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必须先下手为强。
赫尔的指尖便落在了予情的手背上。
她慢吞吞地夹起飞机，笑晏晏地凑近，近得能看清他虹膜的纹路。
“撞疼了？要呼呼吗？”
青年白皙的皮肤下，血色咻涌了上来。
“你老毛病又犯了吗？”他往后仰，似乎很受不了跟另一个人分享温热的呼吸。
“如果犯了？你要给我来一针？”予情跪在他腿侧，意味深长地追逐着他微微向别处滑动的视线。
“正经一点。”赫尔的表情庄重得一丝旖色都不见，可他红彤彤的耳垂却毫无说服力。
“我又不是政府元首，正经来干嘛？”她笑出声，力气一松，整个人与他挤在一起把沙发座塞得满满当当。
体温隔着衣物缓缓蒸腾，像是要流汗，带着丝丝滞意。
青年轻挣了下，被压住的膝盖并没能第一时间驻上劲，于是他立刻放弃了。
何况任何动静在此刻都显得太过局促而青涩，令人羞耻。
“那你是想捉弄我了？”
他的无措和无奈简直扑面而来，予情有点心痒痒的，支着额数他鬓角细软的发丝。
她喜欢这种半进不退的暧昧，也并不只是逗他。
“当然不是，我很认真地邀请你，共入极乐……”
赫尔侧过他那双深深的碧青色眼眸，任谁都能望见其中氤氲的挣扎和动摇。
予情亲了亲他看起来就很柔软的鬓发，一路滑到两片微微抿起的唇边。
她有些轻快地想着风尘仆仆之后，干点身心舒畅的事真是人间——
“抱歉。”
俊秀的金发青年一把掩住了她的嘴。
“……”
予情轻舔他干热的掌心。
赫尔颤了颤，但倏忽收紧了手指，浮动着碧波林海的眼中独独留下了难以解读的坚定。
坚定的拒绝。
“你……非常出色，我喜欢你，可我对你，也并不只是喜欢。”他一如往常的清亮嗓音有些低喑，“对不起，我想我们不能拥有那种关系。”
……
“我，就是那个我，我竟然……我被发了‘好但友’卡？”
一口淡红的酒液从予情呆痴的嘴角流了下来。
穿着白衬衣，捋着袖子的机械酒保笑着给她续杯：
“尊敬的小姐，谁也不能人见人爱，以您的优秀，想必很快会有新的恋情降临。”
不可能，她的雷达是不可能失误的！
她觉得自己可能被震得魂魄不全，看个机器人都眉清目秀的：
“……仿生人会梦见裸/女吗……”
“很遗憾，仿生人不会做梦。”确实很英俊的酒保微微一歪头，极其人性化地打量她片刻，“而且，我的型号不提供X服务，无意冒犯，但您也不是我欣赏的类型。”
“……”
“如果是男性，我喜欢阳光可爱型，如果是女性，我想我更偏好妩媚丰满型。啊，不过，如果您为我升级套餐里的‘情热WEE23’主控版本我也不是不可以，只需要9万9千贝——”
“闭嘴。”
“亲爱的小姐，您真的不想享受我全方位的——”
“没钱。”
“好的，感谢惠顾。”
……
两杯低度果酒就让予情微醺地撤出酒吧，最重要的是连一个仿生人都让她感受到了莫名的悲伤，早知道还不如老老实实回去睡觉。
她的房间应该在、在这一层，拐个弯就……
“你为什么不能从我的世界里消失！”
仙卢尖锐的咆哮令予情清醒了一瞬，她捏了捏鼻梁靠着墙没有动弹。
为啥要站在她门外搞兄弟阋墙，她很难办的。
另一边压低的嗓音听不分明，但这艘船上也没有别人了。
“对，那死在战场上吧！像祖父一样，说不定我会原谅你。”
……这娃，再大的仇怨也不能咒死啊，死了就没法让对方做牛做马了，血亏。
“所以事到如今你装什么贵公子？强上不爽了？”
强、强什么？
予情彻底醒了，皱眉悄然探出视线。
正见那风姿斐然的Alpha青年一拳砸进合金墙壁，惹来系统“嘀嘀嘀嘀”警报不停。
“就算我跪着说我思念你，渴望你，在你眼里也只是变态行径，那保持距离便可——你又为何刻意接近我？”
仙卢死犟死犟地绷着脸瞪他。
金发青年闻声从走廊的另一头走近，他瞧了眼墙面上的深坑，表情看起来毫无异样，只无可奈何地道：
“两位霍夫伦先生，你们还记得这艘穿梭机的主人是谁吗？”
“……打扰您休息了。”赖安·霍夫伦快速收却了所有情绪，眸色淡淡的，神色也淡淡的，“一应损失由我承担，很抱歉。”
仙卢扭头甩上了大门。
喂，那是她的房间啊！
