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他和她站着的距离相隔不到半米。

    一件灰色衬衣单薄地贴在他身上,松开的领口处露出小麦色的皮肤,挽起的袖口下小臂结实有力。

    眼神乱飘的几个瞬间,她注意到他衬衫下隐隐露出的一节银质项链,他手上的表也从理查德米勒换成了百达翡丽的银色腕表。

    她需要抬头仰视才能对视上他的目光。

    比起在名利场里觥筹交错,这一刻顾宥缦竟有几分觉得西部牛仔般的广袤草原与牧场更贴合他的气质。

    她的走神被他看在眼里,他耐心给够她时间缓冲。

    “你说的婚前协议是指?”

    她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抬指敲了敲旁边的桌子,“能坐下说吗?”

    “你随意。”

    周惟深拉过她的办公椅,落座,修长的双腿交叠,手指在扶手上轻叩,道:“婚前协议包括婚前财产公证,婚后财产的管理和支配,婚后的义务和权利,我们有必要先就这些方面协商一致,然后再商议后面流程,你觉得呢?”

    哦,对。

    豪门婚姻正常流程。

    这不是她熟悉的领域,顾宥缦抱着手臂道:“可以,我配合你的流程。”

    周惟深抬手看了下表,问她:“六点有时间吗?”

    “今天晚上?”顾宥缦看了眼屏幕亮着的电脑,“是要去公证处吗?我现在还有点工作要处理,尽量六点之前完成。”

    他唇弯了一下,忍不住笑了,“不要这么着急,今晚我们吃个晚饭聊一聊,剩下的我来安排,好吗?”

    他分明坐着,仰头看着她,她却仍觉得他居高临下。

    她尽量平和:“嗯,我没问题。”

    发觉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顾宥缦忍不住下达赶客令,“周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我下周二飞澳洲,只有这周在国内,我的安排是在这周内我们互见一下父母,你觉得如何?”

    见父母,然后订婚,下彩礼,领证,办婚宴?

    那要浪费多少时间。

    半年,一年?

    她这辈子可没有那么多富足时间浪费在结婚这点事上。

    “周先生,您是忙人,我下周也要出国,我们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尚未可知,我希望能精简流程,越简单越好,尽量在这周内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好,你觉得呢?”她干脆道。

    他意外,“越简单越好?”

    “既然是合约婚姻,一些繁琐的仪式流程完全可以简略,听说你一年回国两次,我不想把这件事拖到下半年甚至明年,如果你同意,我们先办票,后上车。”

    “办票?是要办什么票?”

    他皱眉,想不到这是哪一个环节。

    “呃,一个比喻,我是说领证。”

    “你是说,先领结婚证,然后补仪式?”

    见他心领神会,她点头,“对,就这个意思。”

    当然,最好是仪式也不用办了,各自拿个红本就算完成任务了。

    她的直接再次打乱了他的原定计划,他神情凝重,“顾小姐,你不觉得有些太过草率了吗?”

    “结婚已经是我的妥协,我不想被当成明码标价的货物般通过所谓的婚礼仪式被转让。周先生,我讨厌仪式。”

    见他不应话,她目露疑惑,“你不会,很在乎那些仪式吧?”

    她说的话是周惟深从未想过的角度。

    婚礼,是一场转让仪式?

    很新奇的观点。

    “婚姻是我们俩个人之间的事,我尊重你的意见。”

    被打乱的计划需要重新部署,砍去所有不必要的流程,直接到领证。

    足够特别的人生体验。

    他站起身,又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四点十二分,一个半小时后我来接你,合适吗?”

    “没问题。”

    她的工作室是纯粹独立的空间,她不喜欢陌生人的气息侵吞她的灵感之地。

    周惟深的强势迫近对她而言已经是一场侵略,她忍不住上前一步,踮脚挡住了他的目光,道:“周先生,没什么事了的话,我送你下去。”

    隐晦的排斥藏在她的礼貌之下,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推开他了。

    周惟深抬起手,干燥修长的手指停在她身前,“我们应该说一句,合作愉快?”

    她勉强克制想把人立即赶出去的冲动,伸手同他握了一下,“合作愉快。”

    在她想要缩手时,他的指节扣住了她的手指,“顾小姐还记得我上次说的话吗?”

