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旻高考后没几天，就带着行李来到了杭州。
爱乐队是四人在大学时就组建的，如今毕业，还是想要继续做音乐，主唱夏宇阳在招募经纪人的那天，除了在湖边发呆的黎旻外，再没有其他人来，那是西湖边很偏僻的一角，黎旻藏在树底下感受风，因为前一天晚上掖被角的黎旻忽然发现自己拥有很少可以被“我的”限定的东西，其实她一无所有。黎旻在这个空间里乱跑，她会想到自己在森林里，四周高高大大的树很多，她一个人在树底下走一走，坐一坐，又站起来跑一跑，逛一逛，空气怎么会这么舒服，于是在手机备忘录写下：“我是风，吹过衣角的风，我是树叶，被风吹动的树叶。你会看到我吗？我可是自由热烈的风呀！你看不到风。”乐队的四个成员本来是在写字楼租了间空地，但是经费有限，只租了三个小时，还是早上七点到十点。这段时间便宜，可是也是大家都赶着开始一天忙碌的时段，对于一个才开始宣传的独立乐队，人们用价值等量去衡量，自然就会选择放弃，四个人来到西湖边，他们不能明目张胆的在人多的地方招募，治安人员会把他们当成传销组织轰走，于是他们也来到了西湖偏僻的一角。乐队的成员们气氛很低沉，大家都不说话。
黎旻听到风声中有深深地叹息，她转过头，和最边上的人对视一眼，仿佛一世纪之久的一眼，这一刻，黎旻看到的分明是自己。她就和不远处的四个人一起，静静地坐着，用力感受风。风中全是他们五个平凡又普通的人迷茫又无奈的叹息，生活怎么会这么艰难？梦想怎么会这么遥远？世俗和理想为什么不能共存？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过上理想的生活？
时间一点一点流淌，直到闹钟响起。铃声是黎旻在某个视频中录下来的。
关掉闹钟后黎旻起身往大道上走，乐队的四个成员相互看了一眼，一起点点头，主唱夏宇阳喊住黎旻，立刻起身往黎旻面前跑。
“你好，我叫夏宇阳，我们是一个乐队，一个新乐队，请问你有兴趣当乐队的经纪人吗？”黎旻张张嘴想拒绝，但是还没出声就被打断了。
“我知道这非常唐突，但是我想说的是，你手机刚刚响起的那首歌就是我们的歌……”
“好。”黎旻非常坚定的看着夏宇阳。
乐队的四个人都被黎旻浑身散发的坚定震慑住了，直愣愣地看着黎旻好一会儿，夏宇阳说：“但是我要跟你坦白，我们乐队是刚刚组建的，也不怕你笑话，我们狼狈地坐在这就是因为上午招募经纪人时没有一个人来，我们现在没什么名气，就是我们的艰难时刻，如果你还愿意的话，我们四个非常感谢和欢迎你的加入。”
“好。”黎旻依旧眼神非常坚定的回答他。
夏宇阳回头招招手，后面的三人早已整理好衣服，严肃地站成一排，走上前来跟黎旻打招呼。
“你好，我是吉他于雯。”
“你好，我是贝斯李毅。”
“你好，我是鼓手赖宇恒。”
“你们好，我叫黎旻。”黎旻这会儿才看清楚赖宇恒的脸。
夏宇阳拍了一下手：“那我们这个团队就正式成立了哈。”然后看向黎旻：“我们互相留个联系方式吧，这样子方便联系。”
“我是东北沈阳的，刚高考完，也许考不上大学，这样还能跟着乐队吗？”
“当然，现在你就是我们乐队的一员。我们四个刚刚大学毕业，演出合作什么的我们都会自己去商谈，你就帮我们管钱、拍照、宣传，还有买饭。”
乐队就是如此组建的，她的工作就是在社交媒体上发帖子宣传，乐队的成员都在忙着录歌。
七月，黎旻被杭州的大学录取了。
“朋友们，我留在杭州啦！”黎旻第一时间跟爱乐队的家人们分享这份喜悦，忙了一天的她终于谈好了livehouse的演出，回到家查成绩时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快来家里吧，一大早就出去买菜了，今天让你尝尝正宗的重庆火锅。”夏宇阳秒回的消息仿佛早已编辑好内容，时刻在盯着手机，就等发出去的通知了。
