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

    发现这件事情后,她先将请守在病坊的悬鉴司使者帮忙吧消息转告解无咎。然后找江父商讨。

    “爹,您有没有发现,自从厉王殿下接管病坊之后,原本在病房之内身体康健的病患家属就再没有新的人染病?”

    “你有何想法?”江父很清楚这一发现的重要性。

    “女儿在想,这新的疫病到底是如何突如其来,一丝喘息的机会也不给,一夜之间就出现了上百病患。”

    “瘴气呗,自古南方多疫病,不都是因为瘴气。”一个从外地调来的大夫路过,插了句嘴,“你看这些患病的,不都是一群一群的住一块的人。”

    江蓠反驳道:“若真是瘴气,那为何我的父母均无事?”

    “没准是你自己上山中的瘴气。”那人还嘴。

    “我哥哥成日在衙门办公,近两月都未曾上山,他如何染的病?”江蓠再驳。

    “反正疫病无非是正气不足,外邪入侵。那便是你和你哥哥自身正气缺乏。”他想不出辩词,随口胡说道。

    江蓠和江决正是大好青春年华,尤其江蓠向来擅长登山蹴鞠一类,身手矫健,身体怎么可能不及已过知天命之年的江父江母。

    江蓠懒得再与他浪费口舌。

    江父思索片刻,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倒觉得像是病从口入。”

    “爹,您是说……”

    “我一直在想,你是如何头一个染上疫病的。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定然不是因为中了瘴气。方才我突然想起,你发病那一日咱们一直待在一块,饭也是一同吃的。但是上午咱们进城的时候碰见了老金,你吃了他给你的果子。这是你与我们不同的地方。”江父顿了顿,“那夜金家小妹也染病了,但是老金夫妻没有。”

    “您是说,果子有问题?”江蓠想了想,“可是不可能每个染病的人都吃了果子呀。”

    比如说铁婶,她小时候家里遭了饥荒坏了肠胃,吃不得酸东西。

    “这只是一种思路。”江父捋着花白的长须,“具体如何我还要再想想……”

    “江小姐。”悬鉴司的使者打断了父女二人之间的对话,“主子有事召见您。”

    “啊好。”

    江父有些担忧地望着她这副对悬鉴司全然不设防的样子,却又碍于病坊时刻有悬鉴司的人盯着不好说,只能怅然地长叹一口气。

    *

    这回江蓠坐着马车到解无咎临时所住的宅邸是一路清醒的,清醒而忐忑。

    她以前只以为她是京中的某位大官,却不曾想过她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厉王。都说厉王暴戾恣睢杀人如麻,虽然目前看来他所做的主要还是为百姓着想的好事,但他毕竟是厉王……那个能止小儿夜啼的活阎王……而且她当时在城门口也算是见识过他威严与手段,吴世良和孙诘在他眼中仿佛不听话的家禽一般可以肆意宰杀……

    车上的软垫换了新的,丝面鹅绒,软绵绵的像云一样。不过不只是马车的行进速度太快颠得还是头痛要怎么面见厉王,她感觉自己有些晕。

    马车拐过几个巷子,进入了一座看起来荒废已久的宅邸。

    她起先还觉得奇怪,马车跑过草木掩映的车道后,才看到宅门里面别有洞天。

    马车停了下来。

    “江小姐,主子在正堂等你。”

    她望着脚下的门槛,忽然有些后怕,自己之前在他面前做过那么多僭越的事,虽然不晓得为何他没有计较,但万一哪天想起来了,她不就要身首异处了,可是她是今日有了点搞清疫病来源的眉目,想来他也是因此才召见自己……

    “江小姐,您怎么了?”引路的见她迈出的脚迟迟不落地,问道。

    “没事。”她转念一想,自己是为了泽孟的大家伙才来的,若是没有厉王,恐怕泽孟都要成了空城了。自己就算是丢了这条命又何妨?

    她眼神逐渐从犹豫转变为一种如壮士断腕般的悲壮。

    全程目睹这一变化的引路人:?

    她一进正堂就见到了端坐正中的解无咎,他神色淡漠,右手食指看似无意识地在雕饰精美的骨扳指上来回抚摩。

    她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肃拜礼:“拜见厉王殿下。”

    座上人没有出声,其余人也没有说话。

    江蓠内心不安起来:难道她行错礼了?还是她说的话不对?

    半晌,立在他旁边的李胥才开口:“江小姐所报之事主子已经知晓。主子召你前来是为了另一件事。”

    “您请说。”

    “今晨有人上报于河边发现一具浮尸,仵作验过,说是染了一种会导致人吐泻的病,因被吐出的东西塞住气道而亡。”

    “致人吐泻的病?”江蓠心中隐约有了个猜测,“可是与泽孟城中的疫病一致?”

    “这倒不知,毕竟尸首水浸泡数日,保存的不是很完好。”

    “敢问是哪一条河?”

    “正是流经你家村口的那条河。主子已经派人前去沿岸打捞,目前已在河底捞起了两具尸体,比被冲到河边的……新鲜。”

    那条河……流速、地势平缓,岸边是比较坚硬的泥地,打水安全。平日里大家浣衣洗菜擦身子全靠那条河里的水,她又想起自己今日与父亲商讨的时候父亲觉得果子有问题,看来分明是水有问题!她还吃过用泡过尸首的水洗过的果子……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一阵干呕。

    “之前家父曾怀疑如今的疫病是病从口入,现在看来,大概是河水的问题。”江蓠强行振了振精神,“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是否需要验证一二?”

    “江小姐的意思是?”

    “比如询问记录一下染病的人是否都入口过河水……若都是,那便可确定疫病是由河水所致了。”她思索了一番,发现染病的好像大多都是他们附近几个村的。

    “不必如此麻烦。”座上人终于开口,语气无波无澜,仿佛在说着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事实究竟如何,这两日便可见分晓。”

    “李胥,送她回去吧。”

    江蓠:?

    江蓠不知道的是,她前脚刚出大门,后脚吴世良和孙诘两人就被灌了三大碗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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