大的提示面板：

    【姓名：金卓尔】

    【年龄：24】

    【性别：男性Alpha】

    【应激阈值：96】

    【综合评级：G】

    【请选择：“重新检测”或“创建我的领域”或“阶段提升训练”】

    看到这个结果，予情高高地扬起了眉毛。

    她没有达到最低标准？

    不信邪的某人果断选择了重新检测，然而面板上的数据连变都没变一下。

    ……这不可能。

    当初造假证的那个流氓明明说过的，包括此次生化污染中她也没受到任何影响。

    ——这难道不是因为她的阈值达到了最低标准吗？

    予情狐疑地捋了一遍自己至今为止搜集到的信息，是她套了一层马甲的缘故？还是海底世界的检测更加严格？

    好在她一向心理素质过硬，不过就不过呗，没听系统说吗，这个数值大概率是可以通过后天锻炼来升级的。

    那综合评级又是啥，G这个不上不下的字母，有点微妙和膈应啊……

    随便想想就放开不管了的予情伸出手指戳戳“创建我的领域”，没反应，再戳几下。

    “？？？”

    网页崩溃了吗？404？502？

    “哈喽？创建我的领域，创建——我的——领域——？？哈喽？系统你死了吗？”

    甜美的系统音猛不丁响起：

    “已选择阶段提升训练，准备投放。”

    我？？？我选了你个鬼佬！等一下！

    “开始投放。”

    我r——

    投放跟登录的感觉是不完全一样的，登录像跳楼，投放则像是有钩子勾着肚脐眼往下面一拽——

    予情趔趄了下，觉得自己的脸现在肯定是绿的。

    这该死的系统，她要投诉它个十万八千遍。

    “欢迎您加入阶段提升训练，尊敬的金卓尔先生，我是您的领航员安娜，之后将由我带领您参观义骸博物馆——请选定您的梦想和荣耀，从此为奥苏奉上您永恒不灭的忠诚、热血和生/命之光。”

    好了好了，不要洗脑了，退出在哪里，我要去海底世界，不做什么提升训练。

    予情面无表情地戳着仿佛死了的面板，赫尔搞的这啥倒霉二手玩意儿，简直没一件顺心的。

    领航员安娜却不知道她内心在哔哔啥，毕竟它只是个由圆球、圆锥和圆柱组成的抽象人物。

    它展开了一块小小的面板供以选择：

    “义骸博物馆”、“开始训练”。

    予情撇着嘴按在“义骸博物馆”上，本以为又是诓她的假选项，没想到安娜却转了个圈，挥舞着它细细的圆柱形手臂，轻快道：

    “明智的选择！那么金卓尔先生，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话落，予情再次感受到肚脐眼被勾住，顿时脸又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