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回家

    与一身狼狈的桃昭不同,林筠旬依旧衣着光鲜,跟几个手下管事正有商有量地讨论着什么。见到桃昭时才没嘴角的笑意,挥手令旁人下去后施施然落座“桃姑娘倒还真是好福气,天大的危机都有人护着。”

    知道他这是故意往自己心窝子戳,桃昭也不打算咬他的钩“倒比不上林公子祸害遗千年。

    出乎意料的冷静态度,林筠旬放下心里那点子偏见,多少对她还是有些羡慕存在,毕竟世上可从未有一个付出性命也要护自己周全的人。

    不过即使真有这种人,如果没有足够的把柄和利益捆绑,也无法得到自己的信任就是了。

    暗自嘲笑自己时隔多年还残存的天真,倒是也没心思再去故意恶心挖苦桃昭“桃姑娘也不必激我,画妖已灭,这画于我来说已可有可无,不过既然是我的东西,自然也没有随随便便拱手送人的道理。”

    桃昭也没想能简单从这人手里带走阿皎,所以在来之前也做好相应准备“我只是来取我的报酬而已。”

    报酬?林筠旬指尖微颤,立即反应过来她所指为何“若我不答应呢?”

    “你敢吗?”

    何其熟悉的问话,不过几个时辰之前,他还在以业障为底气质疑桃昭,现如今却是被对方以此反拿捏住了弱点。

    桃昭敢以自身为代价帮助阿皎,那他吗?他敢用自身的前程来赌气吗?

    答案似乎从她问出这句话时就已注定,青年公子哈哈大笑两声,眸子中的阴暗褪去些许,竟莫名多了几分洒脱“看来我也有瞧走眼的时候,既如此,按照契约,画作为报酬双手奉上。”

    被遮挡住的脸看不清神色,达到目的后的桃昭只如一具木偶般不再回话,默默看着林筠旬挥手叫人将画送来,又像是找到什么新鲜玩意似的托腮看她“桃姑娘最后可否再为我解个惑?”

    被吩咐的人大抵是他的亲信,腿脚麻利地将东西送到主子的手上,望着那副画卷,木偶般僵硬不动的桃昭还是晃晃身子转向他的角度。

    林筠旬虽说满嘴虚言,但仅有一件未曾隐瞒,在发觉画妖存在之前,他便对这幅《月下牡丹图》存了喜爱收藏之意,这也是他借助符咒结界和那两个捉妖师性命存活下来后没有立刻逃走,而是趁桃昭怔愣时找到那幅画才离开的原因。

    可现如今,他只是望了眼桌上摆着的画卷,指尖轻搭在上面后便移开视线,望着站在凉亭下的人的眸子满是浓郁的探究神色“你既不怕业障,又为何不就地杀了我为她报仇?”

    报仇,这是桃昭在来时的第一个念头。

    几步缓缓登上凉亭,在对面看似任杀任剐的作态中从其手下人那拿到画作离开,只留给一句让对方脸色瞬间再次暗沉的反问。

    “你又凭什么觉得,我会将她最后纯洁灵气换来的性命浪费在你身上?”

    熙熙攘攘的大街,每个人都融于这世间,或喜或怒或伤或悲,可桃昭只是紧紧怀中的画,自成一方世界般经过他们。

    三三两两的人聚堆走向她来时的路“赶紧的!难得太守府发喜钱,去晚了可就有咱们哭的了。”

    “哎呀,毕竟是林大小姐订婚,太守府怎么会抠门,不急不急。”被拽着跑了小半里地便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男人咳嗽几声缓缓干哑的嗓子宽慰道。

    “你懂什么?!”闻言白了好友一眼,着急忙慌的男人看了眼不远处的太守府,可算是舍得放下速度跟身边人压低声音八卦。

    “这林大小姐订的是个普通书生,所以太守府也不打算弄得太张扬,这喜钱的消息还是我跟在府上做工的亲戚磨了好久才打听来的呢!”

    被强行科普的男人哦哦几声,注意点却又完全不同“那太守府不愿意的话,为啥要同意这桩婚事?”

    问完便被白了一眼“你个小老百姓在乎这么多干什么?歇好了没有?歇好赶紧再快走两步!”

