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日晏晏

    谢书台假借身体不适为由自宴中外出,途经花亭水榭,果不其然撞见了手把花枝、在此等候的裴玉斐。

    自那日城外分别,两人还是头回见面。

    两道目光相顾而望,和风暂缓,郁郁花影点缀其间,素衣蓝影的摆带随风纠缠。

    此间此影,此人此景,美若画卷。

    裴玉斐双手合着花枝向她拱手:“好巧,又碰见了。”

    谢书台矮身还礼,微微上挑的杏眸看不出情绪:“巧?我还以为是殿下让我来的。”

    裴玉斐便故作讶异:“我是想着见你一面,没想到书台也晓我心意,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不成?”

    谢书台心里默了三遍自己大家闺秀的身份,这才忍住了没对裴玉斐翻个白眼。

    见再逗下去她就要恼怒,裴玉斐见好就收。

    他敛去眉梢笑意,先问:“你伤好得如何了?”

    “你不见到了?”谢书台面不改色,“能下床了。”

    这不废话。

    裴玉斐眉间一动,他上前一步,抬手刚要触到谢书台发丝,后者往后一撤,神色如旧:“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裴玉斐抬起手,露出掌心的一片残花:“有东西。”

    谢书台低头看那片花,神情未改:“下次直接跟我说就行。”

    裴玉斐“哦”了一声,话声添笑:“也是,花自寻美人,我唐突一举,反而辜负了落花心意。”

    越说越不像话了。

    “话别偏了。”谢书台整理了一下头发,“你特意让我出来,总不可能是说这些的。”

    “你怎知不是?”裴玉斐反问,“万一我就是这么无聊呢?”

    谢书台默默望他,并未答话,两两对视之间,终是裴玉斐先败下阵来。

    “好吧。”他动作轻缓地顺着腰前的细绳,“那日你见了洛怜枝后,一开始的疑惑可解了?”

    “解了。”谢书台心道,那洛怜枝跟陈玉琼果真是同一个人。

    在知道嫁给谢揽怀的人是洛怜枝而非陈玉琼、甚至世界上根本没有陈玉琼这么个人的那一瞬间,谢书台当真觉得气翻血涌。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寻一个真相,于是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仓促出城,甚至自险险境,差点丧命横夺关。

    谢书台承认,当日行事,她行举确实鲁莽。

    可当见到洛怜枝的那一刻,谢书台便又觉得那些鲁莽是值得的。

    虽然对这么一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能从匪寨里杀出来这件事感到惊讶,但同时,她的心头出现了一个荒诞又合理的解释。

    ——洛怜枝或许就是陈玉琼。

    这个解释离奇却令她心中稍安,然而只凭一张脸还不够,谢书台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于是回城的这几日,谢书台三访谢府,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昨日,她找到了洛怜枝跟陈玉琼就是同一个人的实据:

    她右手小臂内侧,有一道跟陈玉琼一模一样的鱼形胎记。

    虽不知道为何出身与前世不同,甚至多了先天不足之症,但只要确定她就是陈玉琼,前面的可疑便不能称得上是可疑。

    “解了就好。”裴玉斐不知她心绪百转千回,他目光含笑,“正好这些时日我也查出了点东西,你要不要瞧瞧?”

    他问的是谢书台要不要看,但除了选择看,谢书台也想不到自己还能做什么决定。

    她顺着问:“什么东西?”

    “一样你绝对会感兴趣的东西。”

    裴玉斐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件递给她,嘴角的笑意渐渐平止:“皇城里来人了。”

    他这个“皇城里来人了”说的绝不可能是来成亲的洛怜枝。

    联想到前些时日裴玉斐告知雍朝有官员上书要攻打岸止城,谢书台也察觉出裴玉斐要跟自己说的事的重要性。

    她盯着自己手里的信件:“你是说……”

    裴玉斐点头:“他们应该是跟着迎亲队伍进来的。之前洛怜枝遭掠,城中大乱,他们弃轿而逃,趁机潜入城中。”

    听他说得头头是道,谢书台指腹不禁摩挲起那封信纸:“有证据?”

    “没有。”裴玉斐摇头,“但平日里城中戒备森严,城东有你大哥的兵震着,他们避不开,要从北边绕进来又太远,这个时间还进不了城。”

    只有前两日,因洛怜枝被劫城内不少兵卫调动,只有那个时候进城,最让人措手不及。

    谢书台眸中微冷:“那这封信里……”

    “是我找出的潜进城内的人的名单。”

    裴玉斐面色严肃,他一旦收了玩笑神色,狭长的凤眸便无形散发出一股迫人的威压:“他们一入城就四下散开来了,我只能找到这些,你若有疑,可一一探查。”

    这番话反而将谢书台疑虑打消,她将信收起:“多谢。”

    裴玉斐挑眉:“不看?”

