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珂上了北政山之后，吴熠阳找到柳滢，将制胜紫宸的方法说了出来。

    原来，紫宸未成仙时，曾被北洲妖族放毒。毒虫自他左手，想要进入他体内。他为了保住自己的身体，将左手生生卸了下来。成仙后，他虽然再次拥有了左手，但那只是他变幻出来的，并非真实的手。而他为了维持这只手的存在，亦是耗费了大量的灵气。是以，左手便是他的命门。只要用水剑或是追魂弩，击穿他的左手，那么他便会灰飞烟灭。

    “父君已经知道紫宸的存在，碍于三仙岛又来进犯五仙山，这才暂时没跟我一起来中洲。”吴熠阳道。

    柳滢道：“他来便来，来了说不定能帮我们一起对付紫宸。”

    吴熠阳欲言又止，最后选择沉默。

    柳滢察觉他的不对，问道：“你有什么话想说么？”

    吴熠阳却摇头道：“没事。我们快些除掉紫宸。另外，那条蛟龙也一并除掉。”

    二人商议结束，柳滢回到自己屋内。

    此时已是深夜，蛟龙东淮又开始出现在柳滢的窗边。

    才说要杀了蛟龙，蛟龙便出现了。柳滢当即追了出去，想要除掉蛟龙。可等她跃出窗外，再找蛟龙的时候，蛟龙便不见了。

    “奇怪，究竟去哪里了？”柳滢刚要转身，便见阿珂匆匆跟着蛟龙离去。

    她心下一惊，使了隐身咒跟上去。

    只见阿珂与蛟龙一齐走到渊水边，便与蛟龙决斗起来。

    此时，阿珂露出自己剩下的七尾，释放出狐妖的力量。蛟龙亦是变出自己的本形，与阿珂缠斗。

    柳滢本想上前去帮助阿珂，却忽然想起自己为什么不让阿珂与吴熠阳在一起。

    她想起自己在武安镇外，树林中与阿珂发生过的一切。阿珂在武安镇树林中，被阿珂洗去了记忆。

    阿珂是狐妖，且此行，分明就是冲着追魂弩来的。

    可是，柳滢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杀不了阿珂。因为阿珂，便是少时的她。

    柳滢化出水剑，站到阿珂身侧，与蛟龙缠斗。短短几招，便将蛟龙打败。

    蛟龙逃走后，柳滢对上阿珂那双闪躲的眼睛。“你是北洲妖族，此行是为了追魂弩，对吗？”她问。

    阿珂沉默着，算是给了柳滢答案。

    阿珂收起水剑，道：“你走吧，回北洲去。”

    阿珂的眼神不再闪躲，道：“阿姐，我需要追魂弩。”

    随后她眼珠一亮，又想故技重施。柳滢正好垂眸，躲过了她的幻术。待她再抬眸时，便是一脸茫然，“阿珂，这是哪里，我们怎会在此处？”

    阿珂望着柳滢答道：“姐姐说是头疼，想来河边散心，是以我与姐姐来河边散心。”

    “那我们回去吧。”柳滢说着，率先朝北政城走去。

    阿珂长舒了一口气，紧随其后。

    到了北政城内的客栈，柳滢便道：“我太困了，先上去睡觉。”

    阿珂忙点点头，道：“阿姐早些休息。”

    柳滢消失后，蛟龙又出现了。他总是一身黑衣隐藏在黑夜中，一出现便吓得阿珂一跳。“你究竟跟着我做什么！”阿珂低声怒道。

    蛟龙凑到阿珂耳边，低声道：“我们都是妖，我们才是一类，阿珂。”

    说罢，他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阿珂转头，便见吴熠阳站在客栈门口望着她。

    吴熠阳的眼神中满是失望，看她的眼神从未有过的冰冷。阿珂想要越过他走进客栈，却被他一把抓住。

    “我从未想过你是这样的人！”吴熠阳咬牙道。

    阿珂觉得好笑，问道：“我是怎样的人？或者说，我是人么？”

    “你可以是妖。”吴熠阳道，“但你不可以是与东淮有关系的狐妖。”

    与东淮有关系的狐妖，是他应该杀掉的妖。

    在蛟龙东淮还没有离开东洲之前，狐族与蛟族是世代订立婚约的。这样算下来，她应该与东淮成亲才是。阿珂没想到吴熠阳竟知晓了眼前的蛟龙便是蛟族的东淮。

    “我与他有关系又如何？”阿珂问道，“你要杀了我么？”

    吴熠阳举起水剑，愤怒值已到达顶峰，他感觉自己的一双眼睛，两个鼻孔，两只耳朵加上一张嘴，全都冒烟了。他几乎要失去理智了。

    最后，他还是缓缓放下水剑，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走！回北洲去！”

    阿珂笑着望向他，道：“好，我这就回北洲去，此生不会再出现在中洲，此生不会再见你。”

