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魅控制着的剪纸锁定了他们的位置,很快展开攻击。
贺岁安完全没反应过来就被束缚住手脚,而鹤别青趁机甩开了她的手,站在不远处旁观着。
看着是要使出一招借刀杀人。
纸张割人的时候锋利程度不亚于刀刃,贺岁安感觉手脚都要被割断了一般,除了疼还是疼。
她看着无动于衷的鹤别青,气闷了一下,心想自己开口求饶得到帮助的可能性有多大。
可她一个字也没来得及说,被纸魅拖拽进剪纸里了。
原本白色的剪纸红得妖冶。
吞噬血,它的力量也会变强些。
空荡荡的蒋府阴风阵阵,纸张簌簌响,鹤别青低眸看地上零散的血渍,再看彻底染红了的剪纸,神色如常,没有任何愧疚之意。
他看着被纸魅控制的剪纸,弯了弯唇角,姣好的少年容貌。
纸魅紧盯着他,踌躇不前。
在得知蒋府请琴川的仙师过来后,纸魅提前了计划,想于今晚将蒋府之人一个不留地杀了。
可为什么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像是不会进行反抗。
但纸魅仅仅只是疑惑了片刻,便像缠住贺岁安那样将鹤别青缠住了,不到几瞬,莫大的蒋府空空如也,只有天空飘着的几张诡异的剪纸。
*
贺岁安手指微动,缓缓睁开眼。
手腕和脚踝还在溢着血珠,她掏出帕子捂了捂。
这是剪纸里面的世界?
看着跟现实的江陵差不多,怪异之处是白色的纸挂满整条街,如同吊丧。撕裂成一条条的白纸垂下来,很长,跟挂帘似的。
白灯笼无风晃动,上面画着一个个小人,手牵着手,脸上带着和谐有却又带点古怪的笑容。
街上没人。
贺岁安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心绷得紧紧,不敢乱喊。
前面只有一条路,雾气萦绕着,似乎看不见尽头,却能听见接连不断的桀桀怪笑。
一张雪白的纸从天而降,缓慢地飘落到贺岁安面前。
她掐诀烧掉了。
在贺岁安掐诀烧掉纸的同时,前方的怪笑声停了半拍,又继续,笑得比刚才更大声,似笑似哭。
“呜呜呜。”有人在雾气中哭泣,“救命啊。”
贺岁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停滞不前,却见一纤细的身影自雾气冲出,直奔她来。
什么东西!?
想躲开的贺岁安速度不够对方快,被人牢牢地圈住了腰身,还被人的眼泪弄湿了裙裳前襟。
她僵硬地低头往下看,抱住她的人穿着嫩绿色的长裙。
贺岁安认出是谁了。
这是跟她一起来蒋府的琴川弟子,也是在上执事先生的课时被叫起来回答问题,回答不出来的那个女弟子,好像叫南湘。
南湘像八爪章鱼黏住贺岁安,嘴里念叨着:“吓死我了。”
“好怕。”
“我想我爹娘了,我要回家。”
贺岁安有点怀疑她是不是剪纸化成的人,毕竟有前车之鉴。
她刚这么想,就见南湘仰起满是泪痕的巴掌小脸,可怜兮兮,泪汪汪地道:“你叫贺岁安是吧,上课的时候我听执事先生叫过你。”
“没错。”
贺岁安还是先推开了南湘:“你是什么时候被拖进来的?”
南湘抹了抹眼泪,被她推开后,也不再抱她圆润的腰,安静地抽泣着,觉得还是很害怕,改为抱住她的手臂:“拖进来有半个时辰了。”
“幸好现在看见你,不然我恐怕就要被它们杀了。”南湘眨了眨还有泪珠的眼睛。
贺岁安看了一眼地面。
地面有十几道灰烬痕迹。
那是纸张燃烧过后遗留下来的,说明南湘烧了很多次剪纸。
南湘无辜地撇了撇嘴,还在哭:“还好我记得先生教过我们的法术,我真的太害怕了。”
贺岁安讪笑。
是剪纸害怕你吧。
有了伴,南湘才渐渐停止哭,跟着贺岁安走。贺岁安也是无头苍蝇,压根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出去,漫无目的走着,想找到琴川其他弟子。
雾气越来越浓郁。
转眼间,雾气弥漫到几步之外的地方都快看不清人了。
她听见身边又响起了的哭泣声,有些无奈道:“你别哭了。”
南湘:“我没哭啊。”
贺岁安用另一只手挥散着身前的雾气,以为她是不好意思承认,转头看她:“不是你哭……”
南湘睁着双圆滚滚的眸子看她,摇头:“真不是我。”
话音刚落,有东西动了。
在贺岁安的耳朵附近,一扫而过,痒痒的。她猛地抬手往自己的耳朵一抓,抓到一片碎纸。
正是碎纸不断地发出呜咽的哭声,她扔开,即刻掐火诀烧。
“啊!”
