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茉在上小学的时候，有段时间患上过自闭症，跟妈妈何舒美都没办法交流。

    被迫休学一年半，最后在药物治疗跟心理医生的引导干预下，才逐渐好转，虽然现在还是有社交障碍，但是至少能正常生活。

    在那之后，她就留下了只要过分紧张或者难过会喘不上气、心口闷疼、连带着胃痉挛发作的后遗症。

    这会想起昨晚发错的表白，想着这么多年无果的暗恋，难过的情绪一旦被触动，就像是洪水决堤般汹涌而来。

    她站在书籍前擦拭着架子，心口的窒息感跟胃疼袭来，让她忍不住抽了几口气，弯腰蹲在了地上。

    额头不断冒出细细冷汗，她低头蹲坐在地上，眼泪也在这时候不争气啪嗒啪嗒往下掉。

    张辉辉在书店的另一边正翻看着一本喜欢的小说，她不太喜欢程茉那样内向的性格，所以日常很少跟程茉接触，只是每天早上见面问好一句，其余时间，她都只专注自己。

    程茉在地上蹲了好一会，额前的碎发都有些浸湿，痛感稍微缓解之后，她咬紧牙起身，去自己包里翻找药物。

    吃了药，情绪渐渐缓和下来，她又继续认真整理书籍，擦拭干净每个书架。

    书店里是有实时监控的，好几个监控能够同时看到书店里的每个角落。

    贺词意办公室里那台闲置电脑上随时可以看到，但是他一般都懒得去看，有时候甚至都忘记开机。

    一上午，除了最开始他有些注意力不集中之外，其他时间，他都在全身心投入地修改设计图稿。

    他从年初就开始在筹备，计划开创一家他独立设计的潮流品牌。

    至于启动资金，他从小到大的压岁钱随便拿出来一笔都够了，在他这里，最不用费脑筋的是钱，真正让他伤神的是，其他琐碎的环节，设计他可以一个人搞定，但是后续找合作厂家，找宣传平台，再到最终的线上线下店开启，都让他头疼不已。

    他最怕这些麻烦事，光粗略想想，都觉得头要炸了，更别提其他更细节的琐事。

    贺词意点开电脑招聘网页，又迅速发布了一条招聘助理的信息上去。

    随后，他将银色鼠标丢向一边，手指捏起放在一边的豆浆，靠着椅背慢悠悠喝。

    豆浆是早晨程茉带来的那杯，已经凉了，贺词意喝了两口，不太甜，还算合他口味。

    复又想起，早晨他抓豆浆时，右手腕上的手链落在程茉手上，她似乎吓了一跳，如同受惊的小兔子，瞬间面红耳赤着离他很远。

    很吓人吗？

    他抬起右手腕上的链子看了看，蜿蜒曲折似条小蛇，好像确实吓人。

    他将手链取下来，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想丢进去，但又猛然将抽屉关上了，重新将手链带上。

    他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自己的喜好。

    *

    中午吃饭的时间，程茉没有去吃，她又鼓起勇气站在了老板办公室的门前。

    昨晚的误会，她必须解释清楚。

    心里如是想着，她吸腹屏气，抬手准备敲门。

    但就好像他们之间有什么诡异的默契一样，她手指刚碰在门板上，面前的门就跟早上一样，哗啦一下又被拉开了。

    程茉也跟早上一样，身体的应激反应比她大脑意识来得更快，她立马就往后退了一步。

    站定后，因为刚才紧张屏着气，她憋得脸通红，跟一脸疑惑望着她的贺词意，两人大眼瞪小眼。

    “……”

    贺词意还穿着早上那件宽松的白衬衫，不过这会可能因为要外出，他戴了顶黑色帽子，鼻梁上也架了一幅黑色粗框墨镜，他个子很高，看向程茉时需要微低着脑袋，起初表情疑惑，但很快心下了然，一幅淡漠又很酷的样子看着程茉。

    程茉因屏气太久，忍不住张嘴猛呼吸了口气，她嘴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憋的，看上去格外红润。

