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达蹑手蹑脚上楼去，刚过拐角就听到圆哥拍桌子骂：“渣男。”
他听得肉颤心慌，正要上去主动请罪，就听她点名点姓接着骂道：“江博，你个垃圾。那会听杨兰香家要40万彩礼，你还蠢蠢欲动，别狡辩，是个人都看得出你那点小心思。”
“那不是农村里都这样嘛！我女朋友是城里生的，城里长的，她家又不差钱，条件比我家好多了，要彩礼干嘛？”
江瑷最近将个“呸”运用得灵活自如，江博老老实实闭嘴听训。
“杨家那个混蛋重男轻女，他家的女孩，从小就要干活，早早辍学打工。这样的家庭，要40万彩礼，你不觉得过分。你女朋友多才多艺，高学历，这养育成本要高出多少？她家只要6万意思意思，你在这埋怨，还不好意思跟你爸妈提。江博，你不渣谁渣？别顶嘴，我问你，她家差这6万块钱吗？”
“就是不差啊，条件特别好。我不懂，干嘛要为难我，我在东冧要吃要喝要住，只存了两万多块钱。”
“你也好意思说，你在东冧没车没房，人家还肯把女儿嫁给你。江博，你这是走了大运，碰上了最好的人家，碰上了真心爱你的好姑娘。你出去问问，在伏龙娶个老婆是什么条件，在东冧，男方想结婚，又必须有什么条件？人家有钱是人家有，你这两万多块钱，在结婚这样的大事面前，那都不叫存款，只能叫零钱。”
“所以，要给这么多？”
“当然，还应该多加点。”
“为嘛？她说她爸妈只提了这个要求。”
“她家条件好，就这一个孩子，你猜猜看，嫁妆会有多少？你揣着6万块钱去跟她过日子，新婚就租房住，你虚不虚？”
“那把我家房子卖了，也比不上她们家的条件啊。我家就这一栋，几兄弟，一人只能分一层。就算我想卖，这一层也卖不出价。”
“谁让你卖房子了？诚意，诚意懂不懂？她家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只提6万。你要识相，就该说那怎么行，你们家这么好的姑娘嫁到我家来，我们肯定要尽力表示表示。江博，你妈跟我们聊天，可是欢欢喜喜说她给你存了20万当彩礼的。小子，你刚才那意思，是打算道德绑架人家，不拿彩礼，把这钱昧下来买车吧？”
江博心虚地撇开脸。
江瑷喊：“江明达，进来捏死他。”
江明达知道瞒不过她，大大方方现身，按住江博，捶了两下。
江博哭天喊地求饶认错，老老实实说：“我回去就跟我妈说，好好说，20万都拿去，都拿去。”
江瑷使个眼色，江明达放开了手。江博鬼鬼祟祟来回看，觑着江瑷脸色又坐回了桌子旁。他没皮没脸惯了，刚挨完打骂，又自自在在地吃起零食来。
江瑷提醒他：“你妈之前来过一次，说你初二那天要带姑娘来家里认门。一会回去，把你房间好好收拾收拾，床上的东西，全部洗洗换换，自己身上也勤快点收拾，只要是穿过的衣服，全部洗掉。”
“被铺才换过呢，换下来的晾在外面，还没干。”
“拿过来烘，烘干机和洗衣机都能用。你妈要忙过年的事，你三嫂马上要生了，家里那么多事。你多干点，家里体体面面的，这是对姑娘的尊重和看重，人家心里舒服。城里姑娘听不懂方言，你要时刻陪着当翻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站家门口喊一嗓子。至于彩礼给多少，你回去跟你爸妈商量，办婚事肯定还有些别的花费，要是不够用，找你达阿公。结婚这样的大事，一辈子只一次，别让人家受委屈。”
江瑷在伏龙听来的都是彩礼一山更比一山高的事，所以特别心疼带着积蓄嫁爱情的夏夏，也相当气愤江博的小心思。
“江博，这应该是你这辈子能碰到的最好的事了，珍惜吧！”
现在这个好玩又轻松的工作，就是靠她一语点化，江博早把她奉为智慧之神。这会他见她语气这么重，不自觉地挺直了腰，郑重应承：“好的。”
厚脸皮的家伙，突然涌上来一点羞愧，老老实实交代：“年终奖有3万多，今天或明天到账，我一起拿出来办这事。”
江明达挨着江瑷坐下，见他说话时，一刻不停地吃，实在是忍不住了，嫌弃地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馋？你堂客喜欢吃什么，多准备点，别只顾自己吃吃吃。”
“牛肉干，卤牛肉。”楼下劈牛骨的声音很大，隔着窗都能听到，江博猛然接收到信息，大声问，“达阿公，我买点牛肉，行吗？”
“去吧。”
江明达站起身，走到窗户那，推开一点，对楼下的江枫说：“帮博妹子挑二十斤好的。”
江瑷说：“他帮我做了事，这单算我的。江博，一会这坪里的卫生，归你了。”
“行啊，没问题。”江博乐颠颠地应了，抓一把零食，往兜里一塞，下楼捡牛肉去了。
江瑷忍着笑问：“怎么他是博妹子不是伢子？”
“他妈盼着生个女儿，生到四个都是儿子，就把他当妹子打扮。哪天让玫曼曼拿他小时候照片给你看，好可爱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越大越油，不像样。”
“已经有进步了，老老实实工作一年，又找了个好对象，也算成家立业了。”
“玫曼曼说要给你做两双鞋。”
