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栀在书架前驻足。
书主人格外爱惜自己的藏书，给它们打造了一个很好的容身之所。书架嵌在墙中，做成了全密闭的结构，用的估计是防虫的木料，抛光打磨无一不精，用料扎实，外面有一层防尘玻璃。
这些书平时有专人进行清点打理，玻璃也时常有人过来擦拭，光洁明亮，第一眼看过去像是不存在一样。
书架旁有一张圆形的小桌，一柱檀香在香炉里烧着，只剩一点就要燃尽。烟香袅袅，香灰落了满炉，小桌旁摆着两把椅子。其中一把椅子向后挪开，距离桌子有一定距离。
温栀的视线被堆叠的书遮挡，又很快移到了摆着画的那一层——最下面那层，那里摆放着她感兴趣的绢制画本。
有一本是建国初期老艺术家的画作，教科书上才能看到的人物，温栀看了眼纸张的质感和落款字迹，将心里那个这是原作还是复制品的蠢问题吞回到了肚子里。
肯定是真迹，上面都写着赠肖淑华。
肖淑华是老夫人的名字。
她屏息凝视地观赏这些难得一见的画作，恨不得直接镌刻进自己的脑子里，全神贯注下竟然丝毫未曾察觉到一书架之隔的空间里，真的还有另一个人。
隔着层叠块垒的书册，周柏城的视线落到她身上。
人常说做贼心虚，那是他未曾尝过的滋味。
做贼的心里有鬼，当然鬼鬼祟祟，而他同样心怀鬼胎，哪里磊落得起来？
等温栀离开，老夫人和一旁照顾着她的佣人说着话。
“和她聊天时间过得真快。要是我有个像她一样的孙女儿就好了，老婆子也就不会寂寞了。”
“大少爷二少爷都很关心老夫人的。”
“还是不一样的。”
孙女会像温栀一样贴心，和那两个臭小子可不一样。
老太太忽然眯了眯眼：“我不是眼花了吧？”
她竟然看到周柏城从书架后走出来了。
“奶奶。”眼睛里那道身影唤了一声。
“真是你啊。”老夫人嗔怪道，“你怎么从书架后面出来了？”
这书架看似嵌在墙中，实际背后还有一片空间。
这样特别的布置，由老太太亲自设计，书架后面连接的是露天的阳台，阳台上放了把藤椅。
眼睛没昏花之前，她最喜欢在那里看书。
连绵的青山与澄澈的湖泊在远，一本书卷在握，也能躲一躲家里这些烦心事。
老太太看了眼周柏城，视线落到圆桌边的那把椅子上：“也是，你要是走了，椅子一定会推回原位的。”
维持极度有序的秩序感，是他从小到大的习惯了。
周柏城果然抬手将那把椅子推了回去，甚至用视线丈量了一下它与对面那把是否平齐，才将手收回，一边回答着老夫人的问话：“在那看会儿书，结果忘了时间。”
老太太不知道他们私底下已见过面，叹息道：“方才温小姐在这，你该和她打个招呼的。”
周柏城却再次偏开目光，眼角余光似在看温栀刚才看书的那个位置。
“你这孩子……”见他这样，老太太还以为他还在同周寒鸣置气，恨屋及乌，连带将温栀也讨厌上了，一时间愁眉不展，劝说道：“等她以后嫁给你弟弟，你们免不了要打交道。你和她提前认识认识，没坏处的。”
嫁给他弟弟……
想到她话里描绘的那幅画面，周柏城却眉头紧缩，眉眼郁沉。
-
离开周宅下山时，江心梅已是一脸遮掩不住的喜色。
在温栀被叫上楼，而周寒鸣又被支开去别处的时候，言少兰的意思已经表露得很明显了。
等两边孩子再熟悉一下，就可以把订婚的事提上日程，最好今年就能正式结婚。
江心梅恨不得今天就能把温栀嫁过去，可也不敢表露自己的急切，对言少兰的安排只是点头表示赞同。
“后天我不能去看我爸了。”一旁的温栀低头看着手机，忽然说道。
“为什么不能？”
“后天是周一，我要去新公司办入职了。”
“啊，这事啊……”江心梅显得不以为意。
反正她和言少兰已经商量好了，等温栀嫁过去之后就不要再做这种工作了，钱实在太少。
通过言少兰的人脉和资源给她的画作炒炒名气，开个画廊卖卖画多好，有了周家这层靠山肯定缺不了主顾，一幅画卖个十万百万不成问题，不比辛辛苦苦给人打工来得舒服？
这话现在说了温栀怕是不爱听，江心梅也就不提这一出。
入职后的一整周，温栀都是极度忙碌的。
连秋说的没错，她的公司没有加班和996这一说。准点下班对在北城时习惯了加班熬夜的温栀来说，已经是一种新奇体验。
但温栀刚入职，对公司的产品和项目都不熟悉，刚开始工作的第一周下上了很大的工夫，下班回家后自愿加班做功课。
