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重生

    晴,是日春,身乏手懒,眼皮颇重。

    耳边嘈声扰扰不绝,眼皮上隐约明灭的晴光晃得刺眼。

    谢书台意识半醒,通身疲乏让她支不动身,周围的吵闹更让她心生烦躁。

    模糊的意识只持续了半晌,平压在桌上的手下意识往前一打——而后像骤然踏空,原本混沌的大脑因这个动作瞬间清醒,周围的声响也于这一刻湮于平静。

    睁开眼睛的时候,谢书台的第一个念头是——

    如此温暖明媚的晴光,绝不可能是在秋日。

    谢书台杏眼圆睁,满室寂静落于眼前,竟勾勒出一幅熟悉的场景。

    “纪夫子?”

    她站起身,心脏处传来隐痛:“怎么是你?”

    她本以为自己死后会与父母兄弟团聚,没想到第一个见到的是这个看似严厉却为了救她横死在叛军刀下的小老头。

    如此……也好。

    纪夫子却被她的话气得胡子都要歪了:“这里是学堂,不是我,你还想见谁?”

    “是啊阿姐,你睡糊涂了不成?”

    坐在她前面的谢若和也回过头来,他原本听课听得昏昏欲睡,此时见有乐可寻,立即精神抖擞。

    谢书台怔怔看着他:“若和,怎么你也……”

    话未说完,她意识到了不对。

    眼前此情、此景、谢若和的模样,还有她略显青涩的声音……

    她这不是到黄泉下与故人团聚,而分明是回到了年少的时候!

    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谢书台飞快环视一圈室内,对学堂残缺的记忆随之被一点点补全。

    动作时,谢书台目光落到某个人影身上,视线微驻,又瞬间收回。

    年少还未长成的顾如期,已经看得出后来的风姿卓绝。

    谢书台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话音里的湿意:“是我睡糊涂了,夫子罚我抄书罢。”

    纪夫子疑惑地望向她:“怎么,你今日被吃错药了不成?”

    竟然这么乖顺,被骂了也不顶嘴?

    谢书台失笑,她重拾了一点属于少年的鲜活:“我顶撞了也要说我不是,不顶撞也要说我不是,夫子,你故意的。”

    见她恢复如常,纪夫子这才松了口气:“行了,你既知错,便将昨日新学的文章抄十遍,下次课时交上来吧。”

    他原本是故意为难,却见谢书台眉目含笑,竟是应下了。

    纪夫子:奇呼怪哉。

    等到下学,前桌的谢若和将所有东西一通胡乱塞进书箱,而后转过头,将下巴压在谢书台桌上。

    他百无聊赖道:“阿姐,你今日怎么了?”

    谢书台点了一下他的额头,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让她几乎又要哭出来。她别过头,瓮声瓮气道:“做了个噩梦。”

    不过没事了,只要是梦就有醒来的一天,而她既然醒了,便必不会让噩梦成真。

    时至散学,斜云树影攀空窗。

    等谢书台收拾完情绪,才发现学室内除了她跟谢若和,就只剩一个顾如期了。

    他东西早已收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却还坐定在原位置不动。

    谢书台知道,他是在等一辆主动去叫他。

    从前都是如此,可是往后,她不会了。

    察觉到谢书台的目光,谢若和顿时垮起脸:“我就知道阿姐总偏心他。”

    谢书台一愣,这才想起自己从前因见顾如期可怜,而常常不自觉忽视了谢若和的事。

    明明这才是她的胞弟,可她更多的关怀却给了顾如期这样一个外人。

    谢书台歉道:“是阿姐错了,阿姐以后最喜欢你了好不好?”

    想到前世谢若和死时的惨境,谢书台鼻头一酸。

    她安抚似的摸了摸谢若和的头顶,而后拿起书箱:“天色晚了,我们回去吧。”

    谢若和被她那句“最喜欢你”哄得双颊飞红,但还是小声埋怨:“阿姐每次都只会哄我。”

    谢书台心头酸涩。

    说话的声音渐渐远去,不多时,室内又恢复了一片平静。

    角落里,顾如期坐在落日霞光唯一没有照亮的暗处。

    他头低低埋下,上半张脸沉没在阴影中,眼神情绪难清。

    学堂的洒扫工前来关门,见屋内还有人,疑惑地叫他一声:“这位小兄弟,书院要关门了。”

    顾如期才回过神来似的,他彬彬有礼道:“好,麻烦了。”

    洒扫工不以为意地摇摇头,又去打扫另一间学室。

    顾如期缓慢地走了出去,一个人站在书院门口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谢书台今日没叫他。

    挂在山头的半轮红日比正午时分更要刺眼,顾如期抬起手挡在半眯着的眼前,正当他思考谢书台今日的不同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不友好的声音:

    “这不是谢书台身后的小跟班吗,怎么,今天她没牵着你出门?”

