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有些找茬了，霍扬虽然相信灵异事件，却完全不相信宗教。也许是因为母亲被邪/教害死的缘故，他对求神拜佛这种东西一向厌恶。

    M不是不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的。他有些埋怨霍扬的不上道，本身可能有救得下盛的机会，却生生被拖到无计可施的地步，他心里也不是很好受。

    不过他也知道盛谦对于霍扬只算是半个陌生人，因此也只是想通过话语让他不舒服一下，并没有真的想让他去求神拜佛。

    不出所料地，他看到霍扬脸色白了白，话也没说就回过头，走出了这间密室。

    两人不欢而散，那边的盛谦则在他们争吵的时候出了古堡，见到了妹妹的清醒，签下了另一桩不平等条约，坐在车里，看着窗外的晚霞，等待着清晨的降临。

    说是晚霞，其实天色已经快要黑透了，浓郁的深蓝呈现压倒的优势，将浅淡的蓝色逼到地平线尽头，极力地侵占它的地盘，直到将它压成一道细线，然后消失在天际。

    夜风猎猎作响，煽动着嶙峋的古树，借着月光在古堡嶙峋的外墙上投下触手般的影子。令人厌恶的月光被云雾层层遮挡，只剩黯淡的光线被晕染开，有气无力地亮着苍白的光。

    随着月光的偏移，枯树枝的影子从古堡上移了下来，直到全部映照在地面上，才像是不情愿地松开了对古堡的禁锢，慢慢悠悠地将锁链缠绕回自己的身上。

    盛谦将驾驶座向后放，直到形成一个一百五十度左右的角，解开安全带，直起身，打开车载电台，连上蓝牙，选了一首和音质一般的扩音器很相符的数学摇滚，在歌手无机质的声音中向后靠去，看向米色的车顶。

    他虽然有驾驶证——无论是原本二十二岁的自己，还是这个十六岁就能考驾驶证的世界里十七岁的盛谦。但是他并不信任自己的开车技术，也并不想挑战半夜走山路的壮举，就准备勉强在车里过夜。

    幸亏早就猜到了这个情况，他提前在后备箱里装好了过夜装备，甚至还异想天开的带了无烟煤和小火炉，连印着海里因家徽的茶壶和特供茶叶都顺出来了一套，仍然好端端地摆在后座的箱子里。

    但连带着这辆新买的车在内，所有的东西都没有他背包夹层里的东西的万分之一珍贵。

    盛谦依然维持着半躺的姿势，伸出手，掏出放在副驾驶座的背包夹层里的盒子，捧在手里。

    那是一个和今天见到的任何东西的风格都截然不同的金属方块，外壳用了某种银白色的材料，也许是铅，盛谦猜测，他对化学的了解全部在高中毕业后还给了老师，因此只能判断这东西是某种金属制成的，其余的便一概不知了。

    这个盒子堪称高科技——毕竟是为了送人，外观做成了具有未来感的设计，是那种看一眼就会联想到影视剧里的实验室的样式。再加上是要送给女性，还在周身雕刻出了浅浅的花纹，又为冷硬的科幻风中增加了一些温情。

    出于对里面的东西的珍贵程度的考量，盒子设计成了只有指纹，虹膜，声纹全部符合才能打开的多重保护措施。盛谦生怕出一点差错，甚至请了专门为皇室服务的匠人，打造了只有在特定角度下才能打开的二层物理保护，并且本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干脆又安装了暴力破坏会爆炸的设计——这个时候他就非常感谢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基本上和原来的世界如出一辙，不至于真的在盒子上设一个法阵。

    盒子整体兼顾了美观性和安全性，却完全没有设计实用性，但凡被打开过一次就再也不能使用了。不过倒也足够了，他只想把那个东西给那个女巫，用来换取女巫最珍贵的能量源。

    所谓的“那个”，是盛谦拜托了老鼠头，用了整整五十年寿命加上三世的轮回炼成的，被称作“伽蓝珠”的东西。

    当然，这个东西本身叫“魂珠”，因为这东西说到底就是用灵魂炼制的，但是这东西包含了极强的守护之力，既是可以替被保护者承担“天罚”的屏障，又可以让被保护者一生顺遂，无病无灾，所以盛谦更喜欢叫“伽蓝珠”这个意译的名字。

    这就是盛谦的planB，用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等价交换对方最重要的东西。

    说是planB，但其实这个才是他真正准备实行的计划。

    虽然一方是凡人的守护之力，一方是女巫的能量源，任谁看都是这个不知好歹的凡人占了便宜，但这也是盛谦能拿得出来的最重要的东西了。

    他也不是道德绑架，诚然，自己的性命究竟值多少钱，他心里跟明镜一样，因此他早就做好了无功而返的决心，却没想到甚至没和女巫见一面，就收到了她的能量源。

    如果他用伽蓝珠交换了能量源，现在就谁也不欠了——因为他的任性死去的父母照顾妹妹的遗愿实现了，自然可以毫无芥蒂的重新投胎。昏迷不醒的妹妹将他的生命以另一种方式间接延续了下来。失去了一部分能量源的女巫也有了自己加持的守护之力，再想重新将修为补回来也就是几十年的功夫，还会在这期间享受一些凡人愿力带来的好处，作为补偿还会拥有这个世界属于“盛谦”的所有遗产。

    似乎除了自己，大家都可以很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自认为是罪魁祸首的盛谦也可以彻底清闲下来了，陪妹妹过一两年，剩下的十几年就不带任何愧疚的，第一次为了自己活着。

    但是这一切都被女巫的不按常理出牌打乱了。

    盛谦讨厌欠着别人的感觉，因此他本身打算拜托老鼠头将伽蓝珠变成虚无缥缈的守护之力，直接附加在女巫身上，却被告知“还要在这个世界留五年”，这种放在别人身上都会暴怒的事情，却让他松了一口气。

    但是老鼠头的下一个条件却让他再次陷入迷茫。他已经没有可以交换的东西了——钱财，名声，连他的灵魂都已经不能被作为再次交换能量源的筹码了。

    他靠在靠背上，一动不动地保持着最初的姿势，看着窗外微明的天空。电台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杂音，他刚刚从自己的世界中清醒过来，坐起来，关了响了整晚的电台。

    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盛谦打开车门，穿着单薄的衬衣站在寒风里，用之前剩的半盒火柴点燃特供香烟，叼在嘴里，看了看因为寒冷有些颤抖的右手，握成拳又再次张开。

    估计是凌晨四五点，他还生不起一丝困意，想了想，又走回到古堡门口，敲了敲泛绿的铜门，伸出手推了推。不出所料的，即使用上了全身的力气，铜门仍然纹丝未动。他卸了力，走回车上，刚准备发动汽车，车载屏幕上突然一黑，随后弹出一行白色的字：“大后天上午，绿之堡。——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