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小瞧了她，这么快就查到了将军府头上。先由她去吧，玄月到雁都了吗？”

    仁霜抱手立在寝殿门口的长廊边，眼睛看着不远处的水晶宫。那座自建成就一日也没人住过的宫殿，与昆仑殿的寝宫不远。日日都像一根钉子一样扎在她心里。

    听到身边人的话，禀告她玄月在雁都已经顺利进入孟府，跟舒桐正打的火热。她的心情又好了起来，九天神女又如何？也逃不过一个情字罢了。

    只要自己的人按计划行事，过不了多久，这只狐狸就要吃点苦头了。她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水晶宫看了一会儿，转身回了寝殿。进门前又吩咐下人，给她寻一副水晶宫一样的珍珠门帘来挂上。

    而此刻卧在昆仑山上够蝴蝶的麒麟般般却正玩得高兴，它的主人这两日没有叫它。它便又躲在这鸟鹊声声，云山花海的好地方休息。

    昆仑奇珍异兽众多，它在此处呆的很惬意。全然没有发觉它每次来都给它喂各种仙果火种的陆仙侍，正是这座山的主人，这男子对它温柔有加，满满吩咐般般去寻的东西，每次一来昆仑陆仙侍这儿就有现成的可取。

    般般正玩得欢畅，眉间的闪电忽然亮了起来，是小主人又叫它了，它一改方才的懒怠立刻起身，背上了陆仙侍给它的兰山砂破云而去。

    满满接过般般背上的兰山砂，拍了拍它的背，掏出自己今日买的桂花点心展开来喂它。

    跟在一旁的泷姬看着这金身红纹的火麒麟，心里好不羡慕。涂山氏果然富贵逼人，听说青丘专门开辟了一个紫云镇来养灵兽麒麟，每年花费的数目，不比仙界养灵兽的古芦岛来的少。

    准备好给双双解毒的灵药，满满就带着泷姬回了朱颜。这两日她还是不同泷姬说话，这鲛人少女却好像不以为意，到哪儿都跟着她。

    昨日已商定好今晚大家兵分两路。有功夫的都跟着泷姬和孟极去营救双双。兰时祁渊一起去相国府，想办法刺探冠华的情况。

    而她，先去城郊降雨，再去相国府找兰时汇合。到了将军府盘踞的山脚下，满满站在密林之中，口中念念有词，以指为杖，对准山顶一点，一个闷雷突然轰隆隆就响了起来。瞬时间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大家的身上。

    “我的功力只够下一个时辰的雨，你们抓紧时间吧。”

    说完这句话，她就翻身骑上般般，消失在了众人面前。经历了前两日半山腰上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卫，今日满满看着眼前的相国府，倒觉得不算什么了。

    她很快就避开了守卫，顺利地溜了进去。等见到了冠华，心里却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紧闭的厢房内没有下人，也没点灯，一个女子半躺在兰时身上，她手脚都有被绳子长时间捆绑的勒痕，身上仅有的一件里衣被血浸透又干掉，牢牢的贴在身上。

