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白色越野车绕到公路上,阳光洒在车身上敞敞亮亮像头奔跑的白马。

    鹿雨托脸望着窗外出神,微风吹动耳边的碎发,极致的慵懒。

    公路上有跑动的牛羊,后面跟着戴着斗笠的庄稼汉,穿着灰黑的衣服,卷着裤脚,十分随性的赶着牛羊。

    鹿雨没有漏掉这个场景,发呆的视线不由跟上了长长一排的牛羊队伍,羊身体丰满,体毛绵密,温顺跟着头羊,没有四处乱跑。

    老牛看着年纪大了,懒洋洋晒着牛背,走的不紧不慢。

    见惯了世俗,很难见到人与动物和谐共生,鹿雨嘴角露出一丝笑看得很稀奇,等羊群越离越远只剩模糊的白色点时收回视线,才看见身旁这个男人脸板着。

    被突然拉来说走就走的远行,还拉来当免费司机,是个人心里都憋着团火。

    她稍稍扬了眉,有心逗他:“不乐意给我当司机?”

    程朔抬起眼皮,开车的同时无语地看她,觉得她又犯病了。

    鹿雨笑:“你好拽,我更喜欢了。”

    程朔扳着脸和她对视了几秒,腮帮子微微动了一下,似乎磨了下牙。

    “正常点!”

    鹿雨自若地拆开口香糖:“哪不正常了,看你心里不爽快想逗逗你这就叫不正常?”

    “喏。”她把口香糖递给他:“来一条?”

    “不用,我不吃。”程朔刚说完,嘴里就被塞了条薄荷味的口香糖,只听见她又道:“吃吧,别作。”

    程朔梗住,呼了口气,没和她继续打趣,只问:“你说的地方就是去泸沽湖?”

    鹿雨嚼着口香糖,吹出一个比拳头大的泡泡,反问:“你不觉得说走就走的旅行很刺激?”

    “放下手上的事情,摒弃一切不重要的想法,自我放逐,放空,快乐就会像洪水一样泛滥。”

    程朔转头看她,沉默了一会,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鹿雨靠在副驾驶上,头微微向他方向一侧,哼哼了几声说:“你这个点头算什么意思,认同了?”

    程朔听她别扭的语气哼笑出声,似乎有些看透此刻她骨子底的情绪,清澈坦荡且被认同的需要。

    他慢慢降下身边的窗户,任由风灌入,唤她:“你想听什么歌?”

    鹿雨已经闭上眼睛:“都可。”

    见如此,程朔自己随机摁了首歌,右手重新握住方向盘,继续心无旁骛开车。

    车厢内除了歌声一下子静下来,鹿雨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睁眼问:“这歌叫什么?”

    他往显示屏扫了一眼:“春风十里。”

    鹿雨淡淡“唔”了一声,之后也没继续说话仿佛跟着音乐的停止一下子安静了。

    程朔看着她笔直眼神里的平淡情绪,于是道:“无聊就睡一会。”

    鹿雨动动嘴皮:“我担心你半路卖了我。”

    他扭头看她:“你细胳膊细腿卖不了几个钱。”

    “我有肾。”

    “那你牛逼。”

    “……”

    路上路好开,车也不多,程朔没有放慢车速,所以也没觉得有多无聊,习惯性往旁边看一眼,见她垂着头,长发垂拢在肩头,秀发遮掩了面色,瞧不清楚是个什么情绪。

    他语气很认真地问:“说说你这次去泸沽湖打算干什么?”

    鹿雨动了动,把脸露向他,皱皱眉一时间没有回答。

    程朔抿了一下嘴唇,侧眸看她,喉咙又低缓拉长“嗯”了一声,暗示她说出来。

    鹿雨听着他这道沉声低缓的声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哼笑出一声,勾起嘴唇:“算不上正事,是我欠了一人一样东西,这次去还了。”

    程朔点头。

    她转眸看他:“你怎么不问是什么东西了?”

    “你想说自己会说。”程朔没有刨根问底的毛病。

    “是一张照片。”鹿雨缓缓道:“他是去泰山还愿,全程六公里,五千多个台阶,从红门三步一叩首到南天门,我觉得他的信念很励志就拍了下来,答应过会把照片给他。”

    照片里有别人长途跋涉的留念,不去给了,就成了心底的债。

    “我懂你当时的心情。”程朔淡笑一声:“我有一年去西藏,也看到两位苦行僧从青海一路磕头到了布达拉宫,额头都磕结痂了只为国民祈福。”

    青海到布达拉宫,光是走不知要坏掉多少鞋,一路磕头,不知要历经几天几夜。

    这种纯粹的信仰,让他说不出话,在冷风中目送他们很久。

    鹿雨听了低低道:“现在还有这种僧,那我算被默默祈祷千万遍了。”

    程朔看了她一眼,跟着说:“藏族人每次祈福都是以众生开头,有真爱世人之人在我们身边,就应该好好活着。”

    鹿雨回看他,扯了下嘴角,没回答他莫名其妙的话。

    五个小时的车程后,下午的阳光慢慢降下,整个天空艳丽旖旎。

    鹿雨倚在车窗边,仰起头,手伸在空中抓风,细细柔柔的风从指间擦过,能感受自然的温柔。

    他们的后面是摩梭神山,前不远就是落水村,望过去像块世外桃源,而远处的泸沽湖又像一块净土。

    程朔从车上下来,看到了闭眼虔诚的鹿雨,落日的余晖也没遮挡她身上的白。

    他走过去:“在干什么?”

