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公主殿下,怎么这么不小心,竟是连路都走不好?”

    凛冬已过,温度渐升,许卿羡却觉得异常冷冽。

    她昂起头,看清眼前一脸尖酸刻薄的人,是六皇子的教养嬷嬷。

    分明是这嬷嬷故意将她推倒的。

    雪水微融,被来往的宫人踩的脏兮兮的,这污水沾染了许卿羡本就破旧的袍泽,她从地上爬起来,双膝渗出细密的血珠,腕间也被地上的树枝割出道道血痕。

    被下了毒后,她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了。

    许卿羡惨白的脸上浮现孱弱无害的笑容,忽视嬷嬷的嘲讽:“是本宫大意了,多谢嬷嬷提点。”

    “公主还是少出来晃悠了,老奴听闻公主武功尽废,这般模样实在有辱皇室颜面,跟你那死去的废后娘一样丢人现眼。”那嬷嬷趾高气扬的,恨不得拿鼻孔看她。

    嬷嬷说出的话像尖利的针,将她的心扎的鲜血淋漓,许卿羡的面色接近透明,她几乎压不下心中翻涌的恨意,口腔中溢出苦涩的味道。

    “嬷嬷教训的是。”她咬破舌尖血保持清醒,身体又冷又疼,许卿羡气若游丝,她本就染的风寒,这一摔身体更是承受不住了。

    许卿羡本以为她的示弱会让嬷嬷不再理喻她,却被那嬷嬷又一脚踹在膝盖窝处。

    嬷嬷冷眼看着许卿羡昏倒在雪地中,看她不是装的,只恶狠狠留下一句话便走了。

    “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和你那没用的兄长挡了六皇子的道。”

    许卿羡不知,她在旁人眼中就像一朵盛开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美丽而危险。

    早在她功成名就之时,她的存在就像一种诅咒,让人无法抗拒也无法逃离。

    许卿羡渐渐合上了眼,身上新伤旧伤混在一起,她的身体早已残破不堪。

    她大抵是要死了。

    许卿羡微微扬起唇,她听着自己的心跳逐渐微弱,感受体内温度的流逝。

    只是不知,她是毒发身亡的快些,还是血流而亡的快些。

    恍惚间,许卿羡听到一阵悦耳清脆的响声。她被温暖裹挟,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药草香。

    颈肩似有鼻息,她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似梦魇,又像真实发生。

    许卿羡猛然张开双眼,额间浮出薄汗,看着窗棂外天光云影,她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缓。

    她屏气凝神,忽而发现自己体内的毒竟是解了。

    “你醒了。”

    转头看见一个雌雄莫辨的少年,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他有一双异常漂亮的眼睛,眉梢似水,胜过春日的氤氲薄雾。

    看见他发间的苗绣长带,许卿羡猜测到了眼前人的身份。

    苗疆派来的质子墨南初,在宫中的地位并不比自己好多少。

    “多谢殿下出手相救。”

    墨南初没有回复她,只是端过一碗凉了的肉糜来,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头,精致的面容上染了薄红:“抱歉,我只有这个了,你凑合一下吧。”

    少年不知,这碗凉肉糜在如今的许卿羡面前是何等珍馐。

    许卿羡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她道了谢,接过那碗肉糜,全然不顾礼数狼吞虎咽的吃完了。

    凉肉糜放了太久,没甚滋味,但是许卿羡觉得这是她这段时间以来喝过最美味的佳肴了。

    “长公主慢些喝,若是不够……我再去寻来。”墨南初面露关怀之色。

    许卿羡微微一愣,关注点却与墨南初全然不同,她抬手指向自己鼻尖:“你识得我?”

