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社测试(下)

    唯恐暴露才华不足的卑怯的畏惧,和厌恶刻苦钻研的惰怠,就是我的全部了。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炸弹!炸弹!倒计时只剩五秒钟?!”

    在短短0.1秒内,中岛敦思考了人生三大终极问题,我是谁?我在哪里?我从哪来?然后在0.1秒后,她发现自己就是个笨蛋,干了人生最蠢的事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甚至不敢有任何动作。

    这个方方正正的,标记着死亡倒计时的铁盒子,成了书本里吃人的恶鬼,勒住她的颈,拽着她的心脏。

    在人极端绝望下,会下意识向自己最亲近的人求救。

    所以她下意识转头看向太宰先生,而包括太宰先生在内的众人似乎也被这一突发状况搞得措手不及,一时定在原地不知所措。

    啊,是了,都怪我。

    如果不是我突然摔倒,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大家就不会死,都是我的错。

    她怎么能让别人为她的错误负责?!

    侦探社的大家不仅帮助她,还给予她衣物住所,国木田先生虽然不耐但还是请她吃了茶泡饭,还有太宰先生……

    她此时不敢去看太宰先生的眼睛,应该说很害怕,害怕看到厌恶,害怕那双鸢色眼睛里会流露出讨厌的情绪,认为自己是个『废物』。

    所以,这次她不能依靠别人,她必须要为自己的错误负责,靠她自己!

    哪怕是……

    在这只有不到五秒的时间里,她的大脑神经异常活跃,在努力回忆关于炸弹的细碎片段,最近的便是刚刚太宰先生的那番话,“爆炸?!房间……会被炸,炸飞!?控制爆炸气浪……对了!要用什么东西盖住炸弹才行!”

    而在这五秒内,太宰治一直观察着敦的动作与神态。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设计过的,包括那句“拿东西盖住炸弹,控制爆炸气浪”,目的是引导中岛敦的思考,看她在极端情况下会做出怎样的抉择,是会保护人质的安危还是优先考虑自己……

    或者能想到更好的解决办法,比如将炸弹包甩出窗外以求降低人员伤亡等等。

    不管是怎样的选择,只要最终出发的动机是“好”的,那测试结果是没有什么大问题。

    对此他并不担心,说来神奇,他对敦是有着莫名信任的。

    人的成长并不在于年龄,而是内心的强大。

    敦是个自卑的孩子,内心却很温柔。残忍的童年经历并没有摧毁她的心,反而让她稚子般的心经历打磨变得纯粹,更容易察觉并珍惜他人的善意。

    但否认的环境造就了她的自卑,她可以对他人产生信任,却无法对自己怀有相同的期待。

    一旦产生了信任就会产生依赖。

    看吧,她现在就在寻求亲近之人的庇护,但是不行啊,敦,我们不会一直待在你身边,只有自己独立解决,你才能真正实现成长,人最终只有靠自己才能活着。

    只有打破自缚的锁链,你才能自由,敦。

    所以,让我看看你的选择吧。

    ?

    ?!

    !!!

    “什么?”

    眼前这一切,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

    他看到的,是那孩子用她的身躯挡在炸弹上,带着一脸的迷茫,却义无反顾,好似这不是她思考得出的,而是……她的本能反应。

    咦,我……在做什么?

    中岛敦抱着炸弹,后知后觉地想到。她在想起太宰先生的话,有解决办法后,就自然而然的用自己的身体挡着了。

    她不太清楚是怎么将『用东西盖住』和『自己』划等号的,但她并没有放手,因为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这是她的错误,大家都不该死,如果一定要有人去死,那也该是她。

    所以,她不会放手,绝不能!

    在看到敦如此大胆的行为时,太宰治一瞬间忘记了这是个测试,这是场表演,炸弹是假的,甚至他本身还是这场闹剧的主导者。

    “哔”!

    又是一秒过去。他已经忘记自己上一次这么害怕是什么时候了,也不想去回想,他只希望马上赶过去,拉开那个孩子。

    “笨蛋!”

    是的,他早该明白,这孩子……就是个笨蛋!

    “哔”!02

    敦闭上眼,将炸弹包紧紧抱着。

    “哔”!01

    有人说过,人之将死会见到一生的走马灯。但在她十八年的人生里,那所冰冷的孤儿院占据了几乎所有,而仅有的温暖是这两日才拥有,她还没好好地……对不起,侦探社的大家,还没来得及道谢……对不起,太宰先生,以及……

    “哔”!00

    谢谢你……

    …………

    ?

    嗯?

    不痛?

    什么都没发生?

