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珂从陈淼那些勾她好奇心的话里，察觉到端倪。陈淼大方承认就是想从杨燚身上挖掘写作素材。严珂表示乐意帮忙。

    两人从按摩室出来，正在讨论杨燚见到陈淼的反应，还在猜测杨燚先见到的会不会是陈孚里。

    陈淼十分笃定，杨燚先见到陈孚里，并不会对“严珂预想中的惊喜”有影响，因为陈孚里肯定不会主动透露“水慢就是陈淼”。

    果然，走出来，看到杨燚跟陈孚里“相处和谐”，本来惬意喝着饮料，一见到陈淼惊讶得吸管都掉出来，恰好印证了陈淼的话。

    严珂对陈淼耳语，“杨燚看上去，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陈淼就是水漫东渊’这件事情。”

    陈淼微笑着迎接先一步向她走来的陈孚里，被他牵起手，看他对严珂点头致意，然后被他揽到一边。

    陈孚里凑近轻声询问她几句按摩的体验如何，得到陈淼的笑容之后，很自然地凑过来亲吻她。

    严珂并不在意小情侣的小动作，只是朝杨燚的位置走去，正要扭头向他介绍，就恰好目睹如此有冲击力的一幕，低低骂了一句，若无其事地继续，“杨导，这位就是水漫东渊老师，和她的男友。他们正在热恋期。”

    陈淼还处在突然被亲的惶恐之中，眨了两下眼睛，眼里的慌张都被陈孚里的目光稳稳接住，就这样被他安抚下来，乖顺地向他怀里靠过去。这么看来，陈孚里是已经跟杨燚聊过了，不然也不会这么着急宣泄他的占有欲。

    陈淼并不在意这点，只是表现出对陈孚里下午读过的书的兴趣来。他们继续小声讨论着，朝严珂和杨燚走过去。

    严珂环抱着手臂，一副看戏的表情，挑着眉继续介绍，“陈淼，陈孚里，这边这位是《蚊子血》的……”

    杨燚打断严珂，“不用介绍了，都是老朋友了。只是，孚里哥可能对我跟陈淼的关系，还不是很熟悉。”他眼底的精明回归，嘴角挑着笑意。

    “怎么会呢？”陈孚里从容一笑，“淼淼很乐意跟我分享她小时候的事情，只是不太记得你，前两天在医院见过才想起来。不知道杨导的伤势恢复得如何，现在就出来跟我们一起玩，是不是不太方便？”

    陈淼能明显感觉到陈孚里声音里的凉意。他的话仍然温和有礼，但又带着隐晦的刀刃。

    “有劳关心，”杨燚把喝空的纸杯丢进旁边垃圾桶里，“那你应该跟陈淼一样，才知道我是《蚊子血》改编剧的导演，我们来日方长。”

    杨燚的目光偏偏落在陈孚里身上，陈淼敏锐捕捉到这目光里不寻常的挑衅意味，“现在说这话会不会太早？你下部剧有没有的拍，还不一定呢。”

    杨燚把目光转向陈淼，“放心吧，既然是你的书，我无论如何也要争取到拍的机会。”

    完了还欲盖弥彰地补一句，“毕竟，你是老杨最喜欢的小孩。”

    陈孚里渐渐收敛眼眸。陈淼感觉到陈孚里揽她的力道也重了一些。她搞不懂这两个人在较什么劲，但很想逃离这片莫名其妙的战场。

    幸亏严珂拿着饮料过来分给他们，把陈淼从中“拯救”出来。

    -

    晚饭，是严珂预定的铁板烧，能看见师傅在桌子中间表演精湛厨艺。有某些瞬间起火的高端烹饪手法。

    四个人围着一张桌子，陈淼和严珂面对着师傅，陈孚里比邻陈淼坐，杨燚比邻严珂坐。

    饭桌上还在延续《蚊子血》改编的话题，主要是严珂跟杨燚在聊一些制片人和演员的八卦。

    陈孚里在旁边给陈淼做“盛世影业”和“沈家”的科普。陈淼大概知道了沈家在影视行业深耕多年，“盛世影业”只不过是他们家业的冰山一角，却也有响当当的名号。

    “……我外公早年做过影视投资，那时候结识了沈家的人，后来不太碰这个行业了，不过一直跟沈家关系不错。‘盛世’两次危机，薛女士都主动援手，但是薛家尤其在薛女士掌权之后，跟影视行业彻底脱离关系了。所以，沈总一直欠着薛女士的人情。

