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烛

    吃过晚饭,盛清歌帮忙一起收拾碗筷。

    陆斯则似乎没有请保姆的习惯,日常家务都由他自己动手。盛清歌最佩服的就是他手洗白衬衫,洗完和新的一样白。

    盛清歌装修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购置洗碗机,几个杯子或者碗也会被她送进去,可谓是把科技改变生活这句话贯彻到底。

    但是在陆斯则这里,她总不好吃完就走人。

    男人站在水槽旁洗碗,盛清歌就收拾厨房。

    陆斯则也不管她、但又会及时提醒两句哪里有刀危险,小心别磕到头。

    仿佛余光始终关注着她,生怕她磕到碰到。

    这让盛清歌有一种在他家厨房玩的错觉。

    整理完厨房,陆斯则忽然问她,“有没有推荐的洗碗机?”

    盛清歌把最后一个盘子放到架子上,然后在围裙上擦擦手拿出手机,点开购物软件,低头看手机,“等我翻翻,然后把链接发你。”他每天都忙,想来没时间逛家具城。

    陆斯则温声说,“不着急,而且我比较想去店里看。”

    盛清歌点头,“那也好,反正我时间有的是,你想去的时候叫我。”

    两人一起回到客厅。

    客厅里是毫无装饰的白炽灯管,吊在通体白色的天花板下。

    窗帘是深灰色,沙发也换上新的沙发套,浅灰色,把原本没装修的房间拉向冷色调。

    盛清歌四周打量了一下,沙发对面那个没有任何装饰的白墙很适合投影。

    “我回去拿投影仪。”盛清歌说,“对了,你明天有手术吗?要是有手术的话还是算了。”

    陆斯则:“明天我休息,不上班。”

    盛清歌想起来他要买洗碗机的事情:“那明天刚好有时间去家具城?”

    “嗯。”

    ……

    回到房间后,盛清歌先去洗了个澡。

    她想看完电影直接睡觉。

    还是洗完澡站在衣柜前,开始找换上的衣服时,盛清歌才后知后觉。

    大半夜约陆斯则看电影什么的……

    是不是有点不妥?

    但是她刚刚提议的时候,陆斯则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仿佛一起看电影和一起吃晚饭并没有太大差别。

    关键是陆斯则这个人的气质太端方正派,又亲和友善,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不自觉就对他敞开心扉。

    盛清歌觉得自己想太多,之前和陆鸣舟通宵打游戏的次数也不在少数,两人不也什么都没发生过,反倒是越处越像兄弟。

    一定是这些年和男生接触太少,除了陆鸣舟就是江临,导致身边一出现其他男生、她就会忍不住往爱情的方向思考。

    这样太不好,需要改掉。

    改掉纠结内耗,从主动约陆医生一起看电影开始!

    拿出一套最简单的白T和休闲长裤穿上,又套上一件鹅黄色针织开衫。

    盛清歌拎起便携投影仪,怀揣从此时此刻开始变成更好的自己的伟大目标,走进隔壁。

    一进客厅,就听见浴室还有流水声。

    盛清歌:?

    她都洗完澡了,陆斯则还在收拾?

    不是说男生洗澡都很快?

    她记得,江临每次洗澡都是五分钟解决。

    浴室门上是磨砂玻璃窗,不至于看到人的身体轮廓。强烈的暖黄光亮透过磨砂玻璃,让原本冷色调的房间多了几分温馨。

    盛清歌先把投影仪架好,然后坐在沙发上选片子。

    还没选完,浴室传来咔哒一声,暖黄色灯光熄灭,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陆斯则穿着白T长裤,一手拿白色毛巾擦拭头发。

    他一出来,看见的就是盛清歌坐在沙发上的背影。

    女生刚沐浴完,发丝软且蓬松,在后背随意松散着、垂近腰间,发梢自然微卷。

    “你有没有什么想看的?”盛清歌听见声音也没回头,她担心陆斯则穿的是睡衣。

    不说话又不礼貌,于是找了这个话题。

    陆斯则走过去,“有没有什么推荐?”

