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唸柚睡醒了，还是和睡着时一样的姿势，她侧着躺着面对盛策，盛策的手臂随意搭在她腰间的位置，盛策还没醒。

    路唸柚躺了一会儿，但是人维持一个姿势久了会不舒服，她想动一下。

    动了动，发现盛策的手臂刚好搭在她腰间侧面的那块骨头上，那块儿被碰时的感受很明显。

    没察觉的时候还好，察觉了以后就忽略不了。

    路唸柚闭上眼睛想让自己再睡一会儿，等盛策醒过来。但是她已经不困了，腰间的感受就更明显了。

    路唸柚又坚持了一会儿，但实在不舒服，想把盛策的手臂拿走或者是往上或者往下一点都可以。盛策的眼睛闭着，呼吸平稳，他平时没有睡午觉的习惯，今天可能是外面的雨声给了人想要睡觉的感受。

    不知道盛策还会睡多久，路唸柚手臂轻轻的挪到毯子外，小心的握上盛策的手腕，然后往上挪了一下。

    “不舒服？”，盛策问她。

    盛策醒了，睁开眼睛看她。

    路唸柚说：“压到我的骨头了。”

    盛策：“抱歉，没注意到。”

    盛策刚睡醒，嗓音带着一点低沉。

    他的手臂在她腰间放了会儿，盛策感受到其中纤细：“你一直这么瘦吗？”

    路唸柚：“和之前也差不多。”

    “你睡得好吗？”，路唸柚问他。

    盛策：“嗯。”

    两个人安静的躺了一会儿，听着窗外的雨声，路唸柚和盛策聊起一件事：“因为青锡，最近心情不好吧？”

    这件事情刚发生时，路唸柚没有和盛策聊过，因为那时候大家都需要时间去消化情绪，去接受现实。但是在这断时间过渡之后，路唸柚知道是需要谈一谈的。

    盛策知道路唸柚最近常跑医院，问她：“你要帮他说话吗？”

    路唸柚摇了一下头，她说：“不聊青锡，只聊你。你因为这件事情伤心了吧，你看着他学习那么久，照顾他那么久，没有人比你更希望他能出人头地。”

    盛策听着，看着路唸柚的眼睛没说话，但是那一刻他心里想的却是，他差一点失去她，差一点就再也感受不到，这样用几句话就能够直戳人心的安慰。

    她说——没有人比你更希望他能出人头地。

    每次想起听到杨青锡高考成绩时的心情，替他的人生松口气时的心情，他就觉得自己很讽刺。

    路唸柚温声的，语气中一点压迫感也没有，她说：“我只是想要告诉你，这只是一个特例，不能因为这件事的结果不如预期，就证明当初的决定是错误的。也不能够因为受到欺骗就去质疑自己过去两年的所有付出是不是都是没有意义的。”

    “其实在我看来，你对青锡的帮助是成功的，在那样的成长环境下，他最后没有像他爸爸一样生活。黄叔去打听过，青锡没有去偷那些东西，他爸爸偷东西的事情他也不知道，打起来是因为对方先要伤害他家人。青锡有分辨是非的能力，而这些能力在他的生活环境中要比学习成绩对他来说更有帮助。”

    “而这些是因为你，盛策，这样说可能有一点抽象，但是，你给他的生活带去过希望。”

    其实以盛策的性格，如果让他来总结这件事情，他可能只有一句话，被骗了就是被骗了。

    他像是一具骨架，而路唸柚是鲜活的，能把他这具骨架补足出生命来。

    路唸柚知道盛策的个性，所以也没有想让他说回什么的想法，她只是想把这些话告诉他，说完，路唸柚拍了拍盛策的肩膀，作为安抚。盛策却突然拽住她的手腕，用力攥紧。

    他在克制一些想法。

    过了几秒，抬手解开脖颈处系上的领带，即便在度假村，盛策在路唸柚面前也每天穿着得体，一是他习惯这样，二是在路唸柚面前穿的随意会让他有配不上她的感受。而路唸柚送给他的那条领带，他常常带着。

    看见盛策的动作，领带被扯拽开，又抽出来，路唸柚下意识的：“你想做什么？”

    盛策沉默着，拽过来路唸柚手腕在眼前，他的手指扣进她的指缝里，要和她的掌心相对，然后盛策用领带，把两只手腕绑在一起。

    他绑的紧，路唸柚被他勒疼了，她叫他：“盛策。”

    但他们用的是一根领带，她的感受盛策也有。

    绑好了，盛策伸直手臂，压过枕头向上放着，路唸柚也被迫伸直了手臂。

    路唸柚又叫他：“盛策。”

    盛策说：“就这样，再睡会儿。”

    房间内安静了一会儿，路唸柚没有感受到危机感，她沉默了一下，说：“我刚刚是在安慰你，不是骂了你。”

    盛策被惹笑，说：“我知道，谢谢。但我想，就这样握一会。”

    路唸柚想了想，最后没说什么，脑袋埋进去，她也再睡一阵。

    ……

    回来上班后不久后的一天下午，盛策在公司大楼门口看见了拄着拐杖的杨青锡。

    这天也有雨，但可能是入冬前的最后一场雨了，天气预报说过的是雨夹雪。

    杨青锡看起来已经在门口等了一阵，看见盛策来后往前走了一步，叫了一声：“哥。”