“你帮我说一声，我的鞋够穿，让她先忙喜事。”
那个比他们大一截的晚辈，对她特别客气，老是送菜来。江瑷至今没法自然地称呼，理所当然地把事推给了他。
“你别担心，玫曼曼是个聪明人，知道分寸的。我这边装修，她过来看了，找我帮忙预定这些师傅，把江博那一层重新粉刷了，家具也换了新的。她二儿媳说了几句酸话，说是江博找了个有钱的老婆，不会回家住，这是浪费钱。玫曼曼说不管他们住不住，做爸妈都要准备好，四兄弟，必须一样。”
“真不错！”
江明达凑过来，帮她撕好鹌鹑蛋包装，用牙签叉起来喂她。
她张嘴吃了，浑不在意地说：“那位最近来了三次，娴丽骂得好，真是苍蝇都没她烦。这一家也是凑齐了，全缺德，没一个好的。嘿，这么说她，你不心疼吧？”
“没有的事，就挺不要脸的，不知道是哪家倒大霉沾上了她们。”
她确认门外没人要进，随意一倒，将腿搭上来，江明达熟练地帮她按捏腿肚。明天就要过年了，谁都想在过年时打扮漂亮，因为效果好，口口相传，前来做眉毛的人特别多。她和夏夏一直忙不停，最初的想法是只接少量单，但这个亲戚那个朋友求上门来，拒绝的话，太不近人情，她不想害夏夏得罪人，没办法，只能从早忙到晚。今天是装病，强制关门停业，夏夏匆匆忙忙备年货去了。
“以后别接这个了，我们的钱够用，门面的钱已经全部付清，卡上还有一百来万。扬德那边，这十天的账没交，至少有十万。”
他要把钱交给她管，她懒得费神，不接这活。
江瑷用脚趾戳他的腿，抗议道：“我好不容易干点正事呢，你不知道伯妈有多高兴，她生怕我躺废了，只是不敢管而已。哈，昨天她打电话给我，说她要到处走走，让别人看看她的漂亮眉毛，帮我打打广告，多介绍几个人来做。”
“伯妈一般怎么做牛肉，炒的还是卤的？一会我给她挑点好的送上去。”
“她不能吃牛肉，不是给了半头猪、一头羊嘛，可以了。”她左右摆动着脚掌，看似随意地说，“江勇爱吃牛肉，不过那么大年纪的人，少吃点好。”
“那是。迅哥的店，休不休？”
“不休，就等着这个月发财呢。这几天卖疯了，小饼干帮忙看店，干得有模有样的。”
“那门面要是早点交付，我们也能赚一波，其实年初这几天也……”
“算啦，钱是挣不完的，没必要把自己搞这么累。过大年，该歇就歇，干脆等装修以后再好好弄。”
“好。”
“我眯一会，杀牛菜煮好了喊我。”
“嗯。”
江明达起身去拿毯子，江瑷闭着眼急喊：“等等，快帮我记一下八卦。”
“什么？”
“我的八卦排行榜。在电视柜那，重磅的头名来了，必须记上，帮我标个一。对了，你听清楚地址了吗？这几天你留意一下那几个群，看看有没有具体点的信息，那位勇士必须有姓名。”
“你觉得他是勇士吗，这样不对吧？”
“江明达，如果我是他，我也会做同样的事。谁要是逼我上绝路，我绝对会带她一块走。”
“钱的事，总有办法想的，不至于这么极端。”
“你没听到前提条件吗，拖了两三年，上门求过几十次。他妈被逼得绝望上吊了，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全填进去，还背了一身账。他这辈子，已经被她们坑完了！”
“啊？我没注意到这个，这样的话，死的那一家确实是太混蛋了。”
她伸手要掐他，他自觉靠拢了。
她心软，轻轻拧一下就松开了，提醒他：“要窥全貌……了解清楚前因后果再站队。我觉得他是勇士，是因为这事情能给无耻的人带来警示效果。要是没这惨事，阮家人也会能赖就赖的，那悲惨的家庭又要添一户。”
“嗯，以后再也不瞎说了。”
她笑着勾手，说：“过来点。”
他以为她还要罚，老实凑过去。她抬手勾住他脖子，嘟嘴要亲。这么好的事，他当然要积极点。
楼下砍牛声、谈话声不断，隔着窗和不远的距离，隐隐约约地传来，让这种感觉变得更加刺激。
他有点想奋进，她咬了他一口，无声提醒：“七七。”
关于这事，江明达特意找人问过，因此理直气壮说：“我们这没有这样的规定，我义伯伯说，长辈都希望子孙兴旺，只要烧了灵屋就没忌讳。古人那一套不对，只能喝粥，不能这不能那，那要是晚辈因此病倒了，老人去得不安心吧。你看，我们丧礼上的宴席，都是大鱼大肉，这才人道，吃饱吃好了，才有力气送葬啊。”
“义伯伯是谁？”
“我爸这一辈最大的族兄。”
“多大了？”
“一百零二岁，他不知道在哪学的，说他是满一百减二十，问他多大了，他说他只有82。”
“哈哈，牛！”
“牙齿全掉了，戴假牙，但还能自己种菜做饭吃，头脑清醒。他感染新冠，发烧，输两天液，好了。我们村转去扬德住院的人里面，有一个是他孙子，六十几岁，现在还没出院。”
“肖岚也没完全康复，拖了一个多月，见风就咳，昨天又去中医院开药回来调理。这病毒真狠！”
“所以还是要小心点，拜年那几天，你哪都不用去，还在楼上待着。”
“避免不了的，算了，我戴口罩，跟你转转就回来。在这过两个年都不去见见长辈，说不过去。对了，去年你让我住这，是不是已经打了坏主意？”
“嘿嘿！”
“什么时候起的心思？”
“不知道，就……越来越惦记。”
打死不能说最初只是想睡她，那会被她灭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