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叮咚！
门铃声忽然响起，林栩栩一个激灵立刻挺直了背脊，险些闪着腰了。
她龇牙咧嘴地去开了门，门口带着眼镜的女人一见着她这张脸，眉头微皱：“什么表情？不欢迎我？”
见她转身就要走，林栩栩连忙伸手拽住了她：“怎么可能！你能来是我最大的荣幸！”
庄周面无表情：“虚伪。”
林栩栩心虚地笑了笑，这才解释道：“刚刚起身动作太快，不小心拉着筋了。”
庄周一听，眉头皱得更紧。
林栩栩让开身，她一边进屋一边说：“你是不是又有段时间没运动了？”
屋内的落尘区已经为她准备了一双拖鞋。
庄周换上拖鞋，踩进室内。
一楼的客厅很大很干净，三面的落地窗映得屋子里透亮明净。
但走进一看，便能发现一些细节。
“最近没怎么运动而已。”
林栩栩跟在庄周身后，扯了扯嘴角。
怎么周周每句话都能踩中她的软肋。
“但我每天都在跑步啊。”林栩栩忽然说。
庄周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每天跑多少米？”
林栩栩一本正经：“跑好几千米。”
女人眉梢的经络似乎隐隐抽搐了下。
她垂眸，看着林栩栩纤细的四肢，那上面都没几两肉。
“几千米？”
林栩栩肯定的点点头。
在庄周的凝视下，她才补充了一句：“在游戏里。”
庄周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经过茶室，林栩栩立刻转移话题：“要在这喝还是去书房？”
庄周微微弯腰，食指轻轻在茶室的椅子上蹭了下，指腹上沾了些许灰尘。
她转过身，将食指递到林栩栩眼前：“你说呢？”
林栩栩脚步一转，伸长了手臂挥向二楼：“走！咱们去书房！”
庄周跟在她身后，回首望了眼空荡荡的客厅，问道：“你是不是有段时间没喊阿姨来打扫了。”
林栩栩想了想说：“约莫有一个月了吧？”
庄周问：“你的鼻炎能允许？你的干眼症能允许？”
林栩栩挠了挠头：“其实楼上还好啦。”
“是不是又舍不得钱找阿姨？”
庄周一语道破，见林栩栩像个蚌埠闭口不言，庄周无奈道：“你挣钱是为了什么，存在银行里赚利息的吗？买这么大的房子，自己打扫就算了，又不喊阿姨来清理。你是不是还每天点外卖？这日子过得比我还不如。”
林栩栩听她絮絮叨叨，忍不住抓了抓耳朵：“你好像我妈。”
庄周一噎，怒目而视。
林栩栩讨饶地笑了笑。
两人进了书房。
书房在整个屋子的角落，开了东面和南面的窗户，西晒晒不到，平时的光线都很好。
正面墙壁的书柜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有些凌乱的丢在地上，有些翻了一半横堆在其他书上。
放置了电脑的书桌也没幸免，胡乱摆着几本书，几个本子还有笔。
庄周仔细看去，其中一本书的封面画着华丽的男女主角，书名叫《不可控制地爱上她》
底下的编辑推荐语有点长，总结起来就七个字：
——霸道总裁爱上我
这绝对是林栩栩以前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小说。
“你什么时候爱上这种书了。”庄周拿起那本小说问道。
林栩栩头大：“那不是为了写文吗？总得有参考吧？我找了市面上卖的最好的几本言情小说，这可是销售榜第一。”
庄周慢慢放下手里的书，余光又看到被她打印出来的书稿。
她暂时没提，反而是将手里的纸袋子放到桌上，问道：“我这么突然过来，没打扰到你休息吧？”
林栩栩笑笑：“当然没有，我每天这个时间都清醒得很。”
都进屋多久了才开始寒暄，是不是有点奇怪。
庄周拿出纸袋子里的两杯咖啡。
冰美式是给自己的，黑糖玛奇朵是给林栩栩的。
还有两份冰淇淋蛋糕，是另外点的，黑森林是庄周自己吃，香草雪域冰淇淋专门买给林栩栩。
林栩栩惊喜地睁大了眼：“你还记得我喜欢吃这个！”
她推了把椅子过来，“来，坐下说。”
两人终于坐了下来，林栩栩抱着黑糖玛奇朵，小小吸了一口。
入口的甜苦尤为复杂，她特别喜欢这种味道，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你说他们家为什么不做外卖呢？”林栩栩发出致命地疑问。
庄周知道她最喜欢这家店的咖啡，除了这家外，其他东西她都不喜欢喝。
家里的冰箱装得做多的便是矿泉水和牛奶。
“幸好他们家不送外卖，”庄周说道，“不然你得胖成什么样子。”
林栩栩嘿嘿地笑，摸了摸鼻子。
闲聊了几句，林栩栩这才折入正题：“有什么事情需要你特地过来一趟？是哪本书有再版的消息了？还是别的事情？”
