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情在“步行”阶段死磕的时间比她想象的要长。

    最大的问题就是……

    右手：我想先出。

    右脚：你不想。

    左手：我上了我上了我上了。

    左脚：你不应该跟我一个方向。

    看过菜得抠地的提线木偶戏吗，就是那种脚能挂在脖子上的水平。四肢打架，脑壳乱转，仿佛智障。

    ……简直令人窒息。

    一开始，予情觉得可能是自己并没有完全掌握操纵的要点，多练练应该可以的，毕竟核心在第一阶段训练里已经悟到了。但失败过无数次以后又觉得，白胎的模拟数据也得负一部分责任。

    它的身体极其灵活柔韧，甚至能够反关节，当予情练到力不从心的时候，就会控制不住地像一坨没骨头的烂泥一样瘫下来。

    白胎原本就是对质素要求极高的义骸，系统在下调参数的同时也关闭了所有辅助操纵的功能。

    予情心如死灰地趴在地上沽涌了好一会儿，她努力侧过不听话的脑袋——本想往左的，但为什么要往右——背对着给她加油鼓劲的安娜道：

    “能不能……查询一下其他参训者的义骸模拟数据……”

    “不可以，亲爱的金卓尔先生，大家的难度都是一致的哟。不要灰心！站起来迎击风雨！挑战自我！总有一天梦想不再遥远！”

    哈……你闭嘴，我不喝。

    这一阶段不仅需要加深领悟，还得无止境的磨合。

    把自己当作瘫痪了几十年的植物人般一点点地学习伸臂，屈膝，从只能摊在地上爬蛆，到跪着蹭，再到内八，予情感到自己的灵魂得到了升华……

    等她有钱了，她要办个关爱植物人的基金会。

    ……

    予情再再再次被系统踢出来，安详地躺了很久。

    虚拟管家正用赫尔的超小型治疗仪给她舒缓精神，这活它已经干得很习惯了。

    她瞄了一眼它跟安娜风格类似的几何身体，有些心绞痛……这段时间真的被那位整天灌土毒鸡汤的领航员虐出血来了。

    赫尔今天不在，予情休息了会儿便打道回府。

    踢踢踏踏地转过一个弯，突然一具温软的身躯裹挟着香风撞进怀里。

    她就……下意识地展开双臂给人一把抱住了。

    “……”

    “……”

    “不好意思，”予情神色自然地松了手，“条件反射。”

    对方后退两步，哧地笑出声：

    “你这条件反射有点意思。”

    予情嗅了嗅空气中飘散的淡淡奶味……要说她对信息素最大的理解，果然还是省了香水钱啊。然而有着这么奶气信息素的人，体态却十分的细致风流，一开口缱绻缠绵，又轻又软。

    他没骨头般靠着墙，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就连抱怨都像撒娇：

    “难得我把化妆室借给你，你怎么完全不用呢？”

    啊，是他。

    “哥哥，我看上去像是能用得上的人吗？”予情笑嘻嘻地学着他的样子靠墙一歪，再说难道她还能只穿着下面凸出一块布料的丁字裤走来走去吗，那她的胸岂不是要被风吹感冒了。

    路易安轻哼一声，“你怎么没心没肺似的，好不容易来一次顶层，也不知道抓住机会。”

    她有啥机会好抓的……哦，回首掏算吗。

    “你就没好好打听打听最后是谁把你带走了吗？”路易安恨铁不成钢地伸出细长的指头来戳她额头，被予情一把握住，他甩了几下，没甩开，便飞来好几颗白眼：“机会都被你给浪费了，还白白得罪仙卢霍夫伦。”

    予情倒真有点好奇那天是给他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印象了，说起话来怎么一副很熟很不见外的样子。

    “我得罪他……”她捋了把逻辑关系，而后哈哈哈哈地笑起来：“可人家就给我来了一管抑制剂啊他不知道吗？”

    “你以为谁都能——”路易安猛地闭上嘴，用力抽回手指，绕过她准备离开，“顶层的事我不能随便议论，反正你自己记着，还有这样的机会，不能再放过了——你难道不想早点离开极光吗？”