于雯直爽地说：“想尝尝成都口味的也可以，我可以带火锅底料上去。”
黎旻一看手机，立刻就抱着爱乐队的海报赶过去了。
十分钟后，赖宇恒看了一眼时间，不声不响地走到阳台，看见黎旻朝着这栋楼一路狂奔，嘴角挂起了灿烂的笑容，也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天，西湖柳树下迎面吹来的凉风，早已吹进了他的心里。随后来到玄关，打开门，黎旻正好欢呼雀跃地从电梯走出来。
黎旻掩饰不了自己的喜悦，可是赖宇恒在努力掩饰。
“这么巧。”黎旻看到赖宇恒做作地站在门口。
“快点，慢死了。”赖宇恒催促。
“我已经很快了好吗？”
“十五分钟过去了。”
“住的这么高，电梯慢，再说我不得优雅地走过来吗？”
赖宇恒心里想的是：“优雅啥呀，在楼下跑得像条可爱的小狗。”最后别过脸去说：“住的高，望得远，你得跑起来。”
黎旻大步往赖宇恒身旁走：“我以后一定跑着来见你们。”
赖宇恒一把夺过黎旻怀里抱着的海报：“这啥呀这？”
“哎哎哎，你轻点儿，别揉皱了。”
“海报？爱乐队？”
“好看吗？”黎旻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好看啥呀，就我长的好看，其他人只能说是不丑。”
“你说啥呢？”于雯从厨房里探出脑袋来反驳。
“你这很不礼貌哦。”黎旻不去抢回海报，看着餐桌，用了吸了吸鼻子，继续往里走，边走边吸，“真香啊，真香啊，怎么能这么香？家里有这么香的吃的，还出什么门？”
赖宇恒又忍不住地笑，小声嘀咕：“怎么会这么可爱？”随后又看了一眼海报上的自己：“带海报来干嘛？悄悄让我签不就行了。”黎旻走向了厨房：“签名，你们给我签名，这是我想要得到的礼物，最最最好的礼物，我要存着，好好存着，可别以后火了我都排不上号了，或者活了我就把它高价卖了。”
夏宇阳头也不回，翻炒着锅里的肉：“你是我们的经纪人，得一直跟着我们干啊，这种排不上号的噩梦怎么可能会发生？”
屋子里的五个人，在不同的地方，听到这句话，都非常安心，幸福感洋溢着整个屋子。
李毅端着碗筷走出来：“快洗手坐下来吃饭。”
没办法对热气腾腾的火锅不心动，当我们聚在一起，心靠着心，外面纵使再喧嚣，也无法惊扰围坐在一起笑得七仰八叉的我们。
黎旻吃到流泪：“川渝火锅也太好吃了。”
“好吃就好吃，怎么还好吃哭了呢？”赖宇恒被黎旻搞懵了：“以后想吃就来，火锅我们还是特别拿手的。”赖宇恒又大声地笑：“你不会没吃过火锅吧？”
“我就是没吃过呀，我们东北都是吃铁锅炖，还是正宗的川渝火锅，还是你们做的。”黎旻努力一抹眼泪：“日子怎么会这么幸福？我怎么变得这么好运了？”
“赶紧擦擦你的脸吧。”赖宇恒边说边把黎旻的碗添满。
于雯说：“我还有过了年从成都带过来的火锅底料，想吃就来。”
“川渝这么好，你们会后悔离开了家吗？”两杯下肚，黎旻开始胡言乱语，她这话分明是在问自己，她以往问自己问了千遍万遍的问题：“沈阳这么好，离开家会后悔吗？”即使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不会”，黎旻仍旧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
赖宇恒说：“不会呀，我们四个人频率相同，不想当一只小蚂蚁，不是说一定要干到什么程度，就是想努力地一直干。”
“倒酒倒酒，干杯。”黎旻举起酒杯。