    “我把你的书推荐给我爸，其实是想激起薛女士的好奇心。”

    陈淼想起那次“羽毛球课”之后，薛女士跟她聊《蚊子血》，想到了是陈孚里在背后推波助澜，但没想到他藏着这样的心思。忍不住对他竖起大拇指。

    陈孚里笑起来，“我推荐归推荐，也得你的书真的能吸引到他们才有用。不知道这次盛世愿意投这个项目，有没有沾到薛女士的光。”

    “严珂跟我说，她在婚宴上听到的，是沈总妻子、游女士向他推荐的我的书。”

    陈孚里轻抚一下陈淼的头发，眼底笑意不减，“看来，我的金子发出的光，要照到别人那里去了。”

    陈淼脸一红，头低垂下去，可她很喜欢他夸她的方式，又抬眼上来看他，“多亏Forry矿工把我挖出来。”

    陈淼这一动目光，才注意到严珂在旁边品着酒看他们，对上视线后，脸更热了。

    严珂终于找到插话机会了，“欸，陈孚里刚刚提到沈总我倒是想起来了。沈总说有个盛世的贵人给他推荐过这本书，夫妻两个人本来都在业内各自找团队来接这个项目，结果恰好撞到一起了。也是件有趣的事。不过，这位贵人是不是薛明丽我就不清楚了。”

    陈孚里：“不重要，不管沾谁的光，这都是淼淼的实力。”

    陈淼默默地想，她愿意把这位贵人当作薛明丽。尽管薛明丽的认可已经不再重要，但能让她的态度从轻蔑到青睐，就有一种快感。想到这里，她跟陈孚里和严珂都碰杯。

    杨燚这时候凑上来，“怎么就漏了我呢？”

    四只杯子歪歪扭扭碰在一起，每个人脸上的笑都各有千秋。

    严珂最先放下酒杯，“对了，我们刚刚才聊到，制片人似乎对编剧团队不是很满意。陈淼，你要不要试试改行做编剧？反正你喜欢写东西，有个正经职业总不会饿着。”

    “编剧和小说家可不一样。”陈孚里也放下酒杯，隔着陈淼也要辩驳，“一边是商业化，一边是艺术家。创作者是造梦的，不能在自己手上杀死梦想。”

    “这年头，搞艺术会饿死。”严珂说着，若有所指地瞥一眼杨燚，“你不杀死梦想，就等着被梦想杀死。”

    仿佛印证严珂的话，杨燚正在仰头闷喝他那杯酒，但之后，那只酒杯像是代替了他的手掌，重重落在桌上，“欸欸欸，别咒我，我不没饿死呢吗！”

    “你那是有野心，跟陈淼不一样，”严珂放弃这个反面素材，转头朝陈孚里指过去，“陈孚里，这里你最没资格谈梦想，我可是听说，分星放弃了技术进步，转头去做游戏圈钱了。”

    虽然话题中心是陈淼，但她刚才一直默默听着这几人的话，未作回应，她在心里有自己的主意，只是涉及到陈孚里，她不得不开口。

    陈淼拦下严珂的手，“陈孚里才没有放弃技术上的追求。分星最近转型的那个游戏项目，并非短期的圈钱项目，它预计的上线时间，在五年后。而这五年之中，优先发布的是在游戏研发过程中产生的、服务于游戏研发的、衍生AI项目。以母项目诞生子项目的思想，又酷又前卫。”

    陈孚里和严珂两个人都向陈淼投去惊讶的目光，只是他们惊讶的内容各不相同。

    严珂勾起手臂靠在陈淼肩上，“宝贝，你恋爱之后，思想变得性感多了。”

