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月来，601宿舍都在为时茴抱不平。

    原因是，戏剧节和学生会年度工作总结之后，学校里开始疯传陈决和时茴分手的流言。

    她们笃定这些流言蜚语的源头，就是赵雨薇。

    小八和宝丫背着时茴，去找赵雨薇谈过话。

    她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小白花模样。

    “我只是无意之中、口不择言，透露了自己的妄想，大家都把那些胡话当真，我也没有办法。”

    后来，小八成功遏制了几个消息传播路径，但流言就是怎么也消停不下来。

    然而，流言真正甚嚣尘上，是大家都觉得“陈决明显偏心赵雨薇”的时候。

    那天，宝丫收到学生会换届预备名单。

    陈决在学生会主席的位置上，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外联部部长的位置换人，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唯独，赵雨薇没有离开学生会，而是被提到学生会副主席的位置，令人瞠目结舌。

    “陈决这是什么意思？”宝丫把床下课桌拍得哐哐响。

    “他就是想把流言坐实是吧？”

    时茴这些天没去管她们的作为，也不太参与她们的聊天，只置身事外地旁听。

    把几个室友急得不行。

    “小茴，你倒是治一治他们啊！”宝丫来到时茴背后，揽着她的肩膀晃她。

    “学生会好不容易清干净了，偏偏放着这样一对狗男女，我怎么看怎么碍眼。”

    时茴只是握住她的手，“你都多久没去学生会了，陈决最近没空管学生会的事情。”

    “话是这么说，但‘狗男女’不是活在流言里嘛……”

    宝丫的情绪一直之间被时茴的理智给堵住，闷得她气恼。

    小八转过椅子，加入讨论，“现在学校各个群里，还有什么视频号、表白墙上都在刷。想不听到都难。”

    “我看陈决好像一点也不在乎你的感受，他但凡澄清一下，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会忙到连发几条消息、说几句话的功夫都没有吗？还有戏剧节的事情，也没看他出来道歉。”

    书晴都难免劝一句，“不然还是分手算了。”

    讨论的焦点，时茴同学，却将大家的话置若罔闻，“不急。清者自清，流言不攻自破。”

    她泰然自若地滑动鼠标，目光扫过屏幕上的数字，用计算器摁出一道计算题。

    那些数字的源头，来自陈决的出勤记录和成绩单。

    宝丫顺着书晴的思路，继续激情讨论“绿茶战斗策略”，听到时茴的话，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又晃了晃时茴肩膀，“唉，这时候我好希望以前的时茴能回来。我跟你们讲，茴宝上高中那会儿性格可刚了。”

    整个宿舍，包括整个班级，宝丫是唯一一个时茴的高中同学。

    小八和书晴一脸不信，都觉得时茴跟“刚”这个字完全沾不上边，但是又很好奇她高中时代的事迹。

    宝丫见时茴没有阻止她，为了满足姐妹的好奇心，接着讲下去。

    “刚升高中那会儿，茴宝整个就是带刺仙人球，谁碰扎谁。

    “棒打军训体罚的教官啦，直接指出校长演讲性别歧视啦，举报班里爱造谣的女生团体啦……

    “还有那个上课特喜欢水时长自夸的数学老师，每次一讲闲话，就被她怼得哑口无言。

    “就是在高二期中，经历那场车祸之后，茴宝变得不一样了。”

    时茴终于从她手里的事情脱身，扫视一眼宿舍里的大家。

    “都是一些年少不懂事。”她笑得云淡风轻。

    书晴：“我更喜欢现在的小茴。”

    小八：“是很牛逼没错啦，但我也更爱现在的小茴。”

    宝丫揽着时茴，掌心揉搓她的脸，“谁说不是呢！我们茴宝现在就是温柔夜来香，人见人爱。”

    “就是这样，大家才担心你嘛。”