    逐渐远去的吵闹声被叫卖声彻底掩盖,再捕捉不到后续。

    该说是水没白落呢还是门没白进?停住脚步往上看看,没有使用元神看到的世界里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一如她毫无波动的心情。

    从【度朔】回到杭清奉地盘,小院里空空荡荡,不知主人去了哪里。

    将这幅《月下牡丹图》挂到正对窗户的位置,借着这片天地的浓郁灵气,桃昭试着引导它们去碰触画纸。

    被凝结成丝线的灵气不断伸长,在接触到画纸上后又往前探探,确认只是穿过而不能被吸收后便瞬间消散回归至天地间。

    咚咚的敲门声适时响起。

    他又一次来晚了。

    杭清奉进来便看到桃昭对着画发呆的场景,掩在大袖下的拳头紧了紧,又怕被注意到自己的僵硬。

    扫了一眼这画作,意料之中的魂魄已死,哪怕是以他的能力也无力回天,或许桃昭也有所预感,感受到杭清奉的欲言又止后摆摆手“我只是不甘心而已。”

    发觉对方的脸色比自己的还要难看,一贯勾起的唇也抿了起来,倒是让桃昭为他会关心自己这事感到几分惊奇,刻板印象也多了道预示改变的裂痕“没想到你还是个有良心的奸商。”

    “……你后悔吗?”或许是知晓桃昭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杭清奉也没有一如既往懒洋洋地顺着她的话跑火车。

    被冰封的情绪被强制开了口子,可闸口之下的暗流不知何时也早已平复,她虽是个极其感性的性子,却也最能认清现实。

    在杭清奉面前无需伪装,桃昭也不矫情地将自己想法和盘托出“我后悔自己的力量不够强大,也后悔没能让她再多感受到世界的美好一面,正是这些没做到的事情才导致她最后仅能作出这样的选择。”

    “但是。”桃昭心底勾勒着小姑娘的模样“她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我如果再因此陷入悲伤消沉中,未免才是最对不起阿皎、的。”

    终于有勇气再说出这名字,只是这次桃昭却隐隐约约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那份最后的黄色灵气,又何尝不是阿皎将仅剩的自己托付给她呢?

    “我一定会找回自己。”桃昭坚定说着,神识扫过面前已失去牡丹的《月下牡丹图》。

    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那些景色吧。

    欢迎回家,阿皎。

    热气打在脖颈和黑雾上,桃昭回神却捕捉到杭清奉的手臂上似乎有红色的印记,像是伤口又像是咒术,正欲询问却被对方抢了先机“先喝口热茶好好休息吧,委托的事暂且不用着急。而且……”

    入口的茶水意外的甘甜,带着些舒适的气息游走在她的全身,体内的混乱灵气和受损灵气也逐渐在有序运转,不可思议的同时也意识到这茶必定不是凡物。

    想要问问他而且后面的话,也想要打听这茶水的来历,可随着力量的回归,她的眼皮也忍不住发沉。

    “你的报酬价值太低了,这次委托算不得业绩,下次加油。”

    笑眯眯的模样似乎回到了原先的奸商模式,桃昭再不明白这人就是故意趁着这时候说明的未免太过愚蠢,咬咬牙想反问那颗明珠呢?可在吐出第一个音节前就完全陷入昏睡。

    未喝完的热茶漂浮在半空,抱住从椅子上滑下的身体,杭清奉将她抱至床上盖好褥子,站在旁边望着她苍白脸色半晌不语。

    探出手隔着黑雾描绘她的容貌,直到手臂上的伤再次绽开鲜血将要滑落时才收回,青色大袖绽开点点红梅,而杭清奉的目光从未移开“人类拥有的鲛人泪都可以产生这种效力,该说不愧是属性相生吗?”

    桃昭作为贿赂品的明珠如今只剩一半,在杭清奉的手上散发着点点荧光,却不过瞬间就被压成碎屑。

    碎屑碾粉,又用灵力强行提纯后被送入她刚刚使用过的茶杯中。

    以唇封“唇”,将剩余液体尽数渡到她口中,看着酒液流入她的身体,杭清奉才站直身子带门离开。

    门外是早已等候许久的属下,跟在杭清奉身后走了一路时,黑衣按捺不住先开了口“您不先回去疗伤吗?”

    杭清奉垂眸不语,身后另一边的白衣识趣地使了个眼色让自家兄弟闭嘴,别没事作死。

    三人前后脚进到书房,执笔写了几句话交给白衣,杭清奉罕见地冷面“诏令上的碎魂务必找到,‘去处’可由她自行选择。”

    相对黑衣的震惊,白衣就镇定许多,双手接过诏令应是后,身影便消失在书房之中。

    预感到下一个被安排的可能就是自己,黑衣挠了挠头,还是将面前人的健康放在自己的性命之前——虽然他本来就是死的。

    “我知道您关心那位,可您自己……”

    “你什么时候开始也学会人类那套了?去找点鲛人泪回来。”杭清奉不是真的无情之人,虽说表现冷淡但更多是他对自己的生气,此时看黑衣满脸的不赞成,摆了摆手也缓下脸色退了一步“把药给我吧。”

    黑衣兴高采烈递上玉瓶后领命离开,杭清奉倒出两颗丹药咽下,看着手臂肉眼可见地恢复如初,紧接着又以同样的速度溃败绽开,最后愈合的地方只有最浅的几处。

    看来最近又不能陪着她了,杭清奉看着自己的伤口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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