    “唔，谢谢。”予情摸摸鼻子，瞧人家真心提醒她的样子，她开不了口说记不得了。

    “啊，对了，”路易安停住脚，扭头又没什么力度地睨了她一眼，“过几天我生日，来玩儿吧——不必带礼物了，我知道你没几个贝云。”

    “……”行叭，谢谢寿星公的善解人意。

    ……

    直等那不修边幅的女Omega溜溜达达地走进电梯下行，藏在拐角门页暗影中的人才敛去了总显得十分情意绵绵的笑容。而当他不笑的时候，就连气质都清冷了许多。

    背后的木门忽然打了开，一条手臂紧紧圈了上来。

    “……你刚刚撇开我突然跑出去，就为了跟她说话？”

    路易安抚摸着脖子上的项圈提了提嘴角：“要‘偶遇’她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呢，难得今天阿希脱不开身。”

    “你很快跟我一起离开了，为什么还要理会这样的人？”

    路易安转身推着他回到灯光靡暗的房里，笑着呢喃：

    “……为什么呢，可能是，喜欢她的眼神吧。”

    他看人看事一向很准，今日的这一点联系……在将来或能得到意想不到的回报也未可知。

    ……

    大概是最近精神疲劳，加寒性食物吃多了，予情的大姨妈、不是，发情期再次未约而至。

    并且她用的还是阿希送来的特殊加强版抑制剂，就因为潜藏型信息素在发情期时爆发性难以控制，尽管极光休业了，但六层上依然有Alpha客人留宿，谁知道又会出个什么万一。

    对于瘟疫，一定得做好万全的防疫准备。

    不能上海底世界自虐的予情懒洋洋地在床上瘫痪，不想吃也睡不着，脑子里面突突突突地跳大神。随便翻一翻云海么情绪波动甚大，她现在看个三角虐恋伦理情感剧都能一边哭一边逼逼编剧是二百五。

    ……抑制剂会让人神经不正常原来是真的，呜呜呜，这垃圾剧不能再看了，把爷都带沟里了。

    艾思现在最大的乐趣就是来观摩她发病，只恨不能一边嗑瓜子一边看：

    “不愧是加强版，去年才上市的。据说可以用于紧急应付Alpha发情，广告建议Omega随身携带呢，防狼用。”

    这踏马就离谱，体质差距那么大，Omega要怎么给发情的野兽来一针？扎晕自己还差不多。

    “但是，好好闻啊。”马歇尔托腮趴在床边，“潜藏型这么有趣吗？平时真的很淡的，说不上来是什么味，跟现在完全不一样，就是……飘飘乎乎的，很奇妙，心情很好。”

    予情看他眯缝着眼睛，像吸嗨了猫薄荷似的，忍不住用力弹了个脑瓜崩。

    “好疼！”

    抑制剂并不能切断信息素分泌，但却能最大程度压制信息素对Alpha的X吸引力，让它降到正常水平。

    只不过予情正不正常其实无所谓，大多数Alpha应该都没啥反应。

    信息素说到底，也是审美极其私人的东西。

    躺到第四天的时候，予情收到了路易安的生日邀请函，定在次日奇点楼顶的生态公园办。

    她认识的人里还有艾思和马歇尔收到了邀请，马歇尔便罢了，“你还跟他有来往？”

    艾思最近头发长长了，在脑后扎了个小揪揪，倒是有点可爱。

    “我比他来的都早，他当初就住在你隔壁的房间。”

    予情难得没打趣他，艾思其实是个野心很小的人，看着刻薄强势而已，哎，这些漂漂亮亮的小哥哥真是太可惜了，只恨不能亲身——

    “住嘴。”

    “……？我没说话。”

    “我看你的脸就觉得你在想我不喜欢的东西。”

    “那我不想了，我能不能说出来？”

    “不能，滚。”

    第二天予情难得梳了下头发，但也就是这样了。

    室内服加室内拖，像去阳台一日游，而不是参加生日趴。

    ……没办法，她沉迷网络，除了赫尔没别的客户，虽然他的千星钻一直能收到，但衣服很贵的，好不容易攒了四位数的小金库，实在舍不得啊，穷鬼抠唆得很。那位“匿名资助者”的打赏则时有时无，她心里有点想法，一直没动这几颗钻石。