    “知道啦……”时茴牵起宝丫的手，捡起闪动着来电显示的新手机，“陈决给大家买了下午茶，丫丫跟我一起去下面拿？”

    听到好吃的，宿舍氛围一下子活跃起来。

    “一起去，一起去。”

    “一起去~”

    “你俩怎么回事？刚才还骂人家是渣男，这么快就变脸……”

    几个女孩拿了外卖之后，惬意喝着奶茶一起去校园集市里闲逛。

    她们下午的消费都被陈总报销，很快就把这档子事忘光。

    时茴含着吸管，跟她们一起谈笑风生。

    这些东西是不是陈决买的单并不重要，总之，时茴安排这一切，刷的都是他的卡。

    目的只是要让这些女孩开心起来。

    逛街结束的时候，时茴被辅导员叫去办公室谈话。

    她们是在集市上偶然撞见的辅导员。

    陪她逛了一会儿之后，她问起时茴的安排，之后就把时茴叫走了。

    辅导员是个经验丰富的女老师，先从年轻人的话题切入，聊了聊口红色号和穿搭。

    试图拉近跟时茴的关系。

    时茴猜到她的来意，没按实际回答，而是按照普通学生的消费标准跟她聊。

    被认出来的奢侈品，她就回答，“在APP上换的。老师，最近有个很火的大学生APP叫‘圆手’，您听过吗？”

    辅导员伸出握拳的手比划一下，“哆啦A梦图标的那个，对吧？我也在玩的。”

    “对，就是陈决现在负责推广的APP。我这条项链就是在圆手上面接任务换的。”

    “圆手”最开始只是学生会做的一个记录失物招领情况的小程序。

    后来渐渐演变成为一个支持发布和承接各种任务的“任务大厅”APP。

    不只是“丢了东西上圆手”，拿外卖、代签到、代领东西、作业辅导、技能交换都能上圆手。

    延续失物招领的善举原则，学生手里资源本来就匮乏，大家都是互帮互助、以物易物。

    圆手帮助大家完成学生群体资源的内部转化。

    从刚开始的仅限乌大校内使用，到后来几个大学联合使用。

    再到现在，圆手的市场已经扩展到了乌市旁边几个城市的所有高校。

    辅导员听完时茴介绍陈决的工作以后，脸上浮现赞许的表情。

    “这孩子，大一当选学生会主席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不一样。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最近要找陈决真是比登天还难。

    “好不容易电话联系上他，他就把你搪塞给我，说找你谈是一样的。”

    “嗯，我们关系很好，他所有的事情我都了解。

    “您的话我都会转达给他。”

    辅导员拉起时茴的手，“女孩子更懂事一些嘛，我是更愿意跟女孩子谈话的。”

    时茴安静倾听，示意老师继续说下去。

    “大学生创业很好，但是也不能耽误学业呀。

    “他上周考试的情况很糟糕。公共课和两门学位课都是擦边过的，甚至直接缺考《回归分析》。

    “学校很生气。主要是他在学生会主席这个位置上，影响很不好。

    “如果下个月补考不过的话，学校会直接取消他的学生会主席身份，并且禁止他继续参选。”

    时茴握上辅导员的手，“老师，其实他把圆手推广出去，是想服务和帮助到更多学生。

    “他有责任心，有优秀的学生工作成果，依然不改初心。学生会主席这个位置，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APP市场扩张以后，他要解决很多问题，确实分身乏术。忽略学业，他也心有愧疚。

    “所以才会拜托我出面跟老师对话，如果他真的不在乎，也不会让我过来听您批评。

    “过两天得了空，他会亲自过来检讨的。”

