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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层楼(五)

    十三层楼雕栏玉树,砖砌的墙面外贴满了光滑华美的白玉。里面声声不息,苍穹之下是一座楼独自的辉煌。

    一柄长刃探入顶层的窗口,夜色萧萧,刃首银光寒栗,从持刀人面上闪了一下,照进她眸中嗜血如痴的那点执着。

    太凤君的懿旨都被收起来,锁在阁楼上落寞,不如教她一用。当时陈端仪就是信了造假的懿旨,才落得那样的下场。没想到朝中这样多对叶卿欢无防备之心的人,将他们聚在十三层楼,请君入瓮的这样顺利。

    鹤梦的刀尖儿挑起窗后的厚纱,轻轻一刺,便勾住了纱后那人的脊背。

    “谁?!窗外有人!”

    下一秒,血溅出来。众人讶异,纷纷朝后退去,眼睁睁看着执卮的小厮应声倒地,身后的鲜血如泉水般汩汩而出。

    “是谁在那里。”

    窗扇被人封锁,此刻除了映着檐上君子的那扇,都叫人出不去了。

    众人瞧出情况不妙,有胆大的将帅试图询问那人的身份,却只见那人的身影消失在窗外。

    窗面上蒙了一层油似得,彻底封锁了窗内人的视线。

    “不好,是猛火油。”

    火点着了,一开始星星点点,随后马上就要变成熊熊烈焰,吞噬掉浮州的半壁江山。

    十三层楼里的灯光全淡,屋内人在缥缈雾丝中恐惧的睁大眼,却生怕这屋内唯一的光源引得大火牵连过来。窗户上的身影在光线投射下愈发高大,将房内所有人笼罩起来,怪物一般,仿佛将他们吞吃入腹。只得抱住身体,朝离窗边远的地方拼命缩着身体。

    也有不怕死的,一边挑衅着窗外人,一边抽刀去劈门锁,可还未多行几步,后劲有些慢的酒水此时起效,还未碰到门锁,便全倒在了地上。

    屋外的浓烟滚滚,席卷而来的还有体弱者的嚎叫。已有人缴械投降,嘴里嚷着求太凤君放他们一马。

    陈鹤梦充耳不闻。

    她站在十三层楼最顶端,望着宫城在这夜空下鎏金一般的房顶。都说宫城深似海,可站在高处看,一切收入眼帘,仍是比不上天空的无垠浩大。

    叶卿欢是否也就这样一直在高处看着她们呢。鹤梦终于瞧见了那辆疾驰的马车,挑起嘴角,展露一个轻松的笑容。

    他果然来了。

    鹤梦翻身入室,牵动机关,熄灭了整栋酒楼的灯光。眼前一暗,那马车似乎顿了顿,仍旧坚定的朝他们行驶而来。鹤梦的刀背自地上划过,所触碰之处,已蜿蜒列出蚓洞。

    顶三层听到这样的声音,突然寂静下来。她的步伐如鬼使,虽是不能辨认她的身份,却心里都清楚,后路在这个人的手里,定是惹不得的。

    “诸位。”

    鹤梦声音冷如阎罗,却格外开恩似得,手中的灯盏提到门前,为所隔着扇油绢门扇的室中人透过一点点灯光。

    “时机难得,还请各位想想这辈子做过多少亏心事。才落得如此下场。”

    鹤梦怀中是王纪云收着的所有官员藏污纳垢的罪证,此时被扬起,又散落在走廊中,反倒止住了所有人的声音。

    “不过我不是提那些人来报仇的。我杀你们,只是因为你们死期到了。”

    “你以为你是谁,阎罗么!”

    鹤梦耳朵动了动,接着冷笑一声,辨了方向后一柄蛇刃快速穿过纸门,抵到说话者的面颊不远处。满座哗然,透过门扇上的小孔,只能见一身形俊挑女子持火而立的黑影,这下无人再敢起强硬之心。

    “为官者不作为,官商勾结,谋害百姓。因为你们这种人,我做次阎罗又何妨。”

    马车停下的声音穿过鹤梦留下的窗户,一人下了车,动静让鹤梦听出他的急切。原来高高在上的叶卿欢,在毫无防备时,也会有手足无措的神情。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他,陈端仪可曾见过。

    “姐姐。”

    鹤梦握紧了手中刀刃

    “我来给你报仇了。”

    一年蛰伏,只在今夜。万事可成不可成,都已如难收覆水,倾盖浮州内城。

    叶卿欢未着每次见她时的朝服,只松垮一身暖裘袍,甚至散着发,抬眼望见此时站在比他还要高的地方的陈鹤梦,有些恍惚她之前低眉顺目的样子,装的有多辛苦。

    “陈鹤梦,收手吧。”

    他蹙起眉头,面色苍白如许。

    “你到底想做什么。害陈端仪的人都被你杀干净了,你还想要做什么!”