    顾宥缦记性还没那么差。

    他说,下次见面,希望她不要再躲开握手。

    不容她拒绝,男人牵紧了她,笑着道:“不是要送我下楼吗?”

    “楼下有人。”她蹙眉。

    “当然,不然呢?”

    当然是因为有人,不然我们为什么要这样亲密。

    她自动补全了他的话。

    也对,表面夫妻,自然要在人前装出样子。

    她强忍对亲密接触的反感,微笑道:“行,你开心就好。”

    楼梯狭窄,她有意想后退,他却偏偏跟她并肩而行。

    他攥得不紧,但在她想往后缩时又会牢牢地掐住她的指节,不容她逃离。

    肩膀与胳膊避不开摩擦,他身上的温度、气息无孔不入地侵入她的触觉、嗅觉。

    感觉到她的生硬,他淡淡轻笑道:“顾小姐,你这样紧张,让我很像胁迫你的劫持犯。”

    “周先生,”她难为情地温婉回答,“我现在没有给你一个过肩摔,已经是在抑制本能。”

    亲自将他送上银白色的劳斯莱斯。

    手松开,她后撤一步,微笑目送他赶紧离开。

    豪车消失在视野内,她扭头回了花店,在门口撞上了探头探脑的赵小研。

    赵小研拿着绒布擦着玻璃门,难掩八卦之心地问:“宥缦姐,刚刚那位是谁呀?”

    她和周惟深的关系还不好界定,顾宥缦抿了下唇,含糊说,“一个朋友。”她又指指楼梯,“他刚刚是自己上去了?”

    男人疏冷矜贵,冷着脸走进店里时连室内温度都狂掉。

    明明他只问了一句话,赵小研却感觉仿佛有一把枪抵她脑门上,她哪见过这种场面,没骨气地哆哆嗦嗦指了指楼上。

    她差点以为是上门寻仇来了,结果没多会儿,两人手牵着手下楼了。

    “他说是你,那个,未婚夫……我就让他上来找你了,之间是有什么误会吗?”赵小研弱声道。

    默了下,顾宥缦道:“没事。”

    入侵者走了,顾宥缦回到工作室,却没了工作的状态了,有点心不在焉地给工作收了个尾,对着电脑发起了呆。

    想起来周惟深说她失联了两天,她拉开抽屉盒子,将小纸袋装着的电话卡装回手机里,又登录了微信。

    微信通知里有一条好友申请,头像是系统的灰色小人,昵称是Vinson,留言:周惟深。

    周惟深,Vinson?

    顾宥缦通过了对方的好友申请,在对方的昵称备注前加上了一个“周”字。

    想到自己将他晾了两天,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她主动发了一条消息,一个握手的小表情。

    疏离又客套。

    手机震了一声,周惟深看了眼屏幕,死寂了两天的微信迎来了它唯一一个联络对象的消息。

    看到老干部一样的握手表情,他意外抬了抬眉,点开表情里第一个阴阳怪气的笑脸,发了过去。

    周Vinson:[微笑]

    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在眼前缓缓展开,顾宥缦冷嗤,心道这人和老干部一样,可真够老掉牙的。

    想到晚上的见面,顾宥缦又头疼了,她转身对着玻璃镜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一件针织衫,一条家居裤,全身加起来不超过三百块。

    第一次正式“约会”,怎么也应该正式庄重一点。

    看见她又下楼了,赵小研疑惑问:“宥缦姐,你要出去了吗?”

    “我回去一趟,有人来找我你就说我不在。”

    “好的。”

    她打车回了临时住的公寓,从泛善可陈的衣柜里找了一身觉得还说得过去的衣服。

    杜成霜曾经用两个字评价过她的衣柜——“穷酸”。

    顾宥缦想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要一个衣帽间的衣服来穿,人又不是会有丝分裂的变形虫,一个季节三五套衣服随机搭配就够换了。人家小研情商就比较高,管这叫“简约风”。

    浅色休闲西装外套,白衬衫,高腰牛仔裤再搭一双高跟鞋,显得人干脆又挺拔。

    没化多浓的妆,出于礼仪,她简单打了个底,画了个毛流感的眉毛和口红。

    在五点半的时候,她发了消息给周惟深:[是哪家餐厅?不用来接,我打车过来。]

    周Vinson:[The Crown,你不在工作室?]