    见满满坐下双手起势给她疗伤，兰时连忙把她扶起来，用手撬开她的嘴塞进去一颗扶元丹，支撑着她坐好。

    等到冠华恢复神智的时候，只觉得周身被一层暖意包围着，她回头看向给自己输送灵力的少女，可能是灵力透支地太厉害，她身后已经露出半透明的红色九尾原身来。

    满满见她醒了，冲着她虚弱的一笑。她扭头看看身后，嗯～希望自己这毛绒绒的九尾没有吓着她们。看着冠华恢复了不少，才收回手撑在地上让自己缓缓。

    被她救回来的冠华，显然已经认出了她的身份，跪在地上连声磕头，谢谢她的救命之恩。又提出想以己之身为她炼魂，挖出相国府的秘密，来报自己和族人的仇。

    炼魂是九尾狐秘术，只要对方自愿贡献出自己的元神与自己认主的九尾通灵。一旦炼成，狐主即可通过识灵的五感观察识灵眼中的世界。同时操控识灵的灵魂。

    听见这个要求的满满没有立即答应，紫云镇上给她恢复灵力的时候，涂山的长老再三强调过。炼魂需双方自愿，一旦成契，便无法更改。

    冠华见她仍是犹豫不决，只能强撑着把这些天的遭遇说与她们听：

    前几日相国去了近郊游玩，便把她留在了府中。与她一同留下的，还有这府里对她不怀好意已久的二少爷。

    相国刚出去那一晚，她就被叫去前厅陪酒，等到酒过三巡，那个登徒子就当着几个酒肉朋友的面，对她上下其手。

    冠华在推搡过程中不小心抓破了这个恶棍的脸，便被他当众脱了外衣，抽了十几鞭子。再后来，就被拖进了屋里…前天相国回来了，二公子怕事情闹得太难看，她才被捆着送回屋里。

    这两日以来，相国府只当无事发生过，相国也过她的厢房而不入。今日若不是满满前来，她几乎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了。

    冠华说完这些，含泪的眼睛充满哀求地看向满满：

    “姑娘，你就认了我吧！只要能报仇，就算叫我血尽而亡我也不怕！何况只是区区的炼魂，您是我的救命恩人，就请再救我一回吧。”

    兰时见她言辞恳切，忍不住趴在满满耳边说出来了自己的想法：

    既然事已至此，与其让她心如死灰木然等死。倒不如认了她让她靠着复仇的意志活下去，而且通了灵，再遇危险她们也好及时感知，前来救她。

    满满见她如此坚决，又觉得兰时说得颇有道理

    。

    她当机立断，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小圈，一个蓝色的九尾图腾立刻出现，她俯下身把额头贴上符印，冠华也爬过去学着样子贴过去。

    九尾图腾收到感应立刻消失在半空中，这就算炼好了。冠华见时候不早，请兰时再把她捆回去，又催着她们快些走。

    等几人溜回到大街上，正遇见相国府门口落下一乘软轿。小厮扶着一个油头粉面，肥头大耳的男子打着酒嗝下来，一边走一边提醒二公子小心。

    巧了，路边的三个人正想认认这张恶贯满盈的脸。

    回去的路上祁渊听了鲛人侍妾的遭遇，也忍不住愤怒起来，满满突然想起那位肥头大耳的二公子那快坠到地上的大肚子上环着一圈腰带，上面挂了好几个五彩璎珞，心下有了主意。

    等这两日事毕，她再去送这位二公子见孟婆。

    好像是不太行了…

    这是兰时回到娇颜看见床上的小鲛人说的第一句话。兰山砂和朱颜带来的各色灵药已在旁边摆了一桌。满满自觉退了出来，见院子里大家都在，唯独少了为女儿博命的鲛人侍卫。

    “那个侍卫回长卿府了嘛？”

    见大家听了她的问话，都面露悲色，心下已知不妙。孟槐拉着她坐下，告诉她今日出的状况，装了泷姬的马车刚走不久，他把女儿交给他们，正要送他们下山。

    将军府的守卫就发现地宫里少了这孩子，眼见着要被发现，为保女儿性命，他便赶紧叫他们先走，自己去断后。孟槐见状只能先护送苓胡她们下山，等他折返回去，那位可怜的父亲已经寡不敌众死在那些刀戟之下了。

    院里的众人想到那个情境都觉得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每个人都在祈祷屋里的孩子，能被兰时救过来。

    这一等就等到了后半夜，泷姬和孟极回来的时候，见大家全部靠在院里的柱子上发呆，也有些吃惊。满满看他们回来了，便让他们说说今日的情况：

    宫里红墙绿瓦，四处都长得一样。她入了宫就昏了头，只记得随着麻袋被拖到一处偏殿，被拖出来的时候，身边都是族人的尸首。

    她闭着眼装死时听那里的守卫说，隔壁的炼化炉每日两批，焚烧这间屋里的鲛人炼膏。

    偏殿再往里走，就是长生殿，里面日夜烛火通明，为皇上和贵族们熬制不老丹药。单她今夜所见的长生烛就不下数百根，想到偏殿里密密麻麻的尸身，和无力反抗的族人，泷姬觉得心痛得几乎要裂开了。

