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那个场景转瞬即逝。弥依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下一刻,裴寂就转身看向别处,Momo炸起的毛都落下去,姿势变成了个轻柔的小猫懒腰。

    弥依愣了一秒,转身上楼。

    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和裴寂好好谈一谈。万王之王的大脑在盯着他们,那她可以用秘术跟他谈。

    不急这一时。

    于是,弥依下楼来的时候什么也没说。她只是把手上搭着的西装外套还给裴寂,笑着说:“我换了个厚外套,绿城晚上真冷呀。”

    “好。”裴寂接过外套穿好,“那我们走吧……”他注意到弥依的目光。“怎么了?”

    弥依已经转动了一下赫尔墨斯之轮,把想法传递到裴寂那边:“你能听见我吗?”

    “能。为什么突然用秘术?”

    “齐旌告诉我万王之王大脑的缺点……我想,如果我们这样交流,艾略特和束光团得到的信息会更少一些。”

    裴寂笑了一下,走到弥依面前。

    他伸出手,轻柔地给她整理衣领。弥依垂眼,发现自己的衣领确实翘起来一点点。然后裴寂的声音在她耳边说:

    “的确是这样。但是,如果艾略特发现我们总是无声地交流,就像现在这样,他们会怎么想?”

    “他们应该也能猜到我们在用秘术交流?”弥依猜测。

    裴寂手上还在慢条斯理给她整理衣服,然后又轻轻地理顺她的长发。

    “能。而他们完全可以向万王之王的大脑提问:‘我如何得知他们在秘术中的交谈内容?’”

    ……什么东西来着?

    弥依马上觉得自己的脑子转不动了:“可是齐先生刚刚说过,大脑只能给出画面和声音诶!”

    “是的。但理论上,大脑完全可以向他们出示某种全新的发明,或者某种做法,让他们得到想要的信息。”裴寂回答,“大脑全知全能,就意味着它可以给出一切正确的回答。画面蕴含的信息量,比你想象得要大很多。”

    他的手指停在她发间。

    “那要怎么办?”弥依彻底宕机,“这样一来,大脑还是无敌的,我们根本打不过它——”

    她的思维被打断了。裴寂的手划到她耳侧,有点痒。

    “齐旌的意思不是让你使用秘术,或是不说话。”他说,“他的意思是,你要迷惑敌人。”

    然后他吻下来。

    弥依眼睛瞪得溜圆。她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他吻得很礼貌,丝毫没有攻击性,只是轻轻捧住了她的脸。

    裴寂的手把她的双眼合拢。她听见他说:“比如现在。艾略特会很难搞清楚,我们是在用亲密掩饰信息的交换,还是反之。”

    ……艾略特当然搞不清楚了。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他们在干嘛,好吗!

    弥依很想挣扎开,但是奇怪的是他唇齿间也有那种淡淡的、血液里的芬芳。她本准备推开他,结果手伸出去就把他揽住了。她含着他咬了半天,终于传递出一句话:

    “不行裴寂,我们得谈谈。我们必须谈一下最近的事情。”

    弥依终于一把把他推开了。

    虽然是自己吻人像吃人,但是她还是有种怪怪的被占便宜的感觉。弥依皱着眉擦了擦下唇,告诉他:“不管你的目的是迷惑对手还是其他,我希望至少,我能清楚地知道你每个行为的意义。”

    裴寂喘了口气,看着她。

    “弥依,我告诉过我喜欢你。”

    “这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

    好家伙,她没想现在说的。

    “我只是希望真相和谎言区分得清楚点儿。”弥依说,“如果你的喜欢更多,那就让它干净一些。如果你对我是利用更多,我也接受,但你要让它纯粹一些。我不想要你的利用和喜欢混在一起,在对我好的时候想着阴谋,和敌人放狠话的时候又丢出一点喜欢……”

    她犹豫了一下。

    ——这应该,不是什么很高的要求吧?

    没有什么计划是需要掺杂感情来达到的。

    无论裴寂有没有和她说谎,无论他究竟怀着怎样的目的接近她,弥依现在都给了他机会。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都能接受,她只是不想要它们混在一起。

    弥依说出声来:“……我觉得那样不干净。”

    裴寂望着她。目光沉沉。

    他们沉默了其实也就三四秒钟,但这几秒钟漫长得让人绝望,最后裴寂说:“等我们回来的时候,我给你解释清楚,好吗?”