    “古有奇才少年十二为使臣,大盛则有长公主十三随军出征取胜,我想这天下应是无人不知晓许卿羡公主殿下的。”

    许卿羡听到他的话后的心狠狠一跳。

    眼前的少年说的不是假话,她从小天赋异禀,朝中历经波折无人可用之时,她毛遂自荐随舅舅出征驰骋疆场,被皇帝破格封了长公主,是大盛当年的传说。

    可许卿羡力排众议取得的功绩,却在她母后被人诬陷与北疆人私通时一笔勾销。

    不过一年之隔,墙倒众人推,她只能顶着“长公主”的空壳名号在这吃人的深宫中苟且偷生。

    仿佛过去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一场梦,纵然她拼命为母后挣来的荣光,也不能抵御那莫须有的罪名。

    对上许卿羡的目光,墨南初只是展颜一笑,他身上的银饰在夕落下熠熠生辉,在他俊美的异常的面容上镀上光晕。

    “我相信长公主殿下,也相信皇后娘娘。”

    他叫母后皇后娘娘……

    许卿羡到底还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女,虽然她这些日子她看尽冷眼,早已麻木不仁,却还是为这个陌生的质子所释放的纯粹善意而动容。

    她再也压抑不住自己想要流泪的冲动,所幸不再勉强自己,晶莹的泪从她眼角止不住的滑落,她哭的歇斯底里,将所有的迷茫,痛苦和无助的负面情绪尽数发泄出来。

    她又哭又笑,想来自己如今的模样定然狼狈不堪。

    墨南初望向她的目光带着悲悯与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怜爱,莫名的安抚了许卿羡崩溃的心理。

    许卿羡止了哭声,破涕为笑,湿漉漉的眸子带着细碎的光:“真是……太失礼了。”

    “墨南初,你可真让本宫惊讶。”

    她不会记得,那个凛冬寒凉,凯旋而归的她无意施舍于宫人的暖炉救了奄奄一息的墨南初。

    墨南初只是真诚的说:“公主殿下这般天人之姿,理应多笑笑。”

    许卿羡觉得墨南初是她于这深宫之中认识到的不一样的存在。

    通过交谈,她得知墨南初没什么别的爱好,除了研究他的蛊,便是唱皮影戏了。

    “皮影戏?”

    “殿下不觉得皮影戏很特别吗?无需出面,影匠于幕布之后便可操纵全局,全凭十指逞诙谐。”墨南初似是陷入回忆中,面上拂过一丝陶醉。

    “殿下请看。”墨南初将自己做好的皮影取出,皮影人精湛无比,他的声音稚气尚退,表演亦是略显生疏,可在他开口的一瞬,许卿羡莫名被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许卿羡那时并没有注意在幕后的墨南初眼底一闪而过的暗芒。

    ——

    往事如风。

    死斗场喧嚣一片,瘦弱的奴隶被凶猛的老虎压在身下,他似乎放弃了挣扎,老虎的主人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公主殿下,看来是您输了。”男人看向身侧的许卿羡,岁月的洗礼让她更添韵味,却见她面色不改,只是摇摇头。

    “再等等。”

    男人的笑容更深了,面上流露出些许不屑来:“怎么?我大盛的长公主殿下也有玩不起的时候?”

    死斗场内忽然爆发出的欢呼声打断了男人没说完的话。

    就在此时,那地上的奴隶忽而起身,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整个人翻身上虎,匕首狠狠捅入老虎的心脏,一口尖牙咬的老虎血肉模糊。

    那般魁梧勇猛的老虎竟然在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奴隶的手中断了气。

    许卿羡低低的笑了,似是透过这个小奴隶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她转过头去,看向男人的目光中带着戏谑。

    “看来是你输了。”她大剌剌的伸出手来,迎着男人愤恨的目光拿来赌注。

    “不算,再来一局!”男人明显不服,拦着许卿羡叫嚣。

    “世子倒是悠闲,往日从不贪玩,莫非最近有什么喜事发生?”许卿羡不急着接话,含笑转移话题。

    “公主不知,六皇子的教养嬷嬷前些日子被刺客所杀,本世子早看那六皇子不顺眼了,那嬷嬷跟着六皇子没少做恶,也算是报应。”他看着许卿羡的眼睛,说的解气。

    “原来如此。”

    那世子看许卿羡神色淡淡,误以为她觉得无趣,便拉进些两人的距离:“听说那教养嬷嬷奋力反抗,或许是求生意志太强烈,竟然在那刺客肩头咬了很深的伤口。”

    他恍惚间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最近长安调来的影匠近来名声鹊起,今日不如去看上一看。”许卿羡身旁的门客忽而走上前来,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许卿羡的目的已然达到,无心再赌,正好借此机会脱身,她向面前男人行了一礼。