    他带着一种紧张感的问：“你有时间吗？”

    盛策视线从杨青锡身上快速带过，但脚步连一秒都没停，直接带着身后的人进了大楼内。

    盛策不愿意见他。

    杨青锡低下头，感觉冻人的寒意往衣服里面钻，但他没走。

    下午五点左右，盛策从大楼内出来，最近因为电视剧定档，通告宣传多了起来。盛策开完会还要再去赶一场通告。

    因为下雨，助理去取车，盛策等在门口。

    杨青锡见他出来，拄着拐杖又小跑过来叫他：“哥。”

    车来了，有人撑伞，盛策的皮鞋往前迈了一步，但他突然想起了那天在度假村，路唸柚和他说过的那些话。

    其实那些安慰他的话，要比直接帮杨青锡说好话更有用多了。

    盛策和身边人说了等下，人还是回了身。

    杨青锡的脸色白，可能是冻得，白的跟纸一样。分明在医院有吃有喝，还有人照顾，人起码瘦了两圈，那股子少年气都要瘦成干瘪了。

    盛策走到杨青锡面前，他的个子比杨青锡高出许多，一身黑色西装即便不说话，也带着压迫性的气场。

    盛策问他：“找我什么事？”

    杨青锡扶着拐，从兜里拿出了那块手表，连带着精美的礼盒，低声说：“我来还这个。”

    那是盛策为了他特意选择，定制的给他的成人礼。

    盛策说：“扔了吧。”

    杨青锡低着头，拿着表盒的手冻得发抖。

    “对不起...对不起，哥”，眼泪像雨水一样落下来，杨青锡说。

    如果没有路唸柚之前的那些话，盛策或许连这三个字都不会听完，但是现在他站在这里，听着杨青锡说。

    “我第一次是在电视剧上看见你的，那时候你演一个少年将军，骑马射箭上阵杀敌，我当时觉得，这个人的人生可真恣意，我以后也要这个样子”，杨青锡：“但是放下手机，我又要去想今天吃什么，有没有讨债的来叩门要钱，还有今天我爸是不是又喝醉了？这时候又觉得生活那么难，电视剧里的肯定都是假的。一边觉得是假的，一边又反复去刷你的片段，每天好像都是虚虚实实的。然后有一天，我给你发了私信。”

    “我没想过你会回复的，我只是有时候压力大的人喘不上气，我想找个地方能缓一缓。但你回我了。就像是一个以前生活在天上的人，突然就出现在眼前，活生生的站在那里。叫了我的名字，和我说话。”

    “我需要钱。需要钱生活，需要钱还债。你当时问我在哪里读书，我想我如果把这些都告诉你，你肯定就不会理我了。你会瞧不起我，会觉得我不堪。然后我说我在读高中，在准备高考。”

    “这两年过得像梦一样，就像是我不小心推开一扇门，然后就进入到了一个原本不属于我的地方。”

    “对不起，哥...我不该骗你，对不起...”

    盛策站在他面前，听杨青锡边哭边断断续续的把他想说的话都说完。

    过了会，盛策问：“青锡，你知道你最缺的是什么吗？”

    杨青锡哭着说：“是个好成绩。”

    如果他有一个好成绩，他就能有底气和盛策说实话，如果他有一个好成绩，他的未来就有希望。

    “不是成绩”，盛策：“你现在的年纪里只能学习，所以你以为是成绩。但你最缺的，是你对自己负责的意识。”

    盛策：“你没必要向我虚构你的人生，如果你是为了钱我理解，如果是为了别的，对你我都没意义。你成年了，也没必要再让长辈做决定。你的生活，责任人是你自己，只是你自己。”

    最后这句话，好像戳中了杨青锡的心窝。

    盛策看他，视线又落到了那款手表上：“你自己处理它。青锡，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当盛策再回过身时，天空中下的已经不是雨而是雪了，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冬天已经来了。

    这些雪花徐徐而来，飘飘落落，常常能让盛策联想到路唸柚的温和。

    车门合上，黑色的轿车启动，驶入了漫天飘落的白雪中。

    视野中的车辆越来越小，眼泪再一次模糊了杨青锡的视线，他看不真切眼前时突然想起了盛策的粉丝们对于他的退圈所形容的那段话。

    她们说他像是一颗闪耀的星，在平凡的人生中乍然而至，他风光恣意，盛大明亮，只是时日短暂，这颗耀眼的星又转身离开，落入她们寻不到的人间。

    对于他来说又何尝不是呢？

    他是他生命中最耀眼过的存在，而在未来，隔海相望，遥不可及。

    电视剧的这场宣传通告盛策险些迟到，几乎是踩着开场时间上台。

    主持人和电视剧的主创们问答，带着粉丝们一起互动，现场很热情。

    就是有人注意到盛策的手腕间有一道红痕，引人遐想。

    隔天有人猜盛策半退圈后玩得开，回归了豪门权势阶层，更是不受拘束。

    只是没人看得见，台上盛策身边站着的路唸柚乖乖巧巧，而她长袖毛衣下的手腕上，同样的位置有一道更明显的痕迹。

    盛策的是红痕，而路唸柚的几乎淤青，她的皮肤白，不禁碰，比盛策的深多了。

    盛策也没想到会这样，那天他道歉了。

    外出时，盛策从来不遮，而路唸柚的会被她小心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