赖宇恒宠溺地看着黎旻：“真是，酒量最差的人最喜欢嚷嚷着喝酒。”
四个人齐齐盯着黎旻摇摇晃晃的脑瓜子。
夏宇阳问：“讲真的，你们会后悔吗？”
在场的另外三人依次坚定地回答：“不会。”
于雯放下酒杯接着说：“我大三那年的冬天，躺在床上，很久都没有睡着，因为忽然想到自己好像什么都不会，发愁未来该怎么办，如果我以后赚不到钱怎么办？后来凌晨，我妈发消息问我怎么了，是不是谁说我了，我跟她如实说了自己的想法，我妈说让我给主席打下手，我清楚的记得，那天晚上我说主席会问我你是哪只蚂蚁，我妈让我回答就说我是只小蚂蚁，来帮忙的，让我心态放好了就行。其实我并没有因此受到鼓励，就只是更加坚信做自己喜欢的就好了，埋头干就行，我总会有收获的。”
赖宇恒挠挠头说：“哎呀，把黎旻的海报拿来，给她签名。”
李毅附和：“就是，我们一定可以站上舞台的。”
夏宇阳猛地站了起来：“黎旻永远是我们乐队的一员。”
吃饱喝足后，李毅和夏宇阳开始收拾，赖宇恒拿了玄关柜上的钥匙圈，朝厨房喊：“我先送她俩回去。”然后扶着摇摇晃晃的黎旻和于雯一同进了电梯。
于雯离开后，黎旻慢了半拍，想跟出去，赖宇恒拽着她的手臂，怕即将关闭的电梯门夹到她，黎旻晕晕乎乎地说：“她还没给我签名呢，她不能走。”
“她签了，签好了。”
“那我的海报呢？我海报没有拿，我要回去。”
“我们现在不拿，我明天给你送过去。”
“不行，我要去拿，我要去的。”
“现在拿会揉皱的，皱了不好看。”
“不能揉皱了。”
“对，不能揉皱了。”
“你明天帮我拿过来。”
“好好好，我明天给你拿过去。”
“我明天还能见到你。”黎旻越发站不稳，整个人摊在了赖宇恒的怀里。
赖宇恒看着怀里柔软的黎旻：“明天我也能见到你。”
电梯到了一层，赖宇恒一把抱起了黎旻，走进了黑夜中。
于雯在阳台望着楼下，深深地叹了口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赖宇恒打开了门，把黎旻放到床上，拿了毛巾，给黎旻擦脸，又泡了蜂蜜水给黎旻解酒。原本是想着她睡安稳了就回去，可黎旻拽着赖宇恒的手臂，嘟嘟囔囔：“别走，你别走。”说着说着又唱了起来：“爱我别走。”
赖宇恒说：“不走，我不走，你快躺好睡觉。”
黎旻还是拉着赖宇恒的手：“我不许你走。”
赖宇恒第一次见黎旻柔软的一面，从前在外面独当一面的黎旻，总是能够高效率地安排好乐队所有的日常琐事，都忘了她也是个令人心疼的女孩。
“黎旻，你保护自己的方式，就是从来不高估自己在别人心中的份量吗？”
“嗯？什么？”
“我说你要永远开心。”
“你怎么知道我的心愿是永远开心？你是不是偷听我许愿了？”黎旻一直摇头。
赖宇恒帮黎旻捋捋贴在脸上的头发，又轻轻揉她的头。
“我悄悄告诉你，我的心愿是做永远开心会赚钱的漂亮女孩。第一是会赚钱，第二是永远开心，最后才是漂亮。
我以前一直是接受自己长得普通的，后来，后来才想要变好看的。”黎旻又小声说：“因为遇见了你们，可是我拼命挣扎都挣不脱泥泞，我怕你们嫌我一身污泥。”
“所以你才用外表的冷硬来回应所有人吗？”
“不不不，我对大家一直都很热情的。”
“希望你以后在我们面前能够更松弛随性一点。”赖宇恒看黎旻不回话了，慢慢把手抽了出来，又等了一个小时，确认黎旻睡的安稳后才离开。
第二天黎旻一醒来，慌乱地掏出手机，已经上午十一点了，简单梳洗一下后她立刻跑着去买早餐，准确的说这个点了买的是午餐。
黎旻看到开门的是夏宇阳：“哥，咱得确定一下今天晚上演出的歌单。”
夏宇阳从柜子里拿鞋给黎旻换：“我发现你是真敬业呀，脑子里全是工作。”
黎旻笑了笑，接过鞋。