    弥依毫不犹豫地点头,说:“你不解释,我也会问的。”

    “不用时刻担心艾略特他们。”裴寂去开门的时候又说,“他们没那么聪明,你不需要费很大力气,就能让他们迷惑。”

    他这话是说出声来的,弥依也想不清楚他是真的说给她听,还是也有说给艾略特的成分。

    她揉了揉太阳穴……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承认尹玲说得对,也许李清年也说得对。裴寂是个特别复杂,她根本看不懂的人。他大脑里同时转着的事情太多了,要是真玩起来,她绝对玩不过他。

    裴寂打开门。

    明明是这栋别墅的大门,打开后却不是岚湖小区的景象。外面是一片白中带金的、明亮的光。弥依走进去,裴寂在她身后关上门。悦耳的女声响彻耳际:

    “天下神明皆一家,天门欢迎您!您现在所在的位置是,天门总署。”

    顿了顿,女声突然在弥依耳边炸裂:“弥依小姐,请您收起秘术,谢谢。天门界内严禁使用兽人-血族嬗变链上的任何秘术,科学炼金协会的任何产品,如需使用天门禁制必须手持三级许可,感谢您的理解!”

    弥依已经快被她震晕了,赶紧转了赫尔墨斯之轮,关掉灵者秘术。

    秘术一关,天门总署的全貌终于在她面前展现出来。

    ……好像绿城的政务大厅啊!

    是那种金碧辉煌版的政务大厅,设计特接地气,天顶下人声鼎沸,地板光可鉴人,一进来先是个导航台,往后有取号窗口,再往后还有等候区和办事窗口……然后等弥依再定睛一看,取号窗口后没有人,而是一台又一台的取号机……

    她由衷说:“神经病啊!”

    裴寂叹了口气,说:“其实财禄署对这个设计还挺满意的,他们说这个是神力驱动的取号机。”

    弥依揉了把脸:“这个跟我当初去办身份证的地方差不多一模一样……我说,地方特色也太严重了吧!”她才反应过来,“而且为什么你打开房门,会直接通到这个地方?”

    裴寂递给她一枚金属币。弥依接过来,发现那东西很眼熟。

    然后她才想起裴寂之前也给过她一枚类似的金属币,不过那是阿瑞斯总部的电梯卡兼饭卡,据说在旗舰店也可以向店员出示。

    “有了这个就可以出入天门吗?”她问。

    裴寂显然是顿了顿:“不全是……你得,先往卡里预约次数。”

    弥依唇角颤抖:“这个机制和尹玲她学校的食堂很像诶!”

    裴寂不置可否。他带着弥依一路往总署大厅的深处走,弥依很迟疑地问他:“我们真的不用去办事窗口那排着吗?”

    “不用。我们直接去见最重要的人。”

    “那如果我们想把尹玲放出来,应该去求谁?”弥依问他。

    没有回音。

    “裴寂?裴寂!”

    弥依再一转身,她已经不在宽敞忙碌的天门总署。

    近乎白昼的光线原来是刚刚经久不衰的闪电。现在闪电过去,雷声炸裂,她怀里的孩子抽动一下,隐忍着哭声。

    玛珈弥依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说:“好了,莱拉。”

    “扎洛睡着了吗?”莱拉问她。

    “他睡着了。”

    “我可真羡慕他,为什么他就是不怕雷声呢?”莱拉眼泪汪汪地问,“为什么三界岛总是在打雷?”

    “……因为神灵在战斗呀,宝贝。”

    玛珈弥依垂下头,安抚地和她贴了贴脸。即使已经从天堂堕落,天使的能量仍然残存在她的身体里。和玛珈弥依接触的孩子们都能感受到那种热流,是宛如实体的爱与能量,随着她的呼吸涌入体内。

    莱拉揪住她背后的羽翼,慢慢睡着了。

    玛珈弥依见她睡熟,将她放下,悄悄走出山洞。

    她脑海里有一个小铃铛已经敲了很久。这是父亲给她的能力,她能感知其他人的情绪和气场,如果身边有期待已久的事情即将发生,她就会在脑海里听到清脆的铃铛声音。

    山洞外刚巧又是一道闪电,照亮了撒拉弗火红的长发。他身上的白袍没有被雨水打湿,也没沾上丝毫泥污。站在那儿等她的时候,他和从前在天堂等她时的样子没有任何区别。

    玛珈弥依心下了然,走上前轻轻喊他:“哥哥。”

    撒拉弗仔细打量了她两秒,叹着气揪了揪她的脸。

    “瘦了呀,你个笨蛋。”他不耐烦地说,“好歹吃点儿水果吧?”

    玛珈弥依心里很清楚三界岛没什么水果,但是她不想跟哥哥提起这事,于是笑着说:“最近忙着照顾两个孩子,没什么想吃的。”

    “下次我给你带点儿?”撒拉弗说,“父亲的果园还在。我就说天庭的那帮蠢货打不过我们的,他们连那棵苹果树都砍不断。”

    玛珈弥依乐了一会儿,才说:“那好吧。”

    她笑眯眯地看着他,看得他也失笑,又去掐她的脸:“你总傻笑个什么啊!”