    陈孚里貌似波澜不惊，但嘴角加深的弧度和耳后隐隐的薄红，都表明他在暗自窃喜，还悄悄给陈淼的杯子换上了饮料。

    陈淼端起来若无其事地喝了几口，“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只是，创作者不是纯粹造梦的，偶尔也会杀死梦想。如果制片人愿意接受新人编剧的话，我很乐意一试。但不是想要从事编剧这个职业，只是想参与自己作品的改编。嗯……感觉会是很特别的体验。”

    “陈淼，我得提醒你，写剧本可不比写小说。”这里“最为专业的人士”终于发话了，“我对剧本的要求可是很高的。”

    杨燚一端起导演架子来，就成功“赢得”陈孚里和严珂两个人的白眼。

    陈淼：“或许，等你争取到《蚊子血》的导演名额再说这话？”

    手执铁铲的师傅已经“磨铲霍霍”等了他们许久，好不容易等到他们这段话聊完，“接下来，表演火焰冰淇凌了哈！”

    陈孚里把陈淼的座位往后挪动一些，手臂也栏在她的肩膀之前，让她小心。严珂和杨燚自觉挪动自己的位置，坐姿稍微后仰一些。

    师傅娴熟地打了四勺冰淇凌下来，喷枪一点铁板上燃起一条火焰，火苗一点点上窜，被他轻巧拉到空中，不过也就是一瞬，很快就用四个银罩盖灭。

    陈淼捧场地鼓起掌来，陈孚里紧随其后，剩下两个人装模做样地拍了两下手掌。

    -

    来到时装设计展现场，陈淼才知道，所谓的设计展，虽然叫展览，但是比起画展，实际上会更像时装秀。只有非常少量的原作设计图纸展示。有“静态模特展区”，陈淼不知道专业叫法，就像商店橱窗的模特展品，也有“动态模特展区”，也就是真人走秀。

    比起这些模特身上的衣服，展览参观者的衣着更令人眼花缭乱。陈淼总觉得他们一行人，如此普通的衣着，在这些参观者中“特立独行”，导致她有些束手束脚地跟在严珂身后。

    严珂却告诉陈淼“你已经掌握了时尚的精髓”，到现在为止，严珂还没有讲把大家约来看展的真正原因，但是陈淼认为，这何尝不是一种“严珂对梦想的追求”？

    从静态展区逛下来，两个女人聊的话会相对多一些，陈孚里在意陈淼喜欢的服装风格，杨燚游离在这三人之外，屡次欲言又止抢夺陈淼注意而“落败”。

    直到严珂神神秘秘地把陈淼按在一个T台前面，她们抢到了最前排的位置，而陈孚里和杨燚已经来不及挤进去，只能在人群最外围跟她们招手。

    展厅的光暗下来，T台中间几束射灯交错打在条形长廊的几个交点上，身姿绰约的模特依次踏过，一脸冷漠地摆出各种造型，供摄影摄像的镜头食用。

    陈淼能看出那些风格各异的服装在模特身上相得益彰，但也只能看到这种程度，再多的艺术感就品味不出来了。

    严珂能说出那些衣服上的流行元素、曾在哪些服装周上出现过、模仿哪位大师的风格、又有什么别出心裁的设计。陈淼只是听着也能听出其中的趣味。

    只是，走秀末尾的两条裙子，陈淼越看越眼熟，严珂的“时尚评论”却戛然而止。

    “这两件真的不是什么大师作品吗？我就对这两件有点印象。”

    “梦里见过？”

    “不可能吧，我好像见过它的设计稿，是不是刚才展出过……”

    陈淼话说到一半，严珂示意她仔细听设计师的讲述。陈淼把目光投向T台最前面的那位美女设计师，她的眼影在射灯照耀下银光耀眼，她才发现，原来设计师也参与了走秀。

    “……说完我身上穿的这件，再来说说最后两条裙子。准确来说，最后两条裙子不完全算我本人的设计，它们来自于十六岁的女高中生，我们现在来看一下这位女同学的初始设计稿。我相信大家一定会被她的才华惊艳到。”

    美女设计师一做手势，T台尽头的大幕上投影出一张设计稿来。

    这一刻，陈淼望着大幕上粗糙泛黄的纸张，甚至还透出背后作文的字迹，她终于想起来，几个月前，她拿着这张稿纸对严珂说过，“当时我就下定决心，为了这两套衣服，也要一直跟你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