“我叫大家起来。”夏宇阳一个一个门敲，给于雯打电话的时候她正好上来了，于是黎旻从柜子里给她拿了一双鞋。
赖宇恒穿着睡衣从房间出来，看到满心欢喜的黎旻正在欣赏签名：“早上好，黎旻。”
“早，宇哥。”
夏宇阳喊：“快来吃早餐，不，是吃午餐。”
黎旻晓得大家都爱吃小区对面的包子，那是四川老乡开的，口味很正宗。
等李毅也坐下来后，大家一边吃午餐一边脑袋不抬地商量着晚上演出的歌单顺序，黎旻坐在一旁插不上话，闷头吃饭，心里惦记着昨天自己的会不会太莽撞了？这时突然散会，操心演出的夏宇阳让大家赶紧吃饭收拾东西抓紧时间去排练。而黎旻今天的主要任务是卖苦力，需要先去拿制作好的专辑和周边，演出之后放在现场签售。
送大家到排练室后，黎旻独自去演出场地，拖着推车开始清点一箱又一箱的“才华”，搬到签售点后，再和场地负责人核对晚上的演出流程。
下午四点乐队的四位成员也来到演出场地彩排，调音师、灯光师都参与进来。黎旻是第一次听现场，她戴上工作人员的卡牌，在空旷的台下静静地守着乐队彩排，结束彩排后爱乐队聚集在后台休息室，黎旻给大家送去订好的晚餐后又去场外忙着售卖专辑周边，八点钟乐队准时上台，黎旻又回到总控台录制视频素材，晚上十点开始维持进场签售粉丝的秩序，虽然工作时间长，但是黎旻越发感到幸福，她喜欢现在的一切。
看着台下热情洋溢的粉丝，黎旻知道爱乐队会被更多的人知道，心理止不住的念：“他们站在，我到不了的地方。”
幸运的是，越来越多的人喜欢爱乐队，没开学之前，黎旻总是整天跟着乐队跑，守着他们，后来黎旻开学住学校了，除了上课，其他时间仍旧是跟着乐队，白天陪着他们练习，给他们订餐饮，晚上跟着去演出，他们在台上，黎旻就在总控台录视频素材，演出结束后帮着给来听歌的朋友们合影，因为之前发生过有些听众朋友跟到家楼下去的事，黎旻又提出要送他们安全到家再离开，所以经常夜里一两点才能回学校。学校宿舍有门禁时间，黎旻每次都要软磨硬泡好久，时不时给阿姨带点东西，才会开门让黎旻回宿舍，但是黎旻仍旧什么也不说。因为乐队的存在，因为他们的歌，因为当初在西湖边被他们坚定的选择过，所以黎旻才短暂地看到过自己存在的意义。那天在湖边长椅上频频叹息的黎旻，骨子里的她是害怕别人的目光，害怕被别人注意到的人，她确认过无数次，得到的答案都是自己是不值得被爱的人，但是那天黎旻被坚定的选择后，才能逐渐把过往糟糕日子里被硬生生撕碎的躯体一点一点拼凑回去。乐队的成员们都不知道，那天黎旻在他们看不到的垂柳下，终于不再捂住嘴巴偷偷地哭。
在九月的最后一天，黎旻被辅导员安排去学术报告厅组织学生开会，再三推脱依旧无法避免，以她开学一个月以来的经验，进去了前前后后没有三个小时出不来，这就一定会错过晚上乐队的演出。黎旻打电话跟夏宇阳解释自己可能会晚点到，但是那天晚上突发意外，有听众朋友来闹事，打折了贝斯手李毅的手指，说是女朋友因为喜欢李毅而悔婚，那时他们才刚刚订婚不到半个月，现在女方一个人偷偷从贵阳跑到杭州来。闹事的人虽然被安保人员暂时控制了，可是演出在即，黎旻又不在，实在是找不到其他人来帮忙处理后续的相关事宜，夏宇阳联系黎旻，黎旻一听，当即就让在场的其他同学帮忙组织，立刻赶往现场。虽然说黎旻赶过来很好的处理了后面的事，还送黎毅去了医院，但还是耽误了演出，因为少了李毅，演出效果也没有很好，听众朋友们在里面等了好久，才等到夏宇阳带着另外两个成员出现，那天演到了凌晨，等合完影大家散去已经一两点了。
黑夜下的我们都太落寞了。
于雯跟其他人抱怨：“我们给钱，她不就得办事吗？执行经纪，不就是要一直跟着我们给我们解决问题，不干活的话还请她干嘛，仗着年龄小大家让着她不计较，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她学校有事来不了以后就别来了呗，反正以我们现在的名气，在来的人当中随随便便都能找到一个比她好几千倍几万倍的人。”