    有态度，有行动，辅导员很快就安心下来。

    -

    周末，时茴带着她整理的《回归分析》笔记和复习资料去找陈决。

    她到的时候，陈决正在洗澡。

    听着哗哗水声，她步入玄关。

    不料，旁边浴室门忽然打开一条缝。

    一颗湿漉漉的脑袋探了出来，那双被洗得清澈的眼睛看向她。

    她被吓得身体一滞，呆楞地眨了眨眼。

    陈决被她的样子逗笑，含着笑意，跟她打招呼。

    关上门，还自顾自得意，隔着一道门，传出他的freestyle。

    时茴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他的幼稚还是很可爱的。

    她走进大厅里，唇角不自觉上扬。

    然而，她脸上挂着的笑意，维持还不到两分钟，就在她看到茶几上的东西之后，戛然而止。

    只不过是装订好的几页A4纸，封面写着“《回归分析》补考A卷参考答案”。

    轻飘飘的，托在掌心都没有什么重量。

    沉的只是封面上贴的那张小小便利贴。

    “计划通！一点点心意，祝学长补考必过啦！——你的小薇。”

    乌大的期末考试很严格，每个科目都会出三份试卷。

    最简单的那份作为正式考卷，剩下两份作为补考的AB卷。

    之所以把补考设置得比正常考试要难，是为了端正学生学习态度

    没人能在补考之前知道自己会考哪张试卷，也能有效杜绝作弊背题。

    不过，总有一些跟学生关系亲近、又好说话的出题老师。

    比如《回归分析》的出题老师，宋老师，赵雨薇的班主任。

    时茴设想过赵雨薇的行动，没想到她会这么明目张胆。

    这正中她下怀。

    时茴从辅导员那里了解到，《回归分析》有两位出题老师，但是不确定这两位老师的分工。

    既然A卷来自“基础题大师”，宋老师。

    那么B卷应该就来自“难题狂魔”，“统计学术泰斗”，言老教授。

    “计划通”？

    赵雨薇是怎么确认陈决补考就能拿到A卷的呢？

    她有办法干预试卷分发过程。

    时茴取出背包里的笔记和资料，与那几页纸比起来，她的心意显得“厚重无比”。

    这当然不是她有意的，《回归分析》本来就是知识点繁琐的课，何况她的笔记梳理得很清晰，阅读成本不高。

    她了解陈决，他绝不可能会看她的笔记。

    万一他会看，那再好不过了。

    这时，水声停了，陈决推开一点门缝，“小茴，你过来帮我一下。”

    “怎么了？”没听到回应，时茴放下资料过去。

    她刚推开浴室门，一只大手握住她的腰把她勾揽进去。

    陈决将她环在水池边上，紧紧贴着她，未干的身体沾湿她的衣服。

    腰后是冰凉的池壁，腹前是灼热的身体，前后都将她硌痛。

    他眉眼低垂，声音也沉，“想我没有？”

    浴室是他的天然混响，他的嗓音震颤人心。

    时茴咽动喉头，避开那双摄人心魂的眼睛。

    “没”字消失在喉头，她迅速转回来对视。

    “你都不想我，我才不要想你。”

    背后池子实在是凉，她忍不住伸手去垫。

    两个人距离又近一些，陈决用掌心将她托握起来。

    “我每天都在想你。”他指尖搅弄，他要她在他掌心融出水来。

    她扣住他肩头捏紧，“你不见我，还说想我。”

    他咬在她锁骨上，将断了线的扣子吐掉，嘴唇沿着她肩线细细描摹。

    描到末端，他折返回来，贴吻她脖颈。

    空荡荡的浴室里回荡起他愈发明显的喘息声。

    他停下来，后面紧跟着质问，“我是没时间见你。你呢？这段时间跟什么人混在一起？”

    “什么人？”时茴仰高脖颈，从喉头迸出一记笑声，“那些天天说我们已经分手的人。”

    他分明知道，却假装不知道。

    他分明可以解释，却始终保持沉默。

    他能掐断一切的源头，但他偏偏让赵雨薇的火燎原。

    他的理由就是——

    “你跟他走，我想让你回头看看我。”

    那双眼睛，能将一切情-欲包裹成为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