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张管事的动作麻利,三万两银票折成了一张万两,十张千两,剩下的大都是百两并着一些小额银票。

    薄薄的一摞子,虽然不重,但却让三七手觉得有些不真实。

    这……就到手了?

    三七稳稳心神,开口道,“张管事,我记得你之前和我说过,若今日这个主子用这个幌子来公中至钱,明日那个主子又用那个理由来,偌大的谢府就会乱套了。”

    张管事拿着账本勾画着,听闻此言,笔杆子依旧直飞,“是呀,夫人。”

    很快,张管事写好支出明细,将账本递过来,笑着道,“夫人,虽然您有玉牌,见了您如同见家主。可夫人您还是得签个字,不然过年盘账的时候小的会对不上。”

    张管事是统计,打他祖上太太太爷爷的时候就在谢家的酒楼里当账房,到他这一代,珠心算的功力早已了熟于心。

    什么账,什么数字,看一眼便不会忘记,又哪能忘的了这么一大笔数额。

    只是人多口杂,要想做好个好账房,先得会做人。

    公是公,私是私。

    这郎君来了也得使手下人给他签字不可。

    张管事的账面做的简洁明了,让人一眼便看得懂。因此三七还不明白他口中的玉牌时,便先看到了账面上的一些大额支出。

    三七眉头一紧,指着账面上那几十万两支出道,“这一笔是什么?何事需要那么多钱?”

    时下一两银子都够平民百姓一家几口一年的支出了,三七提的三万两,就算挥霍无度,都够她自己下半辈子吃穿了。

    可几十万两银钱要干什么?

    张管事顺着三七的话看了过去,“哎呦,夫人,我只是个管事的。这郎君要取钱,还能向我交代不成?您这不是为难我吗?”

    三七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可心里却暗暗记下那笔银子支出的时间,准备去查。

    不过在签字之时,她又想起了什么,装作不经意问道,“那谢言玉的玉牌你不要再看看么?”

    张管事哪里知道三七是诈他,只挥手连忙说不敢,“郎君的玉佩小的自然认得清楚,不需要再看了。”

    玉佩?

    三七不动声色的拿出手上的玉佩,放在张管事眼前打转,“你是说这枚玉佩是郎君的?”

    “是谢言玉的?”

    “是呀。”张管事不明所以,还在说着,“老夫不会认错的,这玉佩是郎君执掌谢家的时候,大郎君给的。”

    大郎君是谢言玉的亲生父亲,居于人后多年,平时也不出来走动。就连三七都未看过一眼。

    可随着张管事的话,三七的心缓缓跌入深渊。

    所以,这玉佩是谢言玉的。

    那在一线天那个妙手是假的?

    三七在顾不得什么,扭头就冲出了门外,只留下张管事连忙抓着银票,“夫人,您要的钱!!”

    雷声隆隆,乌云蔽日。

    一阵奔跑的脚步声在花园里急匆匆的跑过,又穿过几个院落后。那阵脚步忽然有了一丝停顿,仿佛起了什么督促的心思。

    再然后,那阵脚步便停了。

    谢言玉装作妙手去一线天,不可能是为了她,如果为了她,那么便不会同她和离,顺势驱逐她出府。

    一线天那天字堂老头的傀儡人也很可疑,如果是一直养成的,必然要花费大量的银钱。

    除了账房支出的一笔,三七还注意到了,这些年陆陆续续好像都有一笔支出在稳定的拨着。

    所以,谢言玉养一线天是为了什么?

    此刻,三七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烧脑过。

    前面便是牵机院,只要进入就能问个清楚。可依照谢言玉的性子,她这两下子必然会被轻飘飘的打发了。

    脚步打了个转,最终还是没能跨上那台阶,进入牵机院里。

    ——

    到了晚间,三七睡在床上之时辗转反侧之际,谢言玉进来了。

    三七说要和离,便在牵机院里自己找了个屋子睡,这也没什么,毕竟牵机院内有很多空房间。

    只是,谢言玉一进来,似乎将满天的风雨都带了进来,“为何不回屋睡。”

    谢言玉说话的时候,惊雷正从天上劈出一道口,蓝紫色的闪电下,她看见一柄水墨画的油纸伞缓缓收起。

    那只玉白色的手在伞骨结上似乎停留了一瞬,接着雨水便眷恋似的都缠了上去。

    滴答,滴答。

    水渍蜿蜒顺着大手的延伸到地面,而这一切的中心,都来自那个不速之客——那个穿黑衣的男人。

    谢言玉很少穿黑色,更是一贯喜欢穿宽大的袍服,可今日他穿了件窄袖的武装,修长的身体被束在里面,仿似一管青竹。

    他的神色也不复平常的温和,倒是有种杀人过后的冷寂,额间的碎发也挑下来几缕,遮住了幽深的眸、又落到了挺拔的鼻梁处。

    恍惚间,三七觉得那柄伞变成了剑,那隽秀的郎君成了一个剑客,全身上下都堆满了世间最冷的冰。

    “为何不回去睡。”

    谢言玉又问了声,三七冷不丁从这语气中听到一些不满。

    “我们要和离了,不是吗?”