这话正好被门外的黎旻和李毅听到，黎旻当然知道来现场的乐迷中不乏优秀的人，她没有接着往后听，那段被撕碎的日子又在她脑海里翻涌，听到的一字一句无不在一次又一次地向她自己印证：“她还是那个不被坚定选择的人”。黎旻跟李毅一遍又一遍地道歉，告诉他回家的车安排好了，会送他们四个人安全地到家，让他们别担心，早点回去休息。黎旻执意走，不等李毅挽留。
赖宇恒立马站起来反驳于雯：“你自己也是个女孩子，这些话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地说出口？谁还没有什么急事儿呢？你就不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吗？你上大学的时候就没有被临时通知干什么的吗？当初我们招不到人狼狈的坐在湖边叹息的时候，你怎么不叫人家不要加入那时什么都没有的我们，你以为空有一腔真诚真能随便打动别人吗？阳哥把我们的情况说的清清楚楚，黎旻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不求回报地天天跟着我们跑前跑后，对于工作从无怨言，她也刚上大学呀，才十八岁的小姑娘要送我们安全到家后，再自己一个人凌晨一两点、两三点回学校，你没考虑过人家的安全吗？你没上过大学吗？你不知道学校宿舍有门禁时间吗？你从没问过黎旻这么晚回去还能不能进宿舍，仅仅因为这她一次没来，又恰好发生的这些事儿，用别人的错来责怪她，否定她的所有，这说的过去吗？”
夏宇阳也替黎旻抱不平：“当初我们那么艰难那么狼狈，人家都一直不离不弃的，现在我们一点一点地变好反而要抛弃人家，这事儿我们真不能干。”
李毅推门进来看着屋里的三个人，把刚刚黎旻给他们安排车的话再次重复，赖宇恒追了出去，黎旻刚好坐上出租车离开了。在公寓一楼，四人遇上了外卖小哥给他们打电话，说是黎小姐订的餐，四人份，按照他们各自的口味订的。
大家沉默不语，于雯也羞愧地低下了头。
黎旻靠着车窗，看着辅导员发过来一条一条的消息，从询问她在哪，到得知她不打招呼提前走，斥责她没有责任心，回到学校后的黎旻辗转难眠，一个人躲在被子里捂住嘴巴偷偷哭，一夜没睡，天亮就带着红肿的眼睛去辅导员办公室解释和一个劲儿的道歉。
黎旻从辅导员办公室里出来，给夏宇阳发短信：“阳哥，上周我面试了一些经纪人，都是专业的，筛选出来一个，叫刘昊，他今天会正式上班，该交代的我都交代好了。昨天晚上的事我确实有责任，我阅历不够，能力不行，实在无法胜任这份工作，但是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信任，乐队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黎旻之前看到乐队越来越好，担心自己在开学后会有很多局限，不能干好这个工作，又考虑到会有一些突发情况，所以张罗着再招一个男助理，她提出辞职也不是耍小性子，黎旻没有拿工资，乐队各方面的开销又大，加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她更加觉得是因为自己能力不够，所以让刘昊提前上班。乐队的成员们不知道的是，黎旻虽然人离开了，但是时刻关注着他们，与刘昊保持联系，一步一步帮他进入工作状态，把每个人的喜好全都告诉刘昊。好些时候大家看着自己手里的奶茶和饭菜，下意识的叫黎旻坐下来一起吃，仿佛自己的老朋友从没有离开过。
