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我与萧将军的见面纯属巧合，青湖边上因着前些日子的雨季道路泥泞，女儿一时不察没有站稳，正巧碰上也来此地赏花的萧将军，他眼疾手快扶住了女儿才没让女儿出丑”
“这么说来，你的确去了青湖，昨日也是你和萧将军的第一次见面？”
“正是”
听到沈琅的回答，沉国声心中愧意尤甚，没想到自己真的错怪女儿让她寒心了。
“琅儿，你莫要怪阿爹鲁莽，阿爹也是一时气急，不知你们二人之间还有此种联系”
“琅儿不怪阿爹，这种事发生在任何人身上都很意外，琅儿也没想到仅仅只是一次短暂的相逢，就值得萧将军做出请皇上赐婚的举动”
沈琅站起身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候在一旁的侍女收到梅姨的眼神赶忙扶沈琅在椅子上坐着，说话间还给沈琅添了一壶茶。
“哈哈哈，我的女儿有着大祈顶顶好的颜色，这萧牧白整日在军营里呆惯了没见过多少漂亮姑娘，巧合之下碰见了窈窕佳人自然是按捺不住那颗爱慕之心”
“唉，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少年人呐，再怎么厉害也逃不过红鸾星动”
沉国声摸着他不算长的胡须连连点头，显然是对自己那套可以称得上是完美的说辞十分满意。
“是啊，萧将军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就遇上了咱们大病初愈的琅儿，这不是天公作美命中注定嘛”
梅姨知道沉国声高兴，想必对那萧牧白也是极为满意，于是她便出来应和两句撮合撮合，最好能促成这段天赐良缘。
“琅儿，你意下如何？”
沉国声对这桩婚事自然是满意得不得了，男方身世相貌样样拔尖，品行教养也有保证，按理说让琅儿嫁给他不仅门当户对，他与安国公一家联姻更是喜上加喜。
错过这个村儿可就不一定再有这个店了，出于私心沉国声觉得琅儿嫁给萧牧白是最好的打算，可他又不希望女儿嫁过去以后受委屈。
毕竟两人没有感情基础，仅凭着一个一见钟情未免也太过草率，万一日后琅儿人老珠黄，这萧牧白还不得另觅新欢。
更何况琅儿才刚刚及笄，虽然已经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沉国声却还想留她在身边多待几年。
之前在她阿娘的事上已经亏欠了她太多，如今还没有弥补什么就要看着她嫁人，甚至没几年可能还要生子，沉国声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阿爹，琅儿对这桩婚事是欢喜的”
沈琅拿起桌上的茶杯，打开茶盖品了一口，等茶香入肚后才悠悠开口。
自从喝了忆安那里的茶，沈琅总觉得其他的茶喝起来就是差了些味道，至于究竟差在何处，沈琅自己也说不上来。
大概她更喜欢那种茉莉花的清香吧。
“欢喜？这么说琅儿对这桩婚事也很满意？”
沉国声面露惊喜，他还以为女儿仍像从前那般谨慎腼腆，对世家公子的示好总是能躲就躲，丝毫不加理会。
果然如琅儿自己所言，她在落水之后想明白了许多，如今性情气度都大变了样。
沉国声虽心疼女儿的遭遇，但此刻也为她的懂事感到无比欣慰。
“萧将军一表人才，家世人品各个方面都无可挑剔，能被这样一位郎君钟意，琅儿心中自然既满意又欢喜”
沈琅嘴角带笑，讲起萧牧白的时候神色激动，眼里那抹倾慕的光怎么都掩不住，一连串说下来，她将女儿家被追求时的含羞带怯演了个七八分像。
满意？能不满意嘛，这可毕竟是她拿性命求回来的。整日与虎谋皮的紧迫感换成她前世，沈琅觉得无论如何她都一定不会答应雾剑嫁给萧牧白。
“琅儿可知嫁人意味着什么？”
沉国声思虑良久，等到沈琅茶杯里的茶都已经渐渐冷却不再散发着热气才倏然开口。
“琅儿知道，为人妇者当守妇道，相夫教子操持中馈，若为正妻则更应当大度知礼，体恤丈夫打理后院，一生庸碌宅院琐事，为丈夫开枝散叶延续血脉，光耀家族门楣从而福寿绵长”
沈琅目不斜视，她直直地看着沉国声的眼睛，不过她又并不是在看他，沈琅通过他的眼睛看向那个曾经也才刚及笄的自己。
“这些，你都是听谁说的”
沉国声越听越心惊，沈琅说的这些的确都是事实，可他却不敢想象自家宝贝女儿要被迫成长成一个知礼守节的“女主人”的模样。