    敦缓缓地,慢慢地睁开眼,确认身下的炸弹没有任何动静后,汗水划过她的脸庞,冷汗浸湿了衣服。

    自己还活着,也没受伤。

    她还活着。

    活着……哈。

    劫后余生的喜悦让她心脏剧烈跳动,身体里的血液重新循环,变得温热。

    直到影子落下,有人站在她面前,她才抬头,太宰先生和国木田先生还有……那个炸弹狂?

    “哎呀呀……虽然我早就知道敦是个笨蛋了,但没想到竟然笨到这种地步。”

    “嘁。”国木田皱眉,刚才要不是他拉着,某人怕不是入戏太深,指不定要闹成什么样子。

    “看来敦很有自杀狂的才能。”

    “咦?哎?”

    敦脑子已经转不过来了,她呆愣地望着他们,直到太宰先生抓住她胳膊将她拉起,才真的觉得没事了,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且,她偷偷瞄了一眼太宰先生,还是那副笑容,但……她隐约察觉先生有一点……生气?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一阵风咻地一声从她身边飘过。

    “啊啊啊啊啊,兄长大人,!你没事吧?!”

    那个长头发的人质一个猛冲扑向那个刚刚挟持她的橙发男生,力气之大,听那骨头的咔嚓声就明白了。

    “很痛啊,直美,骨头要断了,断了……不,已经断了。”

    “咦?”

    敦呆呆地看着这奇怪的发展,兄长?他们?

    “丫头,你要恨的话就恨太宰吧,或者恨自己找错了工作介绍人。”国木田靠在桌椅上,翻着手册,对一脸状况外的中岛敦说道。

    “就是这么一回事啦,敦。也就是说,这是一种——入社测试。”

    太宰治比着他标准的手势,而敦努力理解最后四个字,“入社……测试?”

    “没错。”

    一股威严的声音响起。

    最里面的房间门被打开,一位披着外套,穿着绿色和服的中年男人出现。

    武装侦探社社长——福泽谕吉,能力名『人上人不造』。

    “社长。”国木田微微鞠躬点头。

    “社……社长?!”敦震惊。

    而社长如刀锋般的眼光看了中岛敦一眼,沉声说道,“因为太宰那小子说『我发现了一个有才能的年轻人』,所以我就让他验证一下你的胆识。”

    “虽然我推荐你加入武装侦探社,但你毕竟是区里指名的有害猛兽。所以对于是否该保护你,社内进行了一番争论。”太宰在旁边补充道。

    中岛敦现在才明白过来,在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太宰先生把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还和侦探社的大家一起。除了目瞪口呆,她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出来。

    “然后,因为社长的一句话,就变成这种情况了。”

    “那么,社长……结果如何?”国木田问。

    在社长那凌厉的眼神下,敦不自觉立正站好,像接受老师检查的学生。不知过了多久,社长闭上眼,说了句“交给太宰了”就转身离开。

    可以说是十足的威严。

    “看来你合格了。”

    等不见社长的身影,太宰对敦祝贺到。

    而敦一直不怎么在线的脑子也反应过来,“所……所以,太宰先生,你给我介绍工作是……是这里的?”

    太宰摊开手,偏头笑了笑,面向中岛敦,真诚地对她说道,“欢迎加入武装侦探社。”

    那一刻,她有一种离太宰先生近了一点的感觉。

    “呵呵,请多关照啊。”

    “好痛,那里很痛啊!直美。我错了,我错了!”

    谷崎润一郎——能力名『细雪』。那位是他的妹妹——直美。

    这……这这这?

    看到这对奇怪的兄妹,敦又想起刚才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的场景,“只……只是试探我,你们就设计了这么大阵仗的局吗?”

    太可怕了,她本以为太宰先生是个例,没想到侦探社的大家都是这样,就连国木田先生都……

    “对这点小事都感到吃惊的话,身体会吃不消呦。”

    太宰治这包含重大信息的轻飘飘的语气让中岛敦这颗好不容易平复的小心脏再一次失控。

    小……小事?这还算小事?!她差点被吓死!

    不行,太可怕了,她不能呆在这,哪怕是太宰先生介绍的也不可以!

    “不不!这种危险又乱七八糟的职场,我待不下去的!”

    “哎呀,如果你不想来,我可不能强迫你。”太宰治手抵着唇,苦恼道。

    哎?真的吗?!她都做好跟太宰先生斗智斗勇的准备了。

    “哎呀,那我只能请你搬出现在住的社员宿舍了。此外,你还要付清宿舍的饭钱和电话费……没问题吗?”

    太宰治笑了。

    他笑了。

    中岛敦哭了。

    她哭了。

    这一刻,明白了人间的恶意不仅来自于他人,还有亲近之人。

    中岛·被无良人生导师太宰治坑蒙拐骗拉上贼船·敦,还是流下了妥协的泪水。

    她……她根本无路可选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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