黎旻还是会去现场看乐队的演出，她总是躲在角落里，看着大家，默默地在人群后面注视着，又在散场前逃离，大部分时候都盯着架子鼓。
她一直爱着爱乐队。
后来黎旻在餐厅兼职，上班第二天就遇到了周易，那天周易在他们餐厅和客户吃饭，和她一起去的同伴在上菜的时候听着他们的对话走神了，菜汤都倒在了客户裤子上。
“你怎么回事儿？”客户蹭地站了起来抖裤子上的残余物。
“对不起对不起……”姑娘一直道歉，并尝试着拿纸巾帮着处理，但是被客户拒绝了。
周易也慌了，这个客户可是出奇的难搞，不然也用不着他亲自来谈。
“先生不好意思，我们的服务员是新来的，如果可以，我能先带你去洗手间稍微处理一下吗？这样子会更舒服一点，如果可以，请给我半个小时，我立刻去帮你买新的。”黎旻表现得出奇从容，全程保持微笑，态度非常好。
客户的脸色明显好转，周易也松了一口气。
黎旻一路小跑到附近的商场，为了让客户不追究责任，她直接买了一整套黑西装送回餐厅。事情很顺利的解决了，周易也叫人送了两套衣服过来，最后客户穿着黎旻买的衣服跟周易签约了。
周易送走客户，回去找黎旻。
周易看着黎旻真诚的说：“今天真的非常感谢你，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我可以收你当徒弟，我是搞进出口贸易的。”
黎旻婉拒了他，她觉得自己的能力不足以去承担这些重大的责任，她还是想等自己再沉淀沉淀几年，更何况她不相信这些美好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后面连续五六天，周易都在饭店门口等她下班，劝说黎旻再考虑考虑，黎旻依旧没有答应，直到黎爸黎妈开口的那天。黎旻下班后去银行准备贷款，行色匆匆，周易还没来得及跟她打招呼，她骑着车就匆匆走了，周易跟在她后面，在她咨询贷款相关事宜的时候，周易制止了她。
“如果可以，你来帮我，拿你自己的工资，不需要贷款。”周易并没有问黎旻为什么要贷款。
“我要的多也不问原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需要，如果你不想说，我就不问。”周易依旧十分真诚且严肃，“我会说的不多，我更擅长用实际行动来证明，我需要你的帮助，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
“我刚上大一，不能按时遵守上下班时间。”
“没问题。”
“二十万，算预支的工资。”
“成交。”周易眉头终于舒展，让秘书拿来随身携带的合同。
黎旻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但是不变的依旧是偷偷关注着乐队，关注赖宇恒，只要看见那个人，她就能活过来。她注册了微博小号，有想说的话就说给赖宇恒听，结语都是“我爱你”。
某天黎旻忽然自顾自地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叨唠，可是我好爱你。”
一分钟后又问：“你不相信我爱你，是不是像我一样，因为载体不足以表达爱？可是我无法跨越时间。”
赖宇恒看见了，甚至看见了躲在角落里的黎旻，从眼神迷离到亢奋，仅仅因为看见黎旻。
黎旻在大学里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每次有人靠近，她总是说自己有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