    这不对劲,谢言玉平时不是这样的。

    三七手中握紧团被,蓬松的锦被并没有让她放松下来,而是一颗心愈发揪起。

    她状似无意道,“你去哪了,怎么这个点才回来。”

    谢言玉并没有回答,而是随意扔掉了手中的伞。咣当一声,伞骨结顺着落地白瓷花瓶口划了一圈,滚了进去。

    “杀人了。”

    “杀了齐国公。”

    “晤,我想想,还有谁被我杀了。”话音到这里带着些轻快,仿佛早就该这么做了。

    三七被噎的说不出话,愣愣地看着他。

    过了半晌,她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从自己的嗓子里挤出来,“齐国公?朝颜的父亲?”

    原以为够荒谬了,可那个青年却嫌此话不够荒谬,更是发出了让三七无比惊惧的话。

    ——“哦,我想起来了,还有谢……”

    三七瞳孔瞪的死死的,一双眼睛动也不动,睫毛都在颤抖,“那是你父亲,你发的什么疯!!”

    谢言玉闻言发出两声嗤笑,似乎杀的两个人都是无足轻重的人,紧接着,他将视线放在三七身上。

    定在三七的脸上,又划过那锦被无法遮住的玲珑曲线上,“你下午和落小将军吃饭了?”

    落家是武将世家,落成锦是落大将军的独苗苗,也是皇帝新封的小将军。

    少年将军意气风发,十六七岁的年纪,气势刚健的如同骄阳。

    在时下这个重文轻武的年纪里,落小将军的回归就像是一头威风凛凛的雄狮,闯进了这即将枯朽的京都,为其注入了一汪春水。

    所以,在落成锦回京不过半日的功夫,名声大的都堪比当年三元及第的谢言玉了。

    区别的是,一个没夫人,一个有夫人。

    三七说要和离,行动也不会落于口舌,在下午的那会,她悄悄的出门了。

    在查了一会银钱出入的痕迹后,却偶遇了落文锦。三七本无意和这样的风云人物牵扯什么,不料小将军拿出皇帝圣喻,在未来的日子里,他要和三七同赴嘉关,为君夺下嘉关城池。

    都是习武之人,两人之间的共通处很多,得知落文锦接受调任刚刚回京,都没来得及吃饭时,三七理所应当的请人去了醉仙楼。

    这可是京城里顶好的酒楼,自然有达官显贵的光顾。

    两人相谈甚欢,虽无越矩之意,可还是被有心人看见了。

    形同交好,仿似新婚燕尔。

    ——这是谢言玉得知的。

    谢言玉垂下眸,将眸中那股幽深的寒意遮住,他一步步走到拔步床前,慢慢将身子倾下。

    几缕黑发映着水渍滴落到三七脸上,三七被砸了个猝不及防,怔怔的眨巴了下眼睛。

    在她眼中,这个清冷的郎君忽然鲜活了起来,白皙的玉颜,面容精致又高贵,猩红到诡异的唇色,还有眼中似能灼烧人的热意。

    无时无刻,不再蛊惑着三七。

    而在谢言玉眼中,那滴调皮的水珠,顺着三七黑压压的羽睫滑到了领口,又没入了那腻白颇有起伏的山峦间。

    咕咚一声。

    是三七的喉咙在发痒,没有距离的美色冲突她已经忘了一切,她伸出手愣愣的想。

    汹涌的眼神像是一条暗河,拉着她沉溺其中,又像是无尽的黑夜中的一缕光,叫人心神荡漾。

    此时,两人身体相贴,彼此的呼吸都在纠缠。

    三七顺着那双眸子看见了自己,一个面带红晕,眼含春色的自己。

    而反观谢言玉,清清冷冷,唯有那滚烫的身躯泄露了一丝不寻常。

    三七忽然就不甘心了。

    凭什么,凭什么她为他死,为他活,为他心神难安。

    又凭什么,他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能勾起她的心,让其跳动不止,让她辗转不安。

    这十多年算什么,究竟算什么。

    三七双眸本还有失焦,可随着一声声的质问,她的眼底掀起了熊熊烈火,亮的叫人难以忽视。

    谢言玉自然也注意到这一点,他双手撑在三七身体的两侧,定定的的看着她。手指却忍不住微微屈起。

    这一刻,他的心好像乱了。

    可放在三七眼中,便是一副悲天悯人的神色,如不动心的神佛,高高在上的凝视着她。

    三七再无犹豫,手一勾,将人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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