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娘惨事

    “小人...”他唇瓣翕动,眼泪鼻涕蹭的满脸都是,早知当初便全都老实交代,又怎会落的今日这般狼狈,心里后悔极了。

    他犹豫片刻,低声道:“小人...是常殴打丽娘,因..因她不喜我碰,每每同房都需我使强硬手段。”

    “时间久了,我便养成这陋习,但凡遇到不顺心之事便想对着她拳打脚踢一番,发泄怒火。”

    说到后面,他声音有些沙哑:“丽娘一开始还哭闹的要同我和离,只是后面被我打的次数多了,便不再吭声。”

    “那日我虽是寅时回家,但实际前一天还在家中,因那段时间孙飞同她来往有些密切,我便对她恶语讥讽,竟不知怎地,那日她竟是比往日多了些脾气,直接同我还手。”

    “我便对她放了狠话,若是再敢同孙飞走近,让我在邻里之间失了颜面,这么多具无头尸,想必多她一个也不多。”

    “大人,我只是吓唬吓唬她,我实在不知怎第二日去就成那般了...”张怀将头紧紧的叩在地上,他虽是脾气暴躁,但从未想过真要她性命。

    “那日为何不说实话?”苏雨安脸色阴沉,冷声道。

    “我...”张怀想起过往种种,眼底满是愤恨,他咬紧后槽牙道:“城内本就因无头尸人心惶惶,我若那日坦白岂不是在不打自招,更何况,孙飞也来到现场,我怎能让他听到,我因嫉恨他而对丽娘动手?”

    本就因那鳖孙子令他和丽娘之间争吵频发,若不是孙飞体型健硕,张怀早想对他拳脚相加,怎么可能允许自己在他面前露出一点怯意。

    即便如今丽娘已去,张怀仍对他心有芥蒂。

    苏雨安听后只觉他愚蠢之极,她又问道:“孙飞曾说,是丽娘死拖着不愿同你和离?此亦为假?”

    “是假的...丽娘日日盼着我能放她自由。”

    “这又是为何撒谎?”

    “我只觉那话便是错的也同此案无关系,不需要特地澄清。”张怀讪讪一笑,脸上浮现一抹尴尬的表情:“小人,只是有些好面子。”

    苏雨安气笑:“句句都有借口,就连别人帮你撒的谎你都能替之掩盖,我看哪天你被卖了,都还在替别人数钱。”

    “大人说笑,小人一个大老粗,哪里能卖出价钱,没人要的。”张怀摆手笑道,面上还一副你不懂的表情。

    苏雨安顿时火冒三丈:“蠢货,我是说哪天谁要砍你脖子,你还得洗干净伸到刀下。”

    她话里话外全是讥讽,眼中满是怒火。

    张怀被她吓得不轻,忙又是磕头跪拜又是求饶道:“是小人愚蠢,求大人明鉴,别再吓唬小人了。”

    “丽娘同孙飞究竟有何渊源?你最好斟酌一番再行回答,若在扯谎,今日这公堂你也不必离开了。”

    这话一出,张怀整个人都抖了抖。他不敢张口就来,开始仔细回忆整个事情的经过。

    过了半响,他佝偻着背,忐忑不安的说:“我不知具体哪日相识,只是半月前我打骂丽娘时,他突然出现阻止我,劝我莫要动粗,有话好好说。”

    “当时我看丽娘竟直直躲他身后求他庇佑,心里怒火难以克制,对两人皆是谩骂,自那日起,我对待丽娘更加暴戾,去我那外室的住处也更加勤快。”

    “只是不曾想,前日回来我竟看到孙飞竟光明正大在院中帮丽娘砍柴,两人皆是言笑晏晏,我还未来得及恼怒,他竟先挑衅朝我一笑。”

    说到此处,张怀脸色牵起一抹自嘲苦笑。

    苏雨安淡淡道:“后来呢?”

    “后来...”他有些后悔,叹口气说:“后来便是我将孙飞谩骂离开,待晚上又对丽娘发泄一通后便走了,谁曾想,竟是最后一面。若早知如此…”

    “丽娘的父母呢?”

    “她父母年迈,前些日子已经去世。”

    苏雨安嗤笑一声道:“难怪你如此有恃无恐,仗着人家无父无母?你..”

    “咳...”李鸿煊轻咳一声。

    苏雨安自知失态,将未尽的话吞咽下去,不再吭声。

    李鸿煊启唇道:“即便你不是此次无头尸案杀人凶手,但你对丽娘所行种种恶事皆无法抹去。虽丽娘已死无法再状告于你,但现如今对你杖责十板以示惩戒,可有异议?”