留下一尊面无表情的门神在走廊里静默了许久，这位小霍夫伦先生的信息素是一类很复杂的花香气，馥郁醉人中透着料峭的寒意，跟仙卢截然相反。
予情直等他走后才疯狂刨门。
过了好一会儿仙卢才卷着毛毯给她解除了系统锁定。
过分了啊，鸠占鹊巢就算了，还对原主人上锁？
他慢吞吞地挪回床帷深处，予情也跟着趴下去孤单地躺尸。
一室寂静中只有仙卢的终端在一刻不停地嗡嗡震动，却无人理会。
“……”
“……”
“……你是不是听到了？”
予情转过脸来看他：“想要我安慰吗？”
“用不着你。”仙卢埋在米白色的毛毯里，像一条蜷曲的蛹，“我一个人坚持到现在，以后也不需要同情，我只是……”
只是想要确认他过得不好，想问他凭什么若无其事地活着？
予情早前就觉得小霍夫伦先生看哥哥的眼神很不对劲，虽然他已经藏得很深很隐晦，但她见过很多很多，已不再会站在自己的立场上用自己的价值观去评判这件事。
不过这条化蛹的猫猫虫尽管日常嘴硬，可往她床上屯的这种行为，可着实不像是拒绝安慰的样子。
有些事是心照不宣的，毕竟一起生活过，予情很明了他梦里梦外的痛苦矛盾。
既无法摆脱背德的羞愧和自我厌恶，又不可控制地在其中反复沉沦。
然而事实上他已经做得够好了。
“对官能刺激食髓知味并不奇怪，顺应本能，但也不必因此把自己置于弱势的地位。”予情打了个呵欠，伸手去抢毯子，“不用焦心，岁月漫长，大可一边享受一边学会戒断。”
仙卢从缝隙里露出两只眼睛，死守着自己的毛毯。
“当然，最高效的方法其实是反攻。”予情意味深长地在床单上画着圈，“许久之前，我也曾有过被强的经历，不过很快，我就把他强了回去……诛心远比杀了他快乐得多，从此腰不酸腿不疼睡觉都贼香。”
仙卢气得缩回头，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反攻Alpha？你在教我做梦吗？”
予情翻过身抢了一角毛毯盖在肚皮上，嘿笑：
“傻孩子，告诉你一件好事情——如果我没有判断失误——以你和他的情况，想要反攻应该很容易。”
仙卢又露出两只熬得红通通的眼睛，满脸“你丫批整天胡说八道”的表情。
予情支着头看他，蹭了蹭指尖。
“既然一味躲避没有起到效果，那不妨先暂停自我斗争，沉心观察一段时间如何？一旦……嘿嘿。”
仙卢盯了她一会儿，冷哼一声撒开手又分了点毯子出去。
“我要去朱庇特过一段时间。”好半晌，他忽然说道，“作为洛克斯·薛林之死的第一阐述者参与听证会。”
予情睁开眼睛。
“赫尔·泰里顿大概会先把你送回极光，葛泰先生不在的期间，你……老实呆着，自己多当心吧。”
确是如此，就算赫尔曾有心带予情一起去朱庇特，可发生了此前的小小插曲后也必然要改变主意。
何况听证会并非一天两天能结束的事，让她在葛泰·杜纳眼皮子下晃荡似乎也不大安逸。
原本平缓飞行的穿梭机悄然加速，等予情一觉睡醒，竟已经停降在了无限楼的顶层。
跟遥遥相望的奇点不同，无限楼的顶层就是个泊车场，荧绿的光屏分隔出了一条条车道，彼此间隐私甚严。
而曾拥有着繁茂树林和人工湖的奇点楼顶则被鲜红的光屏封锁，硕大的“立入禁止”首尾相连地滚动着。
仿佛已很久不见的阿希正在人行步道的尽头耐心等待。
予情挠挠头发，神态自然地跟赫尔打招呼。
金发青年看上去同样很正常，依旧温柔地叮嘱她有事自去房间找虚拟管家，她需要的东西也都在里面，至于露安·贝克特里斯的临时赠品却要等他回来以后才能带进极光。
予情笑眯眯地点头，一想起马上要见到自己的小宝贝们，心里就怪乐呵的。
青年张了张嘴又抿紧，敛着眉眼望向别处。
予情便愉快地甩着膀子去跟仙卢暂别。
结果对方二话不说先捅她一肘子：
“你把他甩了？”
“正相反啊哥哥。”
仙卢狐疑地睨她，“那怎么感觉你比他还无所谓？”
明明她才是喜获“好但友”卡的人，居然用看渣女的眼神看她。
酒都喝完了，成年人不至于寻死觅活的。
予情无语摆手，“我先走了，回头再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