    余光瞥见来人,盛清歌抬手把垂在脸侧的发丝别到耳后,抬头看他。

    陆斯则现在没戴眼镜。

    都说常戴眼镜的人忽然摘下眼镜后看起来会没有原来好看,盛清歌此时却破天荒的被面前这张脸惊艳到。

    盛清歌从小就长得好看,身边又有江临和陆鸣舟这两个颜值顶尖的男性,她还以为自己对颜值什么的早就免疫了。

    直到今天见到、因为沐浴而摘下眼镜的陆斯则。

    那双常年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和她对视,眸光比平时更温柔几分。

    盛清歌甚至觉得,陆斯则此时的表情是宠溺的。

    大概是那双眼睛带来的错觉。

    盛清歌怔愣片刻,没把惊艳表现出来。

    她把电脑转了一下,给陆斯则看,“我是想看个刺激的,类似《山村老尸》那种。”

    陆斯则放下毛巾,走到沙发旁坐下,位置距离她有一人远。

    一个很有分寸又绅士的举动。

    “你不会害怕吗?”他问。

    盛清歌骄傲了,“请叫我看鬼片小能手。”

    电脑上是恐怖片排行榜,网友按照恐怖程度选出来的。

    她点了点第一列第一个,“排名第一的,我之前一直没敢尝试。”言外之意,好不容易有个人陪她,她可要抓住机会。

    陆斯则很上道,“好,那就这个。”

    ……

    看恐怖片必然要关灯。

    陆斯则冲了两杯蜂蜜水,插好吸管,递给盛清歌。

    两人靠坐在沙发上,几口薯片几口蜂蜜水的看起恐怖片。

    开头很平淡,盛清歌忍不住在心理吐槽,这恐怖片是怎么拿到排名第一位的。

    嘴里咔呲咔呲咬着薯片,突然,画面一黑,整个房间伸手不见五指。

    也仅仅黑了一秒钟,画面亮起,依然是刚刚那位可爱的小男孩。

    盛清歌直觉告诉她,后面一定有吓人的画面。

    果然,下一秒,小男孩面部突然扭曲起来,站在他母亲身后咯咯咯的笑。

    盛清歌汗毛竖起来了。

    剧情还在继续。

    母亲回头看小男孩,小男孩就变回那副笑得可爱的模样。

    母亲开始做自己的工作,小男孩就阴森着一张脸、悄无声息准备在背后偷袭。

    盛清歌不禁看了眼身侧的男人。

    也不知道陆斯则看恐怖片是什么样子。

    他正单手拿玻璃杯,微微仰头喝蜂蜜水。喉结随着他吞咽的动作一点一点滚动,性感的不像话。

    看个恐怖片看出鉴赏艺术品一样的优雅感,整个人惬意又松弛。

    盛清歌很欣赏这种无论何时都波澜不惊从容自得的人。

    她收回视线,又拿起一片薯片往嘴里塞,默默决定以后像陆斯则好好学习。

    大屏幕却刚好演到小男孩扭曲又邪恶地杀掉女人,一双眼恶狠狠地看着镜头。

    盛清歌心理咯噔一下,下一秒立刻捂住嘴,拿在手里的薯片薯片被挤压稀碎。

    总觉得后背发凉,好像她身后也站了个小男孩一样。

    果然不能说大话,早晚会被教做人。

    陆斯则闻声看过来,眼神询问。

    盛清歌摇摇头,只是不禁把盖在身上的毛毯整理了一下、将原本漏在外面的脚盖住。

    陆斯则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身体往她那边倾斜几分,“前两天学生送了我几个手工制作的香薰蜡烛,有安神功效,想不想试试?”