    阿珂匆匆离去。吴熠阳望着阿珂离去的背影，脑海中一遍遍回放着她说的那句“此生不会再见你”。

    他慢慢抑制住自己的情绪，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

    随后，他便感受到了这个笑容的牵强。

    他又笑了一遍。他反复地笑，直到认为自己脸上的笑容很自然了，这才转身朝客栈内走去。

    才进客栈，柳滢便在黑暗中发生，“你竟早就知道她是狐妖。”

    吴熠阳先前的注意力一直都在阿珂身上，竟没有发现柳滢就在客栈门后。身为仙者，即使吴熠阳与阿珂说话再小声，柳滢在这点距离内，也是听得到的。就像他听得到蛟龙与阿珂低声说的话一样。

    “若我再见她，我一定会杀了她。”吴熠阳道。

    柳滢却道：“如今中洲已没有人是我的对手，你先回东洲去吧。追魂弩我用完之后，就还给君上。”

    吴熠阳愣住了，待柳滢拿走他身上的追魂弩，才道：“父君让我来中洲，就是为了守住追魂弩。”

    “我会守住追魂弩。”柳滢道，“等事情办成，我会回东洲去。将追魂弩送回东洲，是还君上借我神弩的恩情；回东洲去帮你，是为了还你叫我术法的恩情。吴熠阳，你已不适合待在中洲。刚才我在此处站了这么久，你竟都完全没有发现。”

    “可父君让我杀蛟龙与蛟龙身边狐妖的任务，我还没有完成。”吴熠阳道。

    柳滢却说：“比起杀了蛟龙、狐妖，熠阳仙君爱上狐妖这件事情，会更让君上烦恼。你难道望了东洲史中记载的那些残酷战争。你与阿珂，注定是站在对立面的。”

    吴熠阳听完这话，终于被说服，“我回东洲便是。不过，”他补充道：“我没有爱上狐妖。另外，在回东洲之前，我得先帮你除掉紫宸才是。”

    “不必。除掉紫宸，是我自己的事情。”柳滢果断拒绝。

    吴熠阳却也很固执，“紫宸修习堕魔之术，术法高强，单你一人并不能除掉他。只要除掉紫宸，我便返回东洲。”

    听完这话，柳滢道：“我明日便去渊水杀紫宸。在那之前，你不要再见阿珂了。若她有事，可以让她来找我。”

    吴熠阳点点头，柳滢终于离开。

    见她离开，吴熠阳终于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道：我绝不能再见她。

    可世事就是这样，立下誓言，就总是爱被打脸。而吴熠阳的打脸，已经在路上了。

    *

    这边，阿珂说要回北洲之后，便一路朝着渊水进发，找寻蛟龙的身影。

    她在渊水畔找到了蛟龙。她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想要的东西，我可以帮助你。”

    东淮似笑非笑地看着阿珂，道：“为了一个凡人，真的值得？”

    阿珂道：“他是我在北洲的全部。”

    “好吧，你想要我怎么帮你？”东淮问道。

    “故技重施。”阿珂道。

    *

    明月只剩一半，挂在天空。吴熠阳回到屋内，看着眼前的一切。

    比起东洲，他更喜欢待在中洲。中洲对他来说，少了东洲那种他一定要成材的窒息感。他在中洲，想要做什么，便做什么，完全不用担心头上还有一个战无不胜的父君。可是现在，他必须回去了。

    妖风起，蛟龙现。吴熠阳追出去，却只见到东淮留在空中的字：

    【欲救阿珂，到水神庙，过时不候。】

    吴熠阳登时脸色大变，往水神庙边冲去。到了半路，这才想起阿珂与东淮本就是相熟的，她在东淮那里，又能出什么事情呢？

    可是上次，阿珂几乎在水镜之中，被困死了。蛟龙东淮的残忍程度，不是他一个仙族能够想象的。若他不去救她，那她真的死在蛟龙手下怎么办？

    水神庙边，蛟龙见吴熠阳已经来到，便笑着将阿珂投入法阵之中。

    吴熠阳毫不犹豫地跳进法阵救阿珂。阿珂眼睁睁看着吴熠阳朝自己走来。

    她无法形容此刻的感觉。明明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明明知道自己应该将追魂弩拿到手，可见他这样果决地来救自己，阿珂产生了愧疚感。

    吴熠阳走近，帮她解开身上的束妖绳。阿珂抬眸望向吴熠阳，半跪着的身子直了起来，启唇吻向吴熠阳的唇。

    轻而柔软的唇碰到风尘仆仆赶来之后，冰凉的唇，温暖便自唇间，传递到他的心尖。他的眉眼乃至身心，在此刻像是掸去了所有负担，全都舒展开来。

    阿珂的眼睛亮亮的、扑闪着望向他。二人四目相对时，阿珂道：“把你的追魂弩给我，可以么？”

    “追魂弩不在我这处。”吴熠阳道。

    “那你去将它取来，可以么？”阿珂又问道。

    吴熠阳望着她，像是望着此生最珍贵的宝物，深深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