    张怀心下虽不情愿,可眼看那位站着的大人眼中的冷光似要将他处死,只忙叩头说道:“小人谢大人不杀之恩。”

    苏雨安转身拧眉看向李鸿煊,眸子里的不满快要溢出来。

    在她看来,十个杖责实在太轻,丽娘白白一条人命,若非他往日暴力以待,丽娘又怎会被凶手盯上,成为亡魂之一。

    这十杖既要不了他命也不会让他落得残疾,实在太便宜了。

    直到张怀被人拖出去,李鸿煊才叹口气道:“本朝律例,既无状告人自然无法治其罪,他本就同此案无关,我打他十杖本就越俎。”

    “这世上女子本就活的艰难,为何还要叫她遇上这般人渣,甚至至死这人渣惩罚也不过尔尔。”苏雨安嗓音带着些轻颤,神情悲伤。

    她不禁再次想起,京城中被纨绔掳杀的梦香一家。

    女子在这世上,究竟要如何生存。

    李鸿煊被她的眸中的忧伤刺痛,他突然想问,为何她总是能对女子产生更多同情?

    因她们的过往伤感,因她们的不公愤恨。

    却唯独对自己永远冷静。

    想到昨晚醉酒后她的热情粘人和白日清醒冷淡宛若两个人,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她。

    到底顾忌着在公堂之上,他克制住心底的叫嚣,沉着眸子淡然道:“那就站的更高些,站得高了自然可以为这些人做些什么。”

    苏雨安怔怔的盯着他半晌,忽然粲然一笑,轻声道:“公子说的是。”

    若有一日为苏氏一族沉冤得雪,她倘若还能存活于世,定要为这世间女子争上一争。

    ————

    春种秋收,留下一片荒芜,光秃秃的田地一眼便能看到头,四周零星几个茅草屋突兀的矗立在尽头。冷风吹过,黄棕色的尘土在空中荡起一片,弥漫到整个天际,给蓝天蒙上一层灰色纱布。

    七八个侍卫在时影的指挥下人手一个铁锹,对着黄土地开挖。

    黄土下面还是土,一人几铁锹下去,仍是棕土覆盖,便有人觉得无趣:“时首领,挖来挖去还是土,这大冬天的也太冻手了,给兄弟透露透露,这是在干什么,好让大伙儿都提点精气神。”

    “是啊,时首领,这田地主人不会一会儿要找我们闹吧?”浓眉毛侍卫跟着打岔。

    有胆大的直接走到时影跟前,用肩膀边撞边挤眉弄眼道:“时首领,你就说说呗。”

    想到可能会挖出来的东西,时影伸手搂住那人肩膀,眼底带着点意味不明的笑,揶揄道:“老三,这挖的是什么暂时我不知道,但我能做个保证,一会儿挖出来的东西交给你拿,这功劳,分你一半,也不是不可以。”

    说完他挑了下眉毛。

    转眼间,他手下的老三就消失了,跟着传来一道略带诙谐的哀嚎:“饶命啊首领,小的错了,这功劳还是让给别的弟兄,我现在充满力气,这就努力干活。”

    那位胆大的老三此时跑到离时影最远的角落,扬起铁锹,边埋头苦干,边嘴里嘟囔着:“要了老命,看来不是啥好东西。”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浓眉毛的铁锹突然卡在里面,他眉头微拧,用脚往下踩了踩,然后下肘卡住铁锹的尾部,使劲用力一压。

    咔嚓..

    浓眉毛目瞪口呆,这是磕着啥了?咋还断了。

    他立刻对着身旁的兄弟道:“来几个人,这儿有东西。”

    闻言几人拿起铁锹就准备往下铲。

    时影忙说:“一定要仔细点,不要使那么大力,慢慢来,不可破坏证物。”

    听到证物,侍卫眼中全都冒出精光,擦拳磨掌准备大干一场。而远处的老□□而又往远走了两步继续挖。

    时影朝他瞥了一眼,打趣道:“你就算跑出了这片田,物证取出,我也要让他们把你给我揪回来亲自拿。”

    老三拿铁锹的手顿时抖了下,脚从铁器上滑落下来,脸差点磕到木棍上。

    “哎呦,时首领,你可别再吓小的了,脸都差点破相,我娘还等着我回京城给我娶媳妇呢。”他捂着脸,一副可怜兮兮。

    发完牢骚,刚垂下头,便看到铁锹卡在一个由铁丝铸成的笼子中,手指用力,没能将铁锹拔下,他叹口气,蹲下身子,准备用手抵住铁笼。

    左膝盖顶在地面,他弓着身子朝笼子靠近,突然!

    一双布满血丝眼球突出的青眼和他直直对视上。

    霎时间,老三猛的朝后退,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他吓得话都说不清,只是哆哆嗦嗦的抬起一个胳膊不断的指着铁锹。

    “啊..啊...有鬼!有鬼啊...”

    时影听罢立刻冲了过来,他半蹲到那坑前面,然后抬脚踹了老三一下,厉声道:“大白天哪来的鬼,给我睁开眼睛好好瞧瞧,你这胆子当初如何谋来侍卫一职。”

    腿上传来的痛感让他逐渐冷静下来,老三先是睁开了一只眼睛,看到首领正铁青着脸看他,心里暗叫不好,忙从地上爬起,讪讪的一笑,走上前去。

    他心里不断祈祷,可别这就是所谓的物证。

    结果,时影接下来的话直接给了他当头一喝。

    “仔细点将此物拿出,用白布裹好,待全部挖完,送至停尸房,同那些无头尸放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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