    这话立时引来一阵大笑,立马有人附和:“人家有亲弟弟陪着,哪有闲工夫管这个野种呢?”

    像被人戳中心事,顾如期双拳紧握。

    却没打算回应他们的侮辱。

    谢书台从前讲过,这样的人就是喜欢看人反抗,被欺负的人越抗争不过就越兴奋,越兴奋下手越狠。

    他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

    然而他的无视却更激怒了他们,这几个地痞跟顾如期早有过节,之前碍着谢书台的身份不好找他麻烦,如今见他落单,又怎么肯放过他?

    “想走?”其中一人掰过他的肩膀,似要把从谢书台那儿受的气都找回来,“我让你走了吗?”

    .

    抄完课文已是晚上,谢书台揉了揉酸痛的手,坐在窗前懒懒打了个哈欠。

    夜幕银钩高悬,春枝嫩芽新绽。

    她突然来了兴致,铺平纸想要将今夜美景画下,却不想一道敲门声突然响起。

    “笃笃笃。”门被打开一条缝,一颗脑袋从外面探了进来,“阿姐,睡了没?”

    谢书台搁下笔,无奈道:“就算睡了,也该被你吵醒了。”

    谢若和托着糕点走进来:“诶呀,阿姐什么时候这么浅眠了,净会诓我。”

    谢书台没理他的奉承,她随手拈了一块托盘上的花糕喂到嘴边:“无事献殷勤,说吧,这回又有什么事求我?”

    “不愧是我阿姐!”谢若和放下手里的托盘,跑到谢书台身后给她捶背,“明天不是休沐吗,我想出去玩。”

    他们父兄常年不在府中,因此府里大小事务基本都是由谢书台定夺,包括休沐时谢若和能不能出门。

    谢书台神色一变:“又要出去喝花酒?”

    想到前世谢若和是怎么被歹人抓走的,谢书台不自觉严厉了些:

    “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身为城主府的少公子,应当早日担当起自己的责任,而不是整天想着吃酒。”

    “不让就不让,这么凶做什么。”

    谢若和小声嘟囔,又道,“求你了阿姐,明天是陈璁的生辰,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谢书台板着脸:“不过是些酒肉朋友,最好早点断了。”

    “可是……”谢若和垂着头,突然想到什么,语速飞快,“对了,明日裴世子不是要回来了吗,我去接待他总可以出门了吧?”

    谢书台一愣,立即想起一桩前事。

    她心里有了想法,然而嘴上还是不饶人:“你去接待他?只怕还没让他见你一面,你人就飞不见了。”

    谢若和“嘿嘿”笑了两声:“怎么会呢,阿姐这是不相信我,爹说过,我们这种家庭最忌讳兄弟阋……”

    “行了。”

    谢书台揉着太阳穴,终是不忍:“我可以让你出门,但也有个条件。”

    谢若和为她捶腿的力道更重,讨好道:“我肯定听。”

    谢书台道:“晚饭之前必须回来,还有,明日起开始练剑,每日不得少于一个时辰。”

    “啊这……”谢若和手上动作渐慢,为难道,“这会不会有点,太……”

    “若是嫌累,明天就别想出门。”

    拍案的话音一落,这件事便没了商量的余地。

    谢若和只好说:“别别别,我答应就是了。”

    “这还差不多。”谢书台满意点头,看他还站在原地,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问,“还有事?”

    一向有事说事的谢若和有些扭捏:“那个,就是……”

    谢书台皱眉道:“有事就说,婆婆妈妈的像什么样子?”

    谢若和一顿,垂下眼:“就是,今天顾如期好像在外面被人打了,我看他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伤。”

    没想到他会说这个,谢书台愣怔瞬息,抚在发丝上的指尖停住,片刻后又恢复成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低头问:“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他了?”

    “还不是因为阿姐。”

    谢若和小声嘟囔,察觉到她的目光,连忙补救:

    “不是,没有,我就随口一提。”

    谢书台盯着他,许久没有说话。

    然后一开口就是:“此人不可深交,往后你离他远些,若觉得他哪里不对,也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

    谢若和疑惑她这句话的原因,但看谢书台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还是没有追问。

    黑夜高风,月沉星稀,不知名的春虫在灌木里鸣叫。

    一抹黑影自门外闪过,甚至碰倒了台阶上的盆栽,没有人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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