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罗琳坐在枝叶扶苏间的茶桌旁，黑色如灼烧过的蔷薇开满了她四周的花圃。她极其优雅地端起面前的那个纹样繁复的茶杯，轻抿了一口。

    一袭红色的长裙如同鲜血，裙摆淌

    在地上，有一抹留在了唇吻，印在杯子边沿。

    仿佛是听见了我走过去的声音，她转过头，琥珀色的瞳仁里充满了怜悯。

    “你真是蠢的可怜。”她略微仰起下巴，即使是坐着也像是高高在上的俯视。

    “满脑子罗曼蒂克的小女孩，一心只想找到自己梦中的白马王子。迫不及待地把这个身份套在随便的一个男人身上，再爱得死去活来。”

    她摇晃着杯子里的液体，像唱歌一样语调浮夸地说着。

    不理会她轻佻的言语，我沉默了一会，问道：“你在我意识里干什么?卡罗琳。”

    她挑了挑眉笑出了声，放开按着茶杯里铁匙柄的手指，发出轻微的叮当声：“还不算太傻嘛……不对，那都是因为我啊。让你始终保持清醒还真不容易，是吧?”

    “你控制我的思想?”我看着她那张精致到宛如雕刻的面容，伸手下意识地想要去找魔杖，却发现自己身上穿得是件没有口袋的黑色连衣裙。

    “急什么?”卡罗琳懒懒地打了个响指，另一张椅子立刻出现在了她的对面，“我只不过是在你脑子里加了一点东西罢了……你刚刚消耗的精神大部分可是出自于我，不然你现在早就死了。”

    说到死这个词她加重了“d”的尾音，神情轻蔑。

    我一言不发地坐到了那张她为我变出来的椅子上，看了看面前茶杯里深红棕色的茶水。

    和在普威特老宅安娜喝的那种很像。

    卡罗琳悠然地啜了一口，把一块方糖扔进了杯子里，糖块立刻就浮在了液体表面，接着她又拿铁匙把它压了下去：

    “属于我的那部分消失，你自己的蠢念头就升起来。”

    说着她移开勺子，重量很轻的糖块又立刻浮了起来。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听懂了她的意思。卡罗琳在我的思想里强行加入了一些类似理性的东西，以抑制我过分感性的想法。

    她不回答我的问题，只勾了勾唇角，茶杯和托盘接触发出微弱的声响，她把下巴轻轻搭在了胳膊撑着的手背上。

    “那么，说回你感兴趣的事。你想知道莱姆斯.卢平爱不爱你么?”

    我不知道她问这个有什么用意，但任何关于莱姆斯的事我都不敢冒险。

    “呵。”卡罗琳等不来我的回答，轻嗤一声，“这么没自信啊。”

    “答案是爱，但是不够爱。”

    “什么意思?”我抬眼看着她，那双颜色不深却犹如黑洞般引人堕入的眸子。

    “十三岁的小男孩懂什么叫爱吗?他只知道你是他的第一个朋友，带着他匮乏而又迫切需要的东西出现。

    他不想失去你……作为朋友。可后来又知道了所谓的连结，他的责任心作祟，才上演了那样一出表白。”近乎凝固的空气里浮满让人晕眩的花香气，面前的茶水蒸腾着热气，氤氲到我的眼底。

    我垂下眼睛，没有说话。

    “后来他开始爱你。爱你的锁骨，你的耳廓，你的腰肢，你的脚踝，你的背脊……他也爱你的爱。”卡罗琳歪着头好似唱歌般扬着尾音说着，“你觉得够了吗？”

    “男人的爱就是这样，但女人想要的却往往不是这些……至少不只是这些。”她又端起茶壶慢慢蓄满了杯子里的茶水，琥珀色的瞳孔始终盯着我，双唇仿佛是用旁边斜出的那枝殷红的蔷薇花染色，一张一合着循循善诱，

    “你难道不想要更多吗?如果他真的爱上你的灵魂，爱上你的每一种情绪。甚至，可以为了这份爱去死……”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冷淡地打断她，“你的情绪控制对我不会有用的，卡罗琳。”

    “别激动嘛，小芙瑞。”女人咯咯笑了两声，伸手将颊边散落的一缕长发拢到耳后，随着动作露出一截细白的手臂。

    此刻我彻底明白了那些绯月教的信徒为什么会推崇一个年龄不大的女人作为他们的信仰，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她的整个存在都像是蛊惑人心的切西亚，伊甸园那条引诱亚当夏娃偷吃苹果的毒蛇。

    “最纯粹的爱——难道你不想得到吗?”

    她问。

    我忽然笑了笑：“卡罗琳，如果你真的足够了解我，就应该知道，一开始我爱的就不是他的完美无缺。”

    “纯粹，不纯粹，有必要搞得那么清楚吗？如果真要说的那么清楚，我也不会伟大到哪里去。”

    莫名其妙的连结，和那些不得不承受的难过和痛苦。

    说没有怨过恨过是假的。

    如果说莱姆斯最开始是因为愧疚才和我在一起，那我又何尝不是利用了他的愧疚。

    “你不也说是我捏造出了对他的爱。”我忽然想起了上一次的见面，歪了歪头原话奉还了回去。

    卡罗琳脸上不再是那幅懒散的表情，她审视地看着我，良久。四周的黑色蔷薇忽然开始以一种极快的速度生长了起来，茎上尖利的刺仿佛要来刺破我的喉咙。

    而后她忽然笑了起来。

    “好啊，那你就继续和你的小男朋友演话剧去吧。”

    黑色的花瓣团簇着争先恐后地挤到我眼前，将我的视线覆盖。卡罗琳在枝叶间隙不愿再分给我一个多余的眼神，她挥了挥手，我瞬间失重般地向后倒去。

    我意识到自己又开始坠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