在他的心里，琅儿自己都还是一个孩子，又怎么能这么快有了孩子甚至还要去照顾别人的孩子。
不行，就算他对这桩婚事再满意也必须去探探萧牧白的口风，至少要让他保证此生只能娶琅儿一个。
“琅儿除了兵书以外也读过许多专门提供给女子的书籍，里面的内容大多都离不开《女德》《女戒》，这些东西看得多了，琅儿对于嫁人也有了自己的理解”
“婚姻大事原本只能听从父母之言，媒妁之命，但琅儿何其幸运能得到阿爹阿娘的同意自由选择夫婿，既然横竖都要嫁人，那琅儿不如选个最好的，正巧琅儿心目中的最好也同样爱慕着琅儿，那么无论如何琅儿都不会让这个机会溜走”
沈琅握紧了衣袖，她猛地站起身又直直地跪在地上，给沉国声和梅姨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琅儿，你这是何意啊？”沉国声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阿娘身体不佳卧病在床，此刻琅儿请梅姨暂居母亲之位，恳请阿爹阿娘准允我与萧家大郎萧牧白的婚事”
说罢，沈琅又重重地朝下磕了一头，而后叩首伏地长跪不起。
“琅儿，你，你快起来”
沉国声慌忙站起，作势欲拉沈琅起身。
“阿爹若不答应琅儿，琅儿就决不起来”沈琅跪在地上，态度坚决。
“可是琅儿，萧牧白此刻能因为一见钟情求皇上赐婚，他日后也能因你青春不复休了你，你们二人统共不过只有一面之缘，生活习惯各个方面都不甚了解，如果就这么贸贸然嫁人，以后你一定会后悔”
“不如我向皇上请｜命将这桩婚事替你留着，等日后你和萧将军慢慢相处增进感情，如此之后再谈婚论嫁似乎也不迟”
慢慢来？这可不行，不仅雾剑等不起，她沈琅也照样等不起。
“阿爹，萧将军身为一国之将必定会常赴边关，琅儿久住定陵根本不可能会与他有时间慢慢相处。再说萧将军也早已及冠到了适配之年，城中多少女子还在期盼着做他的枕边人，女儿有幸能入他的眼已是不可思议，若是再继续等下去恐怕只有夜长梦多，到最后彻底错失这段佳缘”
“可你们之间毕竟没有什么感情基础，我怕”
沉国声面露犹豫，他显然对沈琅的这番话有所触动，可他担心的问题始终没有解决，心里的担忧半分没有消减。
“阿爹，这世上的夫妻两情相悦的少，能够恩爱一生忠心不渝的就更是少之又少。年少再热烈的感情都不一定能躲过岁月的侵袭，佳偶变怨偶两看生厌的比比皆是，无论是谁都不能保证相爱时间的长短，那就更别提所谓的一辈子或是永恒”
“琅儿不害怕萧将军变心，哪怕他厌弃琅儿另觅新欢也无所谓，因为琅儿从不耽溺于情情爱爱，唯有权势与母族才是真正属于自己不会琅儿背叛的东西”
“若萧将军纳妾，我与他和离便是，无论如何萧大夫人的名号都会落在琅儿头上，不仅能够光耀门楣，琅儿也能如愿回到阿爹阿娘的身边尽孝，因此不论怎么看都是琅儿占尽好处”
沈琅慢慢直起腰身，双腿虽仍然跪在地上却不显一丝狼狈。
“你，是这样想的？”
沉国声的脑袋好似受到巨大冲击久久缓不过来，他知女儿心胸眼界已经异于常人，可怎么都没想到竟然已经到了离经叛道的程度。
的确，感情这种东西最是虚无缥缈，遥想琅儿阿娘和他，他们二人年少相识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可就算是这样深厚的感情最终也还是变为了亲情。
虽是意外，可忠诚如他不也最终另娶了新人，辜负了他与她曾经的山盟海誓。
罢了，像他这么一个感情的失败者又哪儿来的资格教女儿追寻爱情。
“阿爹，方才女儿的那一番话皆出自真心，女儿是真的无所谓要嫁的人品行如何又是否爱我，对我好我就回报以真心，对我不好我也不会憋着忍着任他拿捏。女儿心中自有分寸，阿爹只管相信我就好”
“敢对我女儿不好？那臭小子当他自己是谁？就算天皇老子来了都不准欺负我女儿”
沉国声刚听到“对我不好”这四个字当即就炸开了锅，他一直以来放心尖儿上宠着的闺女怎么可能拿给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百般欺负，若是被他知道了非得扒下那人一层皮不可。
管他什么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到了他这儿就必须得恭恭敬敬地唤他一声岳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