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妩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你说澶仪？”

    “谁？澶什么？”长舌鬼显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澶仪。”姒妩重复，疑惑地望着他，“他不是叫澶仪么？”

    长舌鬼这才想起来他说的是谁，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问：“他叫澶仪？不是，你怎么知道他叫什么？你不是今天刚来？？？”

    姒妩也觉得好笑：“你们围着人家一句一个老大，结果连别人名字都不知道？”

    长舌鬼半点也没有不好意思，仿佛被雷住了一般，舌头被惊得原地在空中甩了个漂亮的弧度，然后……给自己打上了结。

    伥鬼同样惊异，替他开口道：“这真不能怪我们，他当初来的时候只知道是堕仙，话也不说脸又冷，显得又拽又牛逼。地狱好歹也是威名在外的地方，哪里能忍耐这种人，这种刚来别人地盘就摆霸王样子的谁能忍？地狱成立至今，也就唯二的两个人敢这样！”

    姒妩顺着他的话问道：“还有一个是谁？”

    她话音刚落，便见面前三个青面鬼三双眼睛幽怨地望向自己。

    “……”

    她想她知道了。

    姒妩很痛快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有些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得眉眼弯弯道：“后来呢？”

    “后来他把我们全都打了。”

    三个鬼的眼神更幽怨了。

    “……”

    姒妩手指微曲挡在唇前咳了咳，的确在事主面前笑得这么灿烂显得不太好，收了笑试图正色。

    “但是他的确太他妈厉害了，我们鬼只是有点不讲道理，也不是非常不讲道理，服了以后有人想去亲近亲近，看看能不能抱个大腿。但是谁敢啊！到他身边嘴皮都要磨烂了，人家都懒得理你一句，更别提问他名字了。而且他是天上下来的堕仙，有些人觉得名字这种事和过往牵连上了就好像耻辱，他这么牛逼之前在天庭上估计也不是什么小仙，肯定就更不愿意提了，所以我们就自发地叫他老大想抱个大腿，反正他也不理人也不抗议，那不就是默认愿意收小弟吗！”伥鬼道。

    好一番不要脸的强迫当小弟的言论，姒妩活了近千年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么个说法，不免心中腹诽。

    但是伥鬼这一番话的确不错，当仙那么风光的一件事，六界谁人不艳羡，但一朝碾落成泥变成了莫大的耻辱了，难怪澶仪这般冷淡，想来是心中仍放不下。

    姒妩心道如此，既澶仪还救她一命，她当投桃报李，于是便在心里将这事也列入教学目标里了。

    殍鬼喝了些清茶不仅没觉得方才吐出去的东西被填回来，反而经着这三两口茶觉得腹中更空，肠胃更饥，想着左右也不是自己付钱，要再点一些茶点开开胃。他刚这么想，就见面前少女笑靥如花地又望过来，道：“是不是还想加些茶点？”

    殍鬼吞了吞口水，有点害怕，但仍旧点了点头，果不其然听见姒妩有所图谋，笑得更秾艳明媚道：“那便答应我一件事。”

    ……

    殍鬼觉得这是他鬼生莫大的耻辱，没有之一。

    他竟然因着这一两口茶点，被迫成为了地狱学堂里首屈一指的教学演员，那小仙师满嘴荒唐言哄骗他道：“你这般是为地狱学堂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待全地狱教育普及，你就是最早的发起人传力人，全地狱恶鬼都会向你看齐，你会成为整个地狱包括你老大的榜样！这会在你的鬼生上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让你上下祖宗八辈鬼都为你而骄傲！”

    ……离谱……

    但是他一头雾水地答应了。

    答应完了才从这一段话里品出来真正的意味，就是他的作为鬼的尊严和灵魂都被出卖了。

    伥鬼和长舌鬼还好，本就是见风使舵能屈能伸的鬼，昨日上课还是怒发冲冠争锋相对的，今日课上便是小仙师说一句他们就附和赞同一句，只让其他鬼鄙夷，但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而他殍鬼一向是个要些身段在众鬼中有些威严的大鬼，当即就要反悔，却被小仙师一双漂亮眼睛扫过来，还颇为温和地问他一句：“殍鬼，你说我说的是不是？”

    他就差将舌头咬成长舌鬼那般了，却还是控制不住瑟缩的身子，硬着头皮地答了一句：“是。”

    于是整个地狱的其他鬼都好像有阵惊雷当头劈下，给他们炸得不轻，无一不瞠目结舌地望着殍鬼，连那位向来不谙世事的堕仙都有几分诧异地睁了眼。

    这堂课便成了整个地狱学堂创办以来最顺利的一堂课，仙师讲得神采飞扬口若悬河，恶鬼雷得甚至记不清自己叫什么名字，被怔得面露痴傻状张大了嘴麻木地听着台上人所言所讲。

    直到散学众鬼顺着大队走出了结界地府，方才逐个回神开始互相盘问：“你刚刚看着了么，那是殍鬼大哥吧，殍鬼大哥在回答那小仙师的问题，还几次认同？”

    “我是不是瞎了，还是他他妈是疯了，他转性了？？真他妈要跟着仙界大方向做个好鬼？？？他要考仙官啊？？？”

    “殍鬼丢人，太丢人了！好他妈不要脸，简直没有底线！他定是有人逼迫！”

    最后众鬼统一得出结论——这小仙师手段阴毒狠辣至此，竟然殍鬼都摧眉折腰事权贵。

    但这些姒妩当然不知道，她真趁着人走完了，悠悠走到澶仪面前，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

    澶仪本打算离开，见她突然走向自己，显然有话要说，却迟迟不说出口，抬起眼望向她道：“何事？”

    姒妩本觉着昨日麻烦人家救了自己一命，今日又要求着他跟着自己再赴险境，实在显得无理取闹太过分了。这个想法若是让殍鬼听见了，真正要仰天怒吼，凭什么区别对待。

    但是既见他主动问，姒妩便也再无什么顾忌，大不了被拒绝她自己再想办法就是了，如实道：“澶仪，我想再去一次无刹谷。”

    澶仪微微蹙眉，并未直接同意，拿了剑好似作势要走。

    这也不算出乎姒妩意料，她欣然接受，只是澶仪这动势刚做，想突然被什么人制止了一样，又改变了主意重新望过来，面色有些凉，声音低沉道：“只此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