想了想温栀还觉得挺亏，虽说996累，但是加班的时候还有加班费呢，现在下班后自愿加班，反倒成了义务劳动了。
不过温栀也就是想想。
公司资金链断裂，搞得她也神经兮兮的，想着能多赚一点是一点，哪怕只是杯水车薪。
周五，临近下班的时候，工作群里跳出来一条消息。
[连秋]：又到了团建的日子，大噶有没有推荐的地点？我的钱包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
[连秋]：p.s.有事的可以请假，社恐的宝宝们也可以选择在家瘫着哦
[连秋]：发起群投票
连秋的公司主打的就是一个人性化经营。
游戏公司堪称i人集中营，尤其是美工和程序员。既然能有不去参加团建的机会那当然选择在家瘫着。
三分之一的人选择了不去。
剩下的选择去的未必想去，但职场总是这样，再人性化的老板还是老板，老板发起的活动默认得支持，不然万一团建时没在老板面前刷一刷脸，升职加薪时也被老板忘了那该如何是好。
温栀想了想，还是选择了不去。
江心梅已经提前打过招呼，说这周周末要带她去言少兰的画廊看画展。
不知道是周六还是周日，温栀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把两天的时间都空出来吧。
她投完票就被连秋私聊了。
“嘤嘤嘤栀宝你真的不来吗？少了你队伍整体颜值水平下降好多。”
温栀：“……”
已经相处一周，她还是有些不习惯连秋这喜欢夸张的表达方式。
她回复：“对不起，我这个周末都有事，没办法一起去了。”
“好吧。”
连秋连发了两条消息。
“那只能靠我一己之力来提高队伍的整体颜值水平了！”
“如果你到时候没事，一定要来啊！！！”
温栀被她逗笑了，回了个“好”。
如果时间不冲突的话，她就去好了。
另一边。
施宇飞刚刚结束和公司高管的视频会议。
看着屏幕左上角即将黑下去的那个小屏：“哎哎哎，你别关。”
把人留住了他又忍不住嘴碎：“你说你开个会搞得像明星发布会一样，你就不能为公司多做点贡献，多抛头露面一下吗？不说别的，新产品发布的时候你代替我做发言人，我感觉凭你这张脸，高低能整个免费的热搜上上。”
周柏城道：“抛头露面的活儿也交给我，那还留着你干嘛？”
“……得。”施宇飞道，“当我没说，撤回撤回，感谢您大恩大德给我留口饭吃。”
“好了。”知道他贫起来没完，周柏城直截了当地问，“单独留下我，你是想说什么？”
“哦哦，差点忘了。”施宇飞道，“下周我老婆公司团建，要去千禾自然风景区那，我和你大学时不是去过一次吗？走不走，再去体验一把当年的速度与激情哈哈哈。”
“施宇飞。”周柏城叫停他的话。
“咋了？”
“你要去跟着连秋，为什么要让我一起？”周柏城问：“为什么你和连秋连孩子都生了，还是她走到哪你跟到哪。”
“艹。你是不知道她那个公司有多少人暗戳戳给她放电，上次她回公司面试，我送她过去的，好几个男的过来嘘寒问暖的。哇，真是，这些人知不知道我们国家有部法律叫婚姻法，破坏别人的婚姻是要被法律谴责的！”
“真的吗？”周柏城好整以暇地说道：“我怎么没记得有这一条。”
“那就是会被正义谴责的！总之这是很不对的行为，一定会被谴责的。我必须去她们公司全体员工那亮一亮相，彰显一下我正宫的地位了！”
“有什么问题？这可是我多年打拼下来的地位。怎么样？这次团建你也去呗。”施宇飞鼓动道，“感觉最近你挺奇怪的，老宅也不回去，门也不出，还看起了佛经，要我说，你这种人间败类，佛祖都不收好吧，快别看了。”
“出去走走，换换心情呗。就当帮兄弟一个忙，你要是去了，她公司那些男同事发现她连你这样的都看不上反而选了我，不得觉得我有什么过人之处自行惭愧哈哈哈哈哈。”
周柏城沉默下去，半眯着眼，似乎是在思考什么事情。
他一向是个拍板定断很干脆的人，很少有这么迟疑不定的情况。
要不是知道他问了个什么问题，施宇飞还以为自己问了个多重大的问题。
周柏城终于出声问道，神情极为认真谨慎：“这次团建，新员工也都会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