    那个她拼了命也要为弟弟保住的皇座，原来是父君用无数同胞的性命换来的祭台。她心里平静祥和的北屿，背后是数不清的牺牲和整个黑鳞一族在水底望不到头的绝望。

    她躺在偏殿里的时候，去摸了每一个鲛人的鼻息，却连一个幸存的族人也没找到。

    炼化炉深不见底，每一日都有许多鲛人要被扔进去焚烧。更别提那一罐罐的金膏，都是牙牙学语的鲛人孩子被生生杀害炼制的。

    所谓的长生殿里极乐天，不过是以贵贱之分，用鲛人性命为代价来实现人族永活于世的贪婪幻想罢了。长生殿这样好的名字，背后却是难以计量的亡魂。她在满是同族尸骸的偏殿里躺了不知道多久，一直等到守卫换岗，孟极才溜进去把她带了出来。

    满满听完他们的话，见兰时还没出来，旁边的孟极又给大家画起了皇宫的地形图。干脆起身一推门走进了房里，守在床边的兰时见她走了进来，扭头无奈的对她摊了摊手：

    这孩子年纪尚小，服了这么久的毒。身体底子已经被熬垮了，如今虽然被兰山砂解了毒，却还是气若游丝，脉象缓涩。

    看着那鲛人孩子干裂的嘴唇和惨白的小脸，她干脆爬上床，轻轻把她抱起来，让兰时扶住她，开始缓缓地注入自己的灵力去她体内。

    紫云镇给她恢复灵力的长老提起过，九尾的灵力本就拥有极强的疗愈能力，净海御木便都是这疗愈力衍生出来的异能。

    原来用灵力救人，是一件这么辛苦的事情。不过片刻功夫，满满的前胸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感受到孩子气息渐稳的时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的父亲为了相助自己丢了性命，今日无论如何她也要救下这个可怜的孩子。

    直到小鲛人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兰时上前把脉，告诉她血虚之象已经好转。

    她才终于放下心来，坐到床边休息了一会，感觉自己有力气了就赶紧起身回屋歇息，唯恐吵到她们。

    谁知自己回屋才刚坐下没多久，门就被泷姬敲响了，满满打开门，还未来得及说话，眼前的鲛人皇姬已经朝着自己直直的跪下：

    “昔日之过，我自知无法挽回。今日大恩，必以命相报。满满姑娘，这是九头海妖的灵丹，你为救我族人，给那孩子疗伤损了元气，服下它好好恢复，休息一晚吧。”

    泷姬的手虽然举着，却不敢抬头看她。满满怔了怔，那句谢谢还是没能说出口。只接过了她手里的灵丹，转身关上了门。

    九头蛇的灵丹通体碧绿，满满把它放于掌心，两手合十，一股沁凉的力量立刻涌向了全身。整个人都舒服畅快了不少。

    “你明日启程去衡都，把这一壶雪莲汁和那盒紫英果交给孟极。”

    陆吾关上穿云镜，压抑着心里的情绪。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了钦原，便在大殿内和衣躺下。

    这些日子，他日日在穿云镜后看着她一步步帮助苓胡复仇，用异能跨过一个又一个的坎。

    不禁想起当年那个胖墩墩红蓬蓬的影子，那时候的小狐狸蛮蛮每日都无忧无虑的躺在自己的大尾巴上，翘着短短的小腿搂着从他眼皮子底下“偷”走的雪莲汁，喝了一壶又一壶。

    那时候的小狐狸，如果知道长大了要面对的一切磨难和跟自己的那些纠缠。不知道会不会恨自己的祖父把自己送来了昆仑山。

    涂山长老明明答应过他，在她回青丘恢复灵力之时。会再三叮嘱她，召唤雷电，以灵力救人，对现在内息不稳的她是极大的消耗。若透支过度，则伤及性命，他以为她听进去了。

    可这些日子，她几乎像要掏空自己一般把那些话千万抛之脑后。

    除了一心想为鲛人和苓胡复仇，她眼底对自己生命的那层淡漠。他无法假装看不到，所以特意在今日的紫英果和雪莲汁里都注入了自己的灵力和神元，满满，哪怕再恨我，也请你活下去。

    “上神…仁霜神女派人来问，今日还是不回寝殿吗？”

    已经躺下的陆吾，仿佛刚才的那句问话没听见一般，自顾自合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