    “我很担心你们。看到你们没事,我就放心了。”

    “我们还好,只是父亲很担心你。”撒拉弗说,“我有一次听见他问所罗尼,你会不会恨他。”

    “……这种事情,干嘛要问所罗尼?”玛珈弥依笑容一滞。“爸爸应该知道的吧,我永远不会恨他……啊,天呐。”

    她不笑了,呆呆地问撒拉弗:“爸爸的大脑又退化了吗?”

    撒拉弗皱眉道:“小声点。”

    雨声淅淅沥沥。玛珈弥依已经不受神力保护,粉色长发很快被淋湿,银色发梢闪烁着惨淡的微光。撒拉弗用袍子的长袖为她抹去眉上的雨,伸展出羽翼,将她头顶遮得严严实实。

    “他现在……很多东西都看不见了。”撒拉弗说,“昨天……还是上星期?有一个用圆形刀刃的东方刺客来杀他,他完全没有得到任何预警……唉,该死,到底是什么时间?”他暴躁起来,“自从两方开始交战,神界的时间乱成了一团糟。我经常分不清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

    “三界岛有时也会这样,昨天村民送我的钟表失效了,倒着走了四圈。”玛珈弥依说,“爸爸没受伤吧?”

    “他没事。”

    撒拉弗叹了口气。

    “他叫我来告诉你,小心圣斐托城堡。他花了很久很久,才看见这一幕……他很担心自己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他说,“我告诉他没关系的,你能照顾自己。对吧?你没问题吧,小哨子?”

    玛珈弥依使劲眨了眨眼睛。雨水还在她脸上流淌,掺了温热的眼泪,她暗自祈祷撒拉弗没有注意到。

    “我当然没问题了。那些孩子们就交给我吧。”她说,“我最近就一直在关注圣斐托城堡的动态,血皇带着里尔克最小的孩子出去历练后,城堡就出了很多怪事……”

    闪电再次劈过。撒拉弗迅速扭头看了一眼,从袍子口袋里掏出一只苹果,递给玛珈弥依。

    “给。”他说,“现在不是产水果的季节,下次我来的时候,多给你带一点儿。”

    “我明白。”玛珈弥依勉强笑着说,“时间都乱了套了。”

    “那,就这样?”撒拉弗又看了一眼天际,“我必须回去了……天庭那帮人虽然弱,但还挺疯的。三界岛的这几分钟过去,天堂不知道又过了多久。”

    “你快回去吧。”玛珈弥依推着他,“我没关系的!”

    她把他推走,自己就站在了雨水中。雨越下越大,她被淋得有点睁不开眼,但还是笑着跟他摆手摆翅膀,说:“哥哥再见!”

    “快回去吧!你个笨蛋。”撒拉弗嘀咕她一句,展开羽翼。“我不久还会再来的,知道吗?”

    狂风差点儿把玛珈弥依吹翻。她艰难地挡住脸,好一会儿才睁开落了泥点的眼睛。撒拉弗已经不见了。

    他是用羽翼回到天堂的。当然,她的翅膀被撕掉后,就做不到这一点了。

    玛珈弥依慢慢走回山洞,手上用力。纤细的骨头隆起片刻,香圆的红色苹果在她手里裂成两半。

    她把一半放在扎洛脸边,另一半塞进莱拉的手里。自己在火堆边坐下,望着跳跃的光影发呆。

    时间飞速地过去。山洞里的孩子越来越多。她捡到了妖人,捡到了血族,他们都是她的孩子,每到雷雨天,他们都会蜷缩在她身边入睡。

    她一直在等待脑海里的小铃铛响起。从撒拉弗来看她的那天起,她都会在随身的羊皮纸上记录天数。直到数字已经超过了一千,她不再记了。

    对她来说,父亲和兄弟姐妹们没有传来死讯,天堂没有当着她的面陷落,就是最好的消息。

    可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又听见了铃铛的清脆声音。

    孩子们都已经睡下,守夜的扎洛扭头看她。玛珈弥依没来得及和他打招呼,几乎跌跌撞撞地冲出山洞。

    果然,撒拉弗在那儿站着。

    距离上次他来看她,已经过去了三年。撒拉弗变得几乎让她认不出来。他的羽翼缩了水,红色长发失去了光彩,身体也没有站直。他朝着玛珈弥依转过来的时候,她看见他左腿不太灵便。

    他的袍子脏污不堪,染着泥水,血水与肮脏的□□。还是一个雨夜,但是他的头发已经被淋得半湿。

    玛珈弥依呆呆地叫:“哥哥。”

    撒拉弗有些凹陷的眼窝里流露出一点光彩。她看见,他从前俊美潇洒的面容上居然多了皱纹。

    ……她的哥哥居然长了皱纹。他习惯了用力抬起眉头,像精神紧绷的猛兽一样去看人;他看着她的时候,额上一直有那样的皱纹。

    撒拉弗笑了,很用力地叫她:“小哨子。”

    他说:“好呀,出来得这么快。你的预感还在吧?对吧?”