    盛清歌尴尬地摸摸鼻子。

    她刚刚因为害怕而做出的小动作一定被发现了。

    她瓮声瓮气说:“幸好今晚是找了你陪我一起看。”

    陆斯则弯唇,压下想揉揉她脑袋的想法,起身往书房去。

    再出来时,他手中就多了两盏烛光。

    他把一盏放在茶几上、距离盛清歌比较近的位置,另一盏则放到沙发后贴墙放的柜子上。

    没过多久,清浅的中药味道在客厅弥散开,混杂着茉莉花的淡雅清新。

    盛清歌心思已经不在电影上,她刚好看见陆斯则似乎也看的不投入。

    因为他刚刚在用手机回复消息。

    等他放下手机,盛清歌问:“你刚刚说学生,是你已经在学校带学生了吗?”

    陆斯则说:“我没有在大学任职,是我一个朋友,他毕业之后被聘请到南大,让一个研究生在我这里实习几个月。”

    盛清歌下意识就说:“在你的手下实习一定很幸福。”

    陆斯则不解,“为什么这样说?”

    盛清歌真心实意道:“因为你又温柔又有耐心啊。”

    他垂眸,眼尾温柔弯起一些,笑道:“我在你心里形象这么好啊?”

    盛清歌笑了笑,模样很放松惬意,“真的啊,我长这么大,身边长辈都好严厉。”

    她往后靠坐,脖子垫在沙发上边缘。

    “小时候每次被我爸妈管着的时候我就想,要是有个哥哥姐姐就好了。”

    陆斯则也往后靠坐,和她保持平齐,“为什么?”

    盛清歌:“这样我爸妈就不会一心让我接手公司了,我这个号养废了就养废了,大号好用就好了。”她不喜欢商场,不喜欢应酬,不喜欢一晚上都戴着职业假笑说那些和废话没有什么区别的场面话。

    陆斯则轻笑:“那这么说,陆鸣舟是不是有点惨了。”他是家中长子,却一心投入到医学行业,偌大的产业都压在陆鸣舟一个人肩头。

    盛清歌也好奇,“你为什么不想接手家里公司啊?”陆斯则明显在管理层也如鱼得水,这么大个医院还不是井井有条?

    他一定有接手公司的能力,即使是这么多年在医学领域时间更久。

    陆斯则没立刻回答,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我外婆是心肌梗死过世的。”

    “当时家里只有我和她,在乡下,交通不方便。”

    “我父母也来不及赶过去。”

    盛清歌慢慢扭头看他。

    电影画面忽明忽暗,光影在他面上掠过,眉眼间的冷峻被化去。

    陆斯则声音温和低沉:“其实心肌梗死病人在发病之前的几天里就会出现前兆。”

    “当时医生也说,如果能够及时去医院,是可以……”说到这里,他顿了下,才继续说,“外婆那几天很明显与平时不同。”

    “但是我什么都不懂,以为她只是干农活太累了。”

    或许是黑暗会让人放下防备,更容易露出内心没有被盔甲保护的那一部分。

    这是盛清歌第一次见,陆斯则流露出自责后悔的脆弱情绪。

    明明他平时那么淡定自若,无论什么情况都是在云淡风轻的浅笑。

    那份从容,总是让人觉得好像没什么能难住他,他也能接受一切事情的发生。

    “你当时年纪也小,不知道这些很正常。”盛清歌安慰道。

    陆斯则没否认,只说:“所以我想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些,尽可能减少和我外婆一样的情况,减少遗憾发生。”

    盛清歌想起来了。

    在私立医院一楼,有一整面电子显示屏,做的就是疾病科普工作。医院每一层休息区都有专门负责科普的工作人员。

    恐怖片早就变成背景音,没人在意它的内容。

    房间忽明忽暗,只有两盏烛光始终发着光亮。

    盛清歌看着男人那双在黑暗中温柔却不失坚定的眼睛,回忆起和笔友聊天时谈论过的话题。

    她弯弯嘴角,“曾经有人和我说,人应该找到一件想做一辈子的事情。”

    “我今天好像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了。”

    “这就是你想做一辈子的事情吧。”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陆斯则很谦逊地回答道:“只是想尽我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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