    谢书台道:“有得是时间看,不急于这一时。”

    两人回到席上时,洛怜枝因吹不得风暂去休息,谢揽怀作为主人家陪客,杯盏不停。

    谢扶疏的位置就在谢书台旁边,一见到她回来,便拉着她的袖子挤眉弄眼:“阿姐,会情郎去了?”

    “说什么胡话?”谢书台佯嗔,“喝多了去吹吹风而已。”

    “是,你说吹风就吹风。”谢扶疏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故作亲昵地在她耳边吹气。

    谢书台被麻得浑身一抖。

    她揉着耳垂退开,环视一圈,问:“若和呢,今日这么好的机会,他不出来喝酒?”

    “人家早就醉得不知何为天地,说不定连你这个姐姐都要忘了。”谢扶疏掩面一笑,

    “你才刚走,他就邀着陈家的小公子去亭子里了,说什么平日里总是陈璁请他,这回他一定要请回来——拿我们谢家的酒,以他的名义。”

    陈璁是谢若和的关系最好的酒友,也是洛怜枝先前来岸止城省亲的那个陈家的独子。

    谢扶疏所言确实是谢若和做得出来的事,谢书台无奈扶额:“他难得放纵,就让他喝吧。”

    谢扶疏道:“阿姐长得美,阿姐说什么都对。”

    两人就这么笑做一团,旁有吟诗作对的清音为衬,潇潇绿野静水作围,风梢自由来去,偷得一隅自在。

    等玩笑够了,谢书台坐正扶衣,上方突然一道黑影翩然而至,遮去顶上大半日光。

    春日暖意因这片阴影消散不少,谢书台抬眼,原是顾如期端了杯酒来敬她。

    面上笑意倏而收敛,谢书台没当众给他难堪,只是朝他点了点头。

    顾如期垂眸看她:“感念阿姐从前诸多照顾,特来敬阿姐一杯。”

    谢书台没有要接的意思:“我不喝酒。”

    她态度转变得过快,就连一向神经大条的谢扶疏也察觉到了不对。

    谢扶疏跟顾如期的接触倒是不多,只知道从前谢书台最偏心他,前段时间却把人赶出了城主府,就在她以为两人发生了什么龃龉再也不能和好的时候,结果再一转眼,他们又一起护送着洛怜枝回城了。

    谢扶疏:搞不懂,真的搞不懂。

    怕他们两人之间有什么不能为外人道也的隐秘,谢扶疏很有眼力见地准备离开:“我突然想起还有事要找我兄长,阿姐先坐着,我一会儿回来。”

    谢书台淡淡点头。

    顾如期便顺势坐到了谢扶疏的位置上,他没说话,只是微微弯腰,仍是敬酒的姿态。

    谢书台揉眉,想到之前遇险是他救了自己,到底还是没能彻底狠下心来。

    她抬手正要接,一只手快速抢过顾如期手中酒杯,而后一口饮尽,喟叹:“这么热的天果然还是喝酒好,谢了啊!”

    裴玉斐拍了拍顾如期肩膀,仿佛两人关系多好似的。

    顾如期脸上的云淡风轻几要崩裂:“裴玉斐!”

    裴玉斐将酒杯倒过来,他闭着一只眼去看杯底,语气如常:“在呢,什么事?”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似的,不可置信地盯着顾如期:“不是,就一杯酒而已,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他还看了看谢书台,要撺掇她跟自己控诉顾如期似的。

    顾如期:……

    藏在袖中的拳头紧了再紧,顾如期堪堪维持住体面:“旁边这么多酒,你不会自己倒吗?”

    “有那功夫我说不定真被热死了。”裴玉斐理所当然,又眯眼一笑,“而且自己倒的哪儿有别人倒的好喝,你说是不是啊书台?”

    不知这话题怎么就扯到自己身上来了,谢书台莫名道:“我怎么知道,又没人给我倒酒。”

    顾如期脸上越发难堪。

    正相持不下之际,一道人影小跑而来,仓促狼狈的模样与此间安宁不适相合,吸引了大半人的目光。

    那人跑到谢揽怀身前,气喘吁吁地喊:“公子……不好了。”

    谢揽怀笑意稍减,沉着声问:“什么事?”

    来人目中惊恐:“陈璁公子遇害,与他同行的少公子身上搜出来了毒药,就在……就在华亭里。”

    谢家这一代只有谢揽怀这么一个儿郎,但整个岸止城中,若是提到“少公子”,没有一个人不知道是在说谁。

    一时之间,宴上气氛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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