    玛珈弥依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冲上前,想要抱住他,可是他猛地后退一步:“别!”

    撒拉弗给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袍子:“不怕脏啊?”

    玛珈弥依看着他。她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去抹掉她哥哥眼下的凝固的血迹。她有很多话想问,但是最后,她只是颤抖着问出一句:“……他们都对你做了什么啊?”

    你的腿怎么了?你为什么说话有些结巴?你的翅膀,你的头发,你的力量都去了哪儿?

    她哥哥的神力甚至不足以在雨中庇护自己。

    “小哨子。”撒拉弗说,“我得再来见你一次。我想见你,大家也都想见你,我是代替所有人一起来的。”

    玛珈弥依呆呆地看着他。

    “我以后不会再来了。”撒拉弗说,“小哨子,我们要输了。”

    玛珈弥依说:“不会的。”

    “我说真的,”他笑了,“你看,我们现在每一天……每一天都在失去更多东西。爸爸的大脑不能再给他任何助力了。瑰洱睡过去就没再醒来,乌列尔没了翅膀,所罗尼她现在有点……唉,她有点笨了。天庭的那些人越战越勇,他们好像有无穷无尽的力量,都是从我们身上汲取来的……我真的,不可能战胜他们,小哨子,我尽力了。”

    玛珈弥依说:“那就别打了,你们来我这里。我们……我们准备建一座房子。很大的房子,可以装下所有人……”

    撒拉弗摇了摇头。

    “你这个笨蛋。”他笑着说,“好在,爸爸给你的那些东西都还在,对吗?他做出的那个决定真是对的。现在我们的神力已经流失了,但你的力量,你的智慧和预感都还在。无论如何,你知道他的意思了。你不会生他的气了吧?”

    “我从来没生过他的气啊!”玛珈弥依失声喊。

    “我知道。那就好了,小哨子。”撒拉弗伸出手,但是没有摸她的头发,就放下了。“对不起,我是太久没来了吧。你看起来变化很大。”

    “没有……没有很久。”玛珈弥依勉强对他笑,说,“我只是特别盼着你过来。我……”

    她在发抖。

    “不能……离开天堂吗,哥哥。你们一定得陪着它吗……”

    “弥依,天堂里还有你的小花园呢。”撒拉弗说。

    玛珈弥依颓然闭上嘴。

    “小哨子。乌列尔的图书馆就是这世上所有的知识,瑰洱的茶包就是所有生命,所有的梦境……也许天庭那帮疯子也有对应的神力,也许他们能管得更好。但是我们只要有一天还是神,就得保护好这些东西。对不对?”

    “那我跟你们回去。”

    “那可不行。”撒拉弗说,“你保护好三界岛,你的小花园,我们来帮你守着。”

    他们默然相对。然后撒拉弗笑了:“行,就这样吧!”

    他艰难地展开羽翼。玛珈弥依一眼看出,现在展开羽翼对他来说是一件很痛的事。

    她上前帮他整理好六翼的尾羽,和沾血的绒毛。撒拉弗看着她绕回来,说:“那我走了,小哨子。”

    这一刻,玛珈弥依脑海中的小铃铛又叮铃铃地响起来。然后,撒拉弗伸手进袍子口袋里,掏出了一只又小又绿的苹果。

    “多的我没找到……”他把它塞进玛珈弥依手里,说,“但我告诉过你了,他们砍不倒那棵苹果树的。对吧?”

    他对着她笑。泪眼模糊中,狂风慢慢席卷一切,这就是她的哥哥撒拉弗在这世上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眼前的景象再也没有清晰回来。弥依站在灰突突的、下着雨的世界,听见自己的声音,温柔地说:

    “米格尔,这个送给你,好不好?”

    四百年前的玛珈弥依,单膝跪在黄头发的小男孩面前,对着那张淌满眼泪,点满雀斑的小脸说:

    “我把我的预感和阅读情绪的能力都送给你,从今以后,只要有幸运的事情快要发生,你就会在脑海里听到小铃铛在响。”

    “以后,你再也不会觉得不幸了。”

    弥依睁开眼。

    她已经不在天门总署。眼前是一栋巨大的建筑,漆黑的牌匾立在金色门廊上方,金字狂放:

    天门自然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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