    最后连连摇头比叉的室友好不容易翻出了一件白衬衫和米色裤子来借给她，一看便知是他进极光之前的衣服，乖乖的，清淡柔和。

    予情跟他已经差不多高了，上身还算合适。

    克吉奥看着她，目露惆怅：“很适合你。”

    “最适合它们的人是你。”予情向他竖起大拇指，“等我给你带蛋糕。”

    ……

    一年了，这是予情第一次踏出极光。

    尽管奥苏人并不需要晒太阳，但她还是在刹那间，深深地吸了口气，觉得自己像一棵在阴暗中生长的野草，终于等来了久违的天光。

    就算身体因为抑制剂而疲软无力，她也乐意强撑着精神出来放风。

    想想一年前的那个夜晚，便是她也有了丝恍如隔世之感。

    占地极广的生态园还是当初那个生态园，草木蓊郁葱茏，白日里看才发现多得是长相奇特的外星植物。中间不算大的人工湖面上波光粼粼，偶有奇怪的水花搅动，不知底下藏着什么生物。这些危险区域附近都做了明显的分隔，大片忽闪着淡淡蓝光的透明墙壁并不像是毫无攻击力的样子。

    艾思和马歇尔站在更远一些的雪白沙滩上冲她招手。

    路易安的生日趴只占用了生态园的一个角落，人意外地不是很多，粗粗一算，二十来个。

    长桌上摆着的豪奢大餐无人问津，一看凉椅上倒躺了一串白花花的Omega。

    ……行叭，需不需要是一回事，但比起吃吃喝喝，果然还是抓紧机会吹风见光比较适意。

    予情四下里看了看，跟一名高挑秀雅的青年对上了视线，见她瞧过来，便很自然地转开脸，和旁边的路易安说话。

    路易安倒是冲她摆了摆手，比了比身后的长桌。

    予情没有贸然走过去搭话，点点头转身去别的地方。

    生态园的边界同样设立了透明防护墙，占着地势便利，风景独好。能跟这两栋双子楼比肩的只有处在西格玛市中心的指挥塔，也就是政府所在的地方。

    予情眺望着不远处的指挥塔，这建筑就跟圣王星上那些巍峨的白色巨塔一模一样，只是塔顶并没有散射出同样璀璨的光芒。

    半空中硕大无比的全息投影正在播放政府参与的一些慈善活动、剪彩仪式，并没有多大的意思。

    予情仔细盯了眼发言人……哟，这厮还是极光的常客呢。

    这时风中传来了一丝不明显的振动和独属于船舰的嗡鸣声，予情挑着眉往后退出一些距离。

    一艘遍布着奇怪图案的深红色陆行艇压着速度缓缓升上防护墙，很是骚包地掉了个头平降在空地内。

    ——尖角子弹形，长13到15米之间，装载着光能帆，可提供额外能源。主引擎未启动不好判断，应该是由外部火力推进器和反重力一起运作的。两翼的形状很奇怪，像藏着武器系统，但女神防卫系统能让装载了武器系统的私人舰艇进入西格玛？

    这花里胡哨的涂装看着就不是官方的。

    职业病发作的予情一眼扫过面前的陆行艇，强忍住上前去捣鼓的欲望，巴巴地看着翼下的压力门哧地落在地上。

    让我康康是哪个好命的家伙……

    一双眯眯眼笔直地同她怼上了视线，两秒后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了。

    一行五六个人嬉闹着跟下来，其中最小的还长着副娃娃脸，约莫十来岁的模样。

    这帮人瞧稀奇似的交头接耳，从予情身边路过时，纷纷盯着她看一看，然后指着她脖子上宛如项圈的拘束环笑个不停。

    哎西，哪来臭小子们……真没礼貌。

    予情望见一名Alpha远远地朝他们走来，寒暄着往路易安的生日趴那过去了。

    想了想，便也慢吞吞地往回溜达。

    这帮人，都是Beta，但为什么给她的感觉有些奇怪呢……该说是气质还是氛围，特别是领头的眯眯眼……

    嗯，身材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