    顾宥缦:[见面说。]

    正在去她工作室路上的周惟深吩咐司机:“直接去餐厅。”

    比起劳斯莱斯在车流里的畅通无阻,她打的出租车简直毫无人权,一路被插队加塞,到了周惟深说的餐厅,已经过去近半小时了。

    餐厅是预约制的,她刚进门,有服务生迎过来问:“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我姓顾,找周先生。”

    “周先生已经到了,顾小姐,您跟我这边来。”

    走过水帘长廊,她跟着服务生到了里侧的包厢。

    厚重的黄铜门被拉开,扑面而来的高端情调。房间内的黑色长缦窗帘拉着,桌面上放着两套餐盘和高脚杯,角落摆着一盏亮着的落地台灯。

    她看见了坐在沙发一侧西装革履的男人,他修长的身姿靠坐着,正打电话,神色闲淡,听见声响,侧目望了过来。

    怕影响他通话,顾宥缦只先朝他点了点头。他同电话那边说了两句,挂断了。

    顾宥缦先开口道:“不好意思,久等了,晚高峰,有点堵车。”

    “没关系,”他起身,长腿站起,朝餐桌对面抬了抬手,随性矜贵,“请坐。”

    倒春寒的季节,室内空调开得很暖和。

    服务生替她拉开了椅子。

    她将外套脱下,挂在衣帽架上,包放在一侧,落座,问他:“你点过菜了吗?”

    “我也刚到。”

    服务生将菜单递到了他们手边。

    简单点了下单,叮嘱不用打扰后,服务生退了下去。

    他们都心知肚明,今晚不是单纯来吃饭的。

    房门合上,顾宥缦双手交握,道:“周先生,我们就开门见山地聊吧。”

    她的直接已是意料之中。

    周惟深从手边拿起了一份文件夹,递给了顾宥缦,“这是拟好的婚前协议,你先过目。”

    顾宥缦接过文件翻开,已经想到了大致的文件内容,无非规定双方财产各自所有,互不干涉。

    目光扫过第一页,在男方婚前个人财产这里她简单浏览,只看有没有债务,连翻了好几页后,她抬头有些微窘道:“周先生,您写得也太详细了。”

    “婚前财产公开,应该的。”

    她吐口气,“不这么详细也没关系,我们的财产都......”

    翻到了后一页,她一顿。

    在婚后共同财产里竟写着“男方婚前全款购买的位于鹿海市的房产50%无偿赠与女方”。

    “周先生,”她将协议倒转,放在他面前,“这就不必了吧?”

    “先看完。”

    还有关子?

    顾宥缦便接着往下看。

    不止房产,在婚后开销里还详细写了由每个月生活费,赡养费,家务补偿费,垒起来是一笔巨款。

    一直翻到最后,是一份夫妻忠诚协议。

    原来重头戏在这。

    忠诚协议违约条款中规定,“如有任何一方违反本协议各项规定,按违约额总价值的130%向守约方承担违约责任”。

    也就是说,周惟深如果给了她一千万,一旦她违约离婚,就要赔偿一千三百万。

    “周先生,我想知道,我们婚后如果是因为协议以外其他不可调和的矛盾而分开,是否算违约?”

    “比如?”

    “三观不合。”

    似乎觉得这个词很有意思,他弯了弯嘴角,“只要理由不违反条约且充分,不算。”

    他们的婚姻没有感情基础,最大的不稳定性就是一方见异思迁,这样看来,前面的赠予协议都是层层加码的锁链,将他们两个人绑死在一条船上。

    服务生来上了菜,两人都没有说话。

    她又将后面的权利和义务看了一遍,疑惑道:“周先生,夫妻共同义务这里,我想再了解一下具体内容。”

    他一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安静,给够她时间去斟酌协议里的每一项条款,在她发问时,他才出声回答:“婚后一方有义务参加另一方重要家庭聚会,任何一方不得在无理由无根据的情况下提出结束婚姻关系,一方有义务赡养并协助对方赡养父母,这些你认可吗?”

    顾宥缦点头,“可以。”

    “还有一条是关于生育,我想先了解你的意愿。”

    顾宥缦浅呼了一口气,有种终究要面对这一遭的豁出去。

    她道:“结婚生子,我没意见,但是关于婚后性行为,我觉得我们有必要提前做一下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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