    贺词意的目光落在她唇上，又很快绅士移开。

    心里想着一定要解释清楚，可是此时面对着老板，程茉又不争气地脸红心慌，她本身对老板这类潮人有着天然的恐惧，虽然老板从来没有为难过她，但她潜意识里就很回避与这类人相处。

    程茉手指紧握起，用力到手指关节都泛白，她拼命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午饭吃了没有？”贺词意突然开口。

    “……没有。”

    对程茉来说，回答问题，比让她提出问题，或者主动开口去解释一件事情简单多了。她很害怕主动跟人说话交流，可是每当别人问她什么，她总是条件反射一般，立马就诚实回答了。

    “我也没吃。”贺词意说。

    “……”这句不是问句，所以程茉没有接话。

    “你请我吃饭？”贺词意说完，立马又懊悔，他平时不是这种喜欢逗人的性格，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可能因为上午脑子使用过度，一时犯抽。

    程茉微微怔了一下，很慌张，但是点头：“好。”

    贺词意走在前面，程茉跟在他身后，暗自扶额叹气。

    跟贺词意讲话她已经够恐惧了，接下来竟然还要跟他一起去吃饭。

    她心里明明是拒绝的，但是社交障碍让她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

    贺词意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是带着车钥匙的，但因为临时的变故，他将车钥匙装回了口袋里，出了书店之后，就近走进了一家面馆。

    他给自己点了一份番茄鸡蛋面，回头问程茉：“你吃什么？”

    面馆里人多，程茉浑身紧绷，小声嚅嚅：“跟你一样。”

    贺词意原本毫无情绪的脸上，忽然多了一丝不自在。

    程茉找了个没人的角落里坐下，她从小就喜欢番茄鸡蛋面，每次来这家店里也都会点番茄鸡蛋。

    贺词意走过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两瓶饮料，取饮料的时候，他没有问程茉的口味，特意拿了两种不同的。

    等餐的时候，贺词意随手将自己的手机屏幕扣在了桌子上，声音不轻不重，刚好能在嘈杂的环境里被人听到。

    程茉被声音微微吓了一跳，她目光朝着看过去，看到他纯黑色手机外壳上印着一行醒目的字：‘智者不入爱河，寡王一生清福。’

    程茉也每天上网冲浪，知道这句梗的意思，将这句话印在手机壳上，应该就是代表了他的思想，原来老板是不婚不育主义。

    程茉对此很理解，也认同，她可能这辈子都没办法再鼓起勇气对李漾表白，也绝对不会跟不喜欢的人结婚，所以她这辈子应该也是不婚不育，一辈子寡王。

    突然发现了老板跟她的一些共同之处，程茉心里对他的畏惧稍稍降低了点。

    人都喜欢求同排异，天然对跟自己有相同的人或物有亲近感。

    两份番茄鸡蛋面同时端上来。

    程茉端过自己那碗，埋头默默吃饭。贺词意也是一声不吭，只顾自己吃面。

    胃里饱了之后，整个人都感觉暖洋洋的很舒服，心里的紧张情绪也减少了很多。

    趁着这会，程茉觉得自己很放松，她放下筷子，抬起了脑袋，但真正要开口，清冷漂亮的脸颊还是忍不住又蒙上一层赧色：“昨晚的那条信息……”

    “我吃饱了。”贺词意忽然放下筷子起身，眼神略有些复杂地朝她看了眼，语气淡淡，“我先走了，你慢慢吃。”

    说罢，他推开凳子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程茉觉得老板好像不想让她再提起昨晚的信息，他刚才似乎是故意打断她，联系他的手机壳标语，他应该是不婚不育主义，所以昨晚的信息他根本没当回事，觉得没必要提，还是觉得很烦，不想再提？

    贺词意确实是有点烦。

    一个平时很内向的女生竟然鼓起勇气对他表白了，她一看见他就紧张脸红，点餐时故意点跟他一样的，还这么着急，只是一起吃了一顿饭，就想要他给出答复。

    他觉得脑袋有点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