    “今儿不比了,你也知道,本宫母妃向来喜欢听皮影戏,母妃生辰将至,本宫不得为母妃物色一二?”她双眸含笑略显俏皮,一本正经言之凿凿。

    男人摆摆手:“罢了罢了,谁不知你许卿羡最是孝顺,我们来日方长。”他刻意将“孝顺”二字咬的很重,似乎想要从许卿羡的面容上看出不一样的情绪。

    可惜许卿羡让他失望了,她扬唇一笑:“多谢定国公世子抬爱。”

    出了死斗场,许卿羡慢慢吐出一口浊气:“不若就看看影匠有没有能为母妃献艺的本事。也好了却本宫一桩心事。”

    她故意提高了音量,生怕旁人不知道一般,随后十分招摇的上了步辇。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着戏台子的方向走去。

    路人纷纷侧目视之,这长公主许卿羡的名声实在不怎么好,虽贵为公主,却是一心攀附权贵的两姓家奴,在前皇后被污蔑之时,不为生母辩驳,转身便认那祸国妖妃为母。

    况且北疆屡屡来犯,她作为大盛的长公主一点也不着急,每日还想着如何寻欢作乐,出入赌坊酒肆。

    听说大盛皇帝有意派她去和亲,也不知这传言是真是假。

    她从步辇而下,行人难窥其真容,唯有引路的小厮可见一二。

    只见彩绣辉煌,恍若画中仙。锦绣绯衣,贵不可言的华美,盈盈一握楚宫腰,一身正红色襦裙似桃李芬芳,旖旎娇艳。

    富贵迷人眼。

    她随意的坐在那里,自有丫鬟仆役为她煽风,好不快活。

    表演开始,那影匠确实技法高超,然那内容平平无奇,很难让人提起兴致。

    许卿羡散漫的拍了拍手,心间波澜不惊,此人技法高强,却不足矣留她驻足。

    正当她生了离席的心思,只那影匠一转手,原先的布景尽数改变,先前的情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原本温柔如水的男声也变诡谲起来。

    影匠在幕后,仿佛能窥探看客心中所想一般,蛊惑人心。

    许卿羡放下手中琉璃盏,定定的看着戏台中间,竟是有些挪不开眼了。

    曲中人散,戏楼又恢复热闹模样,她却难得有几分怅然若失。

    眼角余光撇见那耍影人退场,那人面上戴着面具,看不清容貌,然背影却清丽高挺,她登时来了几分兴致,坐直了身体,微扬红唇:“快带来瞧瞧。”

    她身边的人见她笑了,连忙应“是”,不消片刻,方才的耍影人便被带了上来。

    听小厮说他名江祈年,曾长期居住于苗疆。这人衣冠胜雪,穿着颇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江祈年低着头,顺从的叩首行礼,被许卿羡打断了,她离开位置,纤长的手指勾起江祈年的下巴,让他被迫仰头与自己对视。

    许卿羡抬手要摘他的面具,江祈年瑟缩了一下,似是有些不情愿。

    可惜许卿羡并非什么正人君子,她看她抗拒,反而隐隐有些兴奋,她迫不及待的将那面具摘下,却在看清面前人的模样时怔住了。

    江祈年微微垂眸,他的五官俊朗到妖冶,那雌雄莫辨的容颜毫不遮挡的映入许卿羡的眼中,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眸中带着风情万种,胜过春日氤氲,倒是和他的穿着大相径庭。

    “贱民江祈年,参见长公主殿下。”

    他的容貌并不像中原男子,有一种让许卿羡很熟悉的感觉。

    那双眼睛犹其像,许卿羡闻到一股淡淡的药草香味,致使她一瞬间产生了幻觉。

    月亮星稀,少年衣服上的细碎的银饰熠熠生辉,于烟雾缭绕间折射出不一样的奇异色彩。

    他漫不经心抬眼看过来的刹那,似是全然知晓她的心思一般,在火吞噬他之前的那一瞬间,他的目光依旧温柔似水,似安慰似叹息:“忘了我吧,阿羡。”

    她嗑瓜子的动作一顿。

    许卿羡的声音里带了自己不曾察觉的颤抖,她强压自己的情绪,故作镇定。

    “你再说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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