她是故意没提新写的那本小说。
如果只是小说再版，根本用不着庄周特地跑到她家里来。
庄周端着冰美式，浅浅抿了一口，“我看完了你修的稿子。”
林栩栩握着纸杯子，眼眸上扬，望向庄周。
清澈的眸底映着庄周美艳却严肃的表情。
庄周停顿了一会，见林栩栩一眨不眨盯着自己，从包里缓缓抽出打印装订的稿件，放在桌上。
她的手压在上面，食指有节奏地轻点着，慢条斯理道：“你的人设有点问题。”
事关工作，林栩栩再也逃避不得，只得提起精神。
“什么问题。”
她放下咖啡，问道。
庄周放下手上的稿子，双手交叉环在胸前：“前面男主是工作繁忙的律师，后面又写他和女主打游戏联络感情，你不觉得前后矛盾了吗？一个身价斐然的大律师还有空玩游戏？割裂感太强了。”
她这么一说，林栩栩想起了写出的那几个片段，虽然她想不起来是怎么写到这段剧情的，不过多少跟小主播脱离不了关系。
“那我把后面这段删了？”林栩栩试探地问，“或者换成其他男女主接触的情节？”
“不用。”庄周摇头，继续说，“还有男主的性格，变化太快，前面那么冷漠，游戏上联机时又很亲近，前后根本不像是一个人。”
“故事的节奏还是没问题，可不论是转场还是剧情的发生都很生硬。”
她说了一长串，终于在把林栩栩说晕头了之后，停了下来。
在林栩栩消化她说的内容时，庄周拿起冰美式，又浅浅抿了一口，总结了一句：
“栩栩，你不适合写言情文，放弃吧。”
林栩栩的呼吸瞬间凝滞，仿佛连周遭的空气都被抽离。
“我...我不行吗？”
她连声音都弱了下去。
在最擅长的地方被否认，她忽得陷入了一种混沌的茫然。
庄周像是没看到林栩栩的神色，继续说道：
“以你的名气，投到任何一家出版社或网站，都会给你不低的价格。但是栩栩，我了解你。这都不是你想写的故事，你现在也不是为了赚钱，写出的故事只有形，没有魂，这不是你想要的，你有你自己的风格，一概的去学习别人，只是邯郸学步，东施效颦。”
庄周说到这，忽然笑了出来，似乎没看到林栩栩大受打击的模样：“也是我想偏了，你一向是写你自己想写的故事就很好，就像你之前发在微博的那个第一章，用那样的情绪去写你的故事，才是你的风格。”
林栩栩沉默了。
她明白，可她找不回当时的心情了啊。
那时候和现在，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可是爱情故事，我也想写……”林栩栩沉默了半晌，才开口。
庄周却道：“你可以写，但是——”
她顿了顿，引起了林栩栩的注意，继续说：“那也应该是你喜欢的故事，你想写的、擅长的故事。而不是听我说的什么，市场上喜欢的人工糖精。”
林栩栩茫然地抬起头。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到了那层不太厚的书稿上。
老实说她其实没有太受打击，更多的是失落，也是不服。
她不明白，照着市面上大火的故事写文，为什么就写不出她和编辑都满意的作品？
“栩栩，受众不一样。”
庄周像是堪破了她内心的想法，突然说道。
“你走的路子和其他人不同，不要钻牛角尖。你的爱情故事，不需要像那些同质化的小说一样，开门见山就是喝醉酒一夜情，恶毒女配顶替女主身份、女主带球跑，多年后带着高智商的娃娃回国这种霸总文，你写不出，也写不好。你放不下骄傲。”
林栩栩张嘴就想反驳，可只吐出了一个“我”字，就再也说不出其他话了。
因为庄周说得对，她确实放不下。
一边嚷嚷着说要突破自我，写爱情故事，一边又不积极甚至是怠慢的态度，心里面看不上。
庄周继续说：“游戏互动片段其实很有味道，但前后文已经被割裂了，你再想想，你要写什么吧。”
为什么有意思？
因为她感兴趣啊！
她对新接触的游戏感兴趣。对游戏里认识的朋友们感兴趣，即使是不开麦的路人，或者北方大哥，她都觉得很有意思。
即使是遇上一些让人烦闷的场景，在事情过后，她回想起来依然觉得有意思。
一切的基础，都是因为她感兴趣。
看林栩栩不说话，庄周也不开口，只是一口一口地将黑森林蛋糕解决进肚子里。
等林栩栩回过神时，纸盒子里就只剩下底上沾的一些奶油，其他全没了。
林栩栩好笑地抱起咖啡杯，大口大口吸着，说道：“我觉我好像有点想明白了。”
庄周反问：“真的吗？那下周一之前我能拿到一万五的稿子吗？”
林栩栩嘴角微抽：“一万五？包括大纲吗？”
庄周微笑：“不包括。”
林栩栩沉默，许久才咬牙道：“成！一万五就一万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