    “我要你说,杀他们的事情,是你指示我去做的。”

    叶卿欢的视线对上她的,像滚热的铁碰上了极寒的冰块

    “你让本宫对谁说。”

    “对陈端仪说。”

    鹤梦的眼睛红透了,她自高处一跃而下,眼神震慑退了叶卿欢身后的人

    “去年这个时候,姐姐死在我的怀里,最后一句话还是在劝自己想开些,以她的命换你眉头舒展,她还觉得值得。而你呢,凭什么你一句话就能让她为你送命,你却一点不感到伤心。叶卿欢,我随你在宫中寻欢作乐时,总感觉你已经忘了陈端仪了。但我不能让你忘记她,她是为你而死的,你该怀着愧疚的心没日没夜在煎熬中度过,而不是现在这样!”

    鹤梦的手伸过去,一把拉开叶卿欢包裹严实的领口,几道红痕还遍布在他脖颈上

    “不知廉耻。”

    “放肆!”

    叶卿欢抬手,一把扯过了鹤梦的手腕。眉目见流淌着无限杀意,比寻常无意流出出的还要认真,有要将鹤梦撕碎的意思。

    但是鹤梦知道,他不会这样做。

    “陈端仪的死我有责任,难道你要本宫陪她一起去死么?你陪本宫在宫闱里待着,难道你就看不到一点本宫的为难之处么。”

    “我不是陈端仪。”

    叶卿欢浑身一颤,他猛地抬起头,对上鹤梦的眼神

    “你的为难之处,我不想知道,也许姐姐会知道。但是现在没有人知道了。”

    鹤梦省了拗口的话,继续道

    “我的机关绝密,无人能破,你若不能按我说的做,这十三层楼化作灰烬,只要一把火的事儿。”

    “原来只是长得像。你到底不是她。”

    叶卿欢不怒反笑。眼角落下行泪,随后眉头皱起,不佯怒,不作威,只有满满的伤心噬骨

    “陈鹤梦,有些事不是要用话来说的。你觉得本宫一定要你留在本宫身边,是为了什么。”

    鹤梦心中轻轻一响。她突然看见一个在寒冷的红墙碧瓦中高坐台阁的少年,手中捧着一碗补身体的药茶,眉眼里望见的是红尘往昔。却如小小凤雏,被囚禁着,再飞不出去了。

    “我对很多人说,不要把我当替身。可你如今这样做,我反而会觉得开心。”

    鹤梦看他时,柔和了半分杀气,换了询问的语气

    “一个端仪换不了你的宫辰悦,那这些官员呢?你可是为了一个宫辰悦,连他们都不顾了。”

    “陈鹤梦,你可知道你这是死罪。”

    叶卿欢很久没这样被人胁迫了,想来是久违

    “一开始我也没想活。但是殿下,反倒是你,给了我条活路。”

    鹤梦抚摸着自己的脸,声音放慢,吞吐的样子像极了叶卿欢的故人

    “既然承认了你的愧疚,那你不会再杀陈端仪第二次。”

    叶卿欢盯紧了她的脸,久不作声。不知过了多久,楼上的熏烟味道已近十三楼底。他才缓缓开口,无奈道

    “传我口谕,褫夺三王封号,打为平民,流放岭南,一辈子不许回京。”

    “娘娘......是!”

    眼睁睁看着那人去办了。鹤梦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可还未等她回过神来就见身旁围了一群人。

    “陈鹤梦假传凤旨,谋害朝廷命官。斩立决。”

    叶卿欢声音郎朗,眼里不留眷恋。没想到那人却温顺垂首,无半点惧意,柔声的如问他是否用羹汤那样。

    “娘娘,这些罪名,臣一个也不认。凤旨是当日王纪云造出来的,十三层楼也未有威胁各位大人的东西,若非要挑一样,也只是过量的熏烟罢了。您不会真的觉得,我是一个一心报仇头脑空空的愣头青罢。”

    鹤梦笑了笑

    “我也不喜欢给自己断后路呢。”

    “你!”