    鹿雨回:“感受这阵风。”

    风?程朔仰头,轻吸了一口空气,他觉得这样感受更强烈。

    虽然一直在这块土地泡着,但始终没好好停留过,若不是鹿雨,他也没计划来这走一遭。

    所以她这个稀奇古怪为风停留的念头,他没理解,但试图理解。

    身旁之人的气息罩下来,鹿雨目光落到程朔身上,他双手插在裤兜里,嘴唇微微抿起,发丝扬起,和客栈严肃无趣的模样大不一样。

    风从四面八方席卷,他像块雕塑站着不动,挡住了西边吹来的风。

    鹿雨有点儿看笑话似地看着他,他真的和外面那些浮夸卖弄的男人有所不同,偶尔觉得像鹰,洒脱,偶尔又觉得像牛,倔犟。

    要想让严以律己的人做点性格以外的事可不容易,她突发奇想,继而抓住了他的手腕,趁他没反应之前替他举过头顶。

    男人的手一点没收力很重,让她使了不小的劲,手下的布料硬扎扎的,和他的人一样,硬性。

    程朔稍稍顿了一下,片刻才收了力,只见她踮起脚,费老大劲将她自己的指尖钻入他指间,就是为了让他张开手,有种执拗的幼稚。

    鹿雨放开了手,双手抱胸昂首着:“就这样,你再闭眼试试。”

    程朔扯了扯嘴角,觉得娘们唧唧,眼睛却不受控制地闭上,手本能的去抓风。

    他的袖子和裤脚被风吹得晃荡,举起手的傻样对比上他冷静淡漠的表情,特滑稽。

    她平静的脸有些松动,程朔的眼睛斜过来。

    她马上挑眉,看他,说:“有无感觉?”

    程朔吸了下腮帮子,有理有据:“有摩擦力。”

    神他娘有摩擦力!鹿雨朝他翻了个白眼,双腿跺了跺地往前走。

    程朔在后面喊:“去哪?”

    “进村。”

    鹿雨说完回头,见他不知何时换了地方,此刻幕天席地坐在车顶上。

    “看了日落再走。”他道

    程朔知道自己不必多说,她心里也清楚,喜风的人哪会漏下这美丽的落日。

    鹿雨走回去,也爬上去坐着,两个人隔的很近。

    夕阳西下,青山苍茫,摩梭神山上的红日像一团火焰,染得绯红。

    她望着远处的夕阳,眯起眼睛,没想到第一次跟人看夕阳会是在草垛子上的车顶,别人看烈焰的风光,可不会跟一个并不大熟的人。

    但这都无光紧要,出行亦或者是漂泊就是不停地遇见,不停地思考。

    火焰在青山下,徐徐下沉。

    程朔跳下车,对沉浸在虚无中的丽影道:“走了,进村找吃的。”

    鹿雨回首,喊住他:“接住我。”说完,双手支在身后从车上滑下来,程朔走过去接住了她的腰,很快放手。

    “小心点。”

    鹿雨摸着撞到他肩膀的下巴直起腰,见他已经转身进了车里,出来时扔了件衣服给她。

    “降温了,披件衣服再走。”

    鹿雨说了声“谢”,两个人径直往落水村走。

    落水村是个还在开发的村子,上边有老民居,下边则为开发的新民居,房屋是全木结构没有砖瓦,家家户户墙上挂着晒着的包谷,传统的人家也有悬挂牛、羊等骨头,用来驱邪。

    两个人找了一家摩梭人开的饭馆,说是饭馆实则是家小店,桌椅都有点年头,上面的油漆掉的七七八八,店内点着盏昏黄的小灯,很安宁。

    程朔去看眼菜单,回来对已经坐在的鹿雨说:“想吃点什么?”

    鹿雨抬眸:“有什么?”

    “饵块,米糕,乳饼,豆花米线……”程朔报了几个不太忌口她又能吃的惯的。

    鹿雨不太愿意做选择,就道:“你报的都来点。”

    程朔反问:“吃得完么。”

    “这不是有你。”鹿雨语气理所当然。

    除了刚才报的,程朔还给她点了杯热奶,自己则要了杯酥油茶。

    鹿雨喝了口热奶,浓浓的奶味在唇齿间化开,解乏又解冷。

    光是他这细微的习惯,鹿雨就知道他特别上道,体贴人的本事都是练出来的,她不用猜也知道他以前肯定有很多女人。

    身强力壮,腹肌分明,紧绷的肌肉,这三样哪一个不是女人的菜,就是再性冷淡的女人也能看出点味道来。

    “这里的酥油茶和藏族的有何区别?”鹿雨咬着乳饼,看着他说。

    “没多大区别。”程朔一口喝干。

    鹿雨受不了酥油茶的味道,喝过一次就杜绝了,看着他喝酒似的这个喝法很迷惑。

    程朔看着她皱眉的表情耸了耸肩:“不好喝,索性一口解决。”

    鹿雨本想说那你还喝,但马上回过神来,他们还要去找民宿,夜晚降温,他把身上唯一一件外套给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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