南湘忽然发出一声尖叫。
贺岁安下意识伸手去拉她,却扑了个空,人不见了。
雾气挡住了视线,贺岁安摸索着找了一会儿,没能找到南湘。
周围鸦雀无声,贺岁安感觉背后有一只冰凉的手触碰过来,碰到了她后腰,这个温度绝不可能是南湘。她拔腿就跑,三十六计跑为上计。
没有方向地乱跑,贺岁安发现自己跑到了一座府邸前。
大雾朦胧,府邸森冷。
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香气。
贺岁安在纸上闻到过这种味道,她拾阶而上,走到府邸大门。
不能在迷雾里坐以待毙,一定要想办法离开这,或者找到失踪了的南湘和其他人。
府邸门前没有牌匾,不像蒋府那样高挂着以金漆为墨题字的牌匾,朱红大门是紧闭着的,门前两头石狮子是瑰丽的红色。
她尝试着推门,轻松推开了。
扑鼻而来一阵浓郁的香气,贺岁安踱步入内,天色阴暗多雾,院中支着不少竹架。
竹架上有装着湿纸的模框,是造纸的倒数第二步工程。
贺岁安不太懂纸。
但她看着快要晾晒成功的纸,也能看出这是品质上好的纸张,是广受百姓们欢迎的江陵纸。
江陵纸还散发着清香,贺岁安不免好奇这种纸是怎么做出来的,她平日里也喜欢用带香的纸。
蒋府也是因为世代制造和售卖这种纸而长盛不衰的。
所以,这是平时造纸的地方?
她轻轻摸了一下近乎晾晒干了的纸,手感细滑,不是那些粗糙的纸张可比的,也难怪世人喜欢用江陵纸,谁不喜欢好用又好看的东西?
贺岁安越过院中正在晾晒的纸,走到院子角落的水池旁边。
用来浸泡制纸材料的池子自然不会清澈,反而略显浑浊,这里的香气比江陵纸的香气更浓郁。
也就是说是在这一道步骤里才使得江陵纸有了香气的?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
贺岁安碰倒了一只放在水池不起眼的角落的罐子,哐当,里面的粉末倒了些出来。
砰。
府邸的大门轰然关上。
关门的声音像是被隔绝掉了一样,站在院中的贺岁安听不见。
狂风起,吹得贺岁安险些睁不开眼,她冒着突如其来的风,将倒地的罐子扶正摆好,不小心沾了一点粉末,粉末细腻含香。
雾气因刚才的一阵风散了不少。
贺岁安看见对面一间房屋前面站了一个人,身形挺拔颀长。
“你还活着?”少年背靠着墙,随意站着,他绑高马尾的蓝色发绳坠着小巧的珠玉,因为偏着头,发绳的珠玉落到他肩上。
他细长的手指转着一节树枝,眼尾微挑,绮丽异常,越过尚未全部散去的雾气,落在她身上。
“鹤别青。”她不禁喃喃。
听到鹤别青三个字从这胖球嘴里说出来,鹤别青莫名不喜欢。
他是为了找纸魅的真身才会来到这座府邸的,因为纸魅经常以控制纸的方式出现,但那些都不是它的真身,要杀纸魅就得找到真身。
遇见贺岁安是意料之外的事。
贺岁安并没有留意到他喜不喜欢,还在奇怪着。
鹤别青也被纸魅拖进剪纸世界里了?贺岁安感到惊讶,目光往下移,他双手也有勒痕,血渍凝固在他白净的手腕上,很是触目惊心。
贺岁安抿唇,想到他曾冷眼旁观她被纸魅拽进剪纸的那件事,没靠近他:“你怎么也进来了?”
“与你何干。”
鹤别青轻飘飘一句堵住了她。
贺岁安偷偷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但还是被他看见了。
“你这是什么眼神?”鹤别青不倚墙了,指腹抚过带倒刺的树枝,刺出血珠也感觉不到似的。
讨厌你的眼神。
贺岁安腹诽完,明面却装傻充愣:“什么?我用什么眼神看你了?难道不是正常的眼神?”
鹤别青笑了声:“你说呢。”
“哦。”
她耸了耸肩,嬉皮笑脸道:“我没有啊,你看错了。”
鹤别青不想跟贺岁安浪费时间,也不在意她今晚是否会被纸魅弄死在这,抬步往府邸深宅里走去。
他才走几步,贺岁安就像个甩不掉包袱,小跑跟上。
“我说了,别跟着我。”
贺岁安安静如鸡,不说话。鹤别青继续走,她又动了,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如跟屁虫。
鹤别青回头微笑着道:“你再跟着我,我杀了你。”
这里的夜晚冷,他的话也冷。
贺岁安仿佛被冤枉了,疯狂摇头:“我没跟着你。”
“你当我瞎?”鹤别青虽然还是笑着,但眼神却如刀子刮过她,“我再说一遍,别再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