    叶卿欢终于被气消,手下都是宫闱里最受规矩的人,眼下也真的不敢再去动陈鹤梦。

    “你还是有些像她的。陈鹤梦,今日之内给我滚出浮州城,永生永世不要再让本宫看见你,不然,本宫一定不会再放过你。”

    “陈鹤梦,多谢太凤君娘娘。日后还愿娘娘,千岁万安。长夜,久眠。”

    ——陈府萧爽楼。湖心风轻卷起流苏花香,安静的向小楼送去,楼中人,全然不知楼外动静。

    襁褓中的小人儿睡的安恬,不时发出咕噜咕噜的动静。是最无忧无虑的一个。抱着他的人看着也欣喜,微蹙的眉头舒展开。直到门扇被人推开,无防备的孩子闻声抽泣起来,吓到了拖着疲惫的身体入室的鹤梦

    “是谁来了?是我们宝宝的娘来了。”

    鹤梦听见招呼,突然明白了他怀里的孩子的身份。一时间不知是惊是喜,可能最多的还是愧疚,她看着抱着孩子要朝她怀里放的人,不禁问道

    “他呢?”

    张衍脸上的笑容定在了面皮上,鹤梦望着孩子的眼神在他的迟疑中渐渐收起,望着他时心中突然有些不安

    “温砚呢!”

    “他知道端仪死的真相了。生产完就走了,说对不起你,不会再见你了。”

    “你为什么不拦着他?”

    “孩子需人照顾,我去给他煮奶,回来就不见温砚了。”

    鹤梦把孩子交还给张衍,不由分说的就要朝外走去。却被张衍牵住了腕子

    “有思,你别着急。陈家人已经都去找了,温砚他,肯定还在浮州城里。”

    鹤梦松开手,径直离开了萧爽楼。身后月色清浅,天上有了光亮的影子了。

    虽是脚步匆乱,鹤梦心里却有个声音,在一直指引她前往一处。急切的心情让她忘了使用功力,直远远地望见了化春堂的牌子,她心里的鼓点才愈发振聋发聩。

    推开化春堂的竹门,鹤梦扫视着黑暗中熟悉的桌椅陈列,无处可寻见那人的身影。

    她没说话,屏息又朝里细探几尺。幸好终于听见了空气中另一颗心脏的跳动声音。

    药铺高台后,蹲着一个虚弱的人。他蜷缩着,尽力把自己放在光永远照不见的地方,手还按着肚子,眼里满是懊悔。

    可是光总是会照进来的。无论这世上多窄小的黑暗,都会有一束光专门为它而来。

    鹤梦没有说话,蹲下身子,学着他的样子抱住膝盖,头贴在手臂上,一双眼睛灼灼望着他。

    温砚流下了泪,声音委屈着

    “我知道该去一个你们找不到的地方,可是我能跑的最远的地方就是这儿了。”

    鹤梦伸出手,在他发上轻抚着,直到他眼中委屈更甚,还倔强的扭过去脸。

    “和离书还是要签的。以后你不要再去做那些危险的事了。我和张衍说了,孩子留给你们,你好好对他。之前,对不起了。”

    鹤梦心疼的看着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竟然直接笑出了声,对上的果然是温砚更加无措的眼神。

    “事情已经做完了。”

    她把头靠在温砚的肩上,轻喃道

    “孩子好可爱。”

    “我已经忘了他长什么样了。”

    温砚抽泣起来,鹤梦哪见过这人这么多的泪。月子里落了病可不好了,鹤梦抱住他,用体温将他袭裹住。

    “你真的决心要走?”

    “本来就是我一厢情愿要嫁给你,一直以来也帮不上你忙,这样的主君,配不上你。”

    鹤梦轻叹一口,虽是那人还止不住泪,她心里却被种久违又不知名的舒心填满了

    “那你走之前,我们签和离书之前,请你以我的主君的身份,再陪我做一件事,可不可以。”

    温砚眼神动了动,那人答应了他要走的请求,为何他心里会更加酸楚。可他还是点了点头,用成亲以来每一日对她那样温顺的态度,认真又小心的看向妻主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的面庞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

    “你当然能做到。”

    窗外熹光悦景,填满了他琥珀色的眼睛。她曾从明眸中读懂命运,也知自她遇见他的那一刻起,时间自此有了痕迹。

    温砚努力不去看她,却心知肚明朝夕共处,她的存在早已遍布了他的身体。他已像她交出现在,她要还他一个未来。

    在距离天色大亮前的一步之遥,她把他紧紧拥入怀里。鹤梦唤着他的名字,向他交出接下来命运中的所有情绪。因为她知道,她自儿时起朝思暮想的那种生活已经来了。

    然后,她说

    “清许,陪我逃亡吧。”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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