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甄珠进了家门,放下书包,乖乖坐在一边,听到了众人的话语,三言两语之间,她便听明白了。

    二哥,没找回来。

    甄家爸妈先是确认小儿子的确是被人带着坐着车去了省城,立马就坐车赶过去了。一到了省城,两夫妻就一路问路赶去了公安局报案。

    公安局的民警一听这事儿,立马上报了,但是后来反馈的消息却不乐观:近期是有这么一批流窜作案的拐卖儿童的犯罪团伙,但是已经离开了本省,找回孩子的机会渺茫。

    听到这样的消息,甄珠爸妈心里再是难过,在省城盘旋几日,也不得不回来了。

    回来之后,和村里几个有头有脸的老人讲清楚了事情,各家就都知道了,甄家的二儿子,算是丢了。

    当下各人都有些心有戚戚焉,只能安慰甄家父母,以后还得往后看。

    待送走了村里各人,甄珠家里就只有自家人在了。

    经过连日的寻找,内心的折磨被漫长的疲惫磋磨得变得迟钝,在面对几个孩子时,甄家爸妈竟还扯出一个笑,招呼孩子们坐下。

    但是这笑到底还是空洞的,甄家爸妈给几个孩子说清楚了:“老二,没找回来。”

    几个孩子都默然了,但是也不得不接受了。

    只是在看着自己其他的兄弟姐妹时,心中头一次清晰地升起了珍惜之情。

    甄家的日子就这样沉默地步入了正轨之中。

    时间总是会消磨生活中过度极端的情感,过分的痛和过分的爱都会在时间的流逝中带上保护的一层外壳,以免过度炙烫。

    渐渐的,甄家的大人和孩子们都接受了这样的现实,日子也只能逐渐往前过了。

    笑声渐渐地回到了这个家中。

    这天吃完了晚饭,甄珠坐到爸妈边上,说起了自己心里的想法:“爸妈,我想,是不是可以让大姐二姐也回去读书去?”

    甄家爸妈脸上神色有些诧异。

    甄珠继续说道:“现在爸爸好了,二哥……不在了,我也能挣钱,大姐二姐不读书太可惜了。”

    甄家爸妈点点头。在之前甄珠说自己想读书的时候,甄珠妈就想过另外两个女孩儿读书的问题,但是那时候,家里不宽裕,暂时搁置了。

    现在甄珠提起这个问题,有甄珠爸爸这个壮年劳动力在,的确是生活好过多了。老二没了,说的残忍些,也的确是少了一个还在读书的孩子的负担。

    甄珠这丫头也能干。

    的确有了给大丫头和二丫头读书的机会了。

    甄珠爸爸自然是赞同的,他本来就不是那种老封建的人,觉得家里只能有儿子读书。

    但是甄珠妈妈语气却有些犹豫,她是担心甄珠太辛苦:“你一个小娃娃,又要赚钱又要读书的,太辛苦了。”

    甄珠却瑶瑶头:“不怕的,家里哥哥姐姐以后还可以帮我呢!”

    甄珠妈点点头,是这么个理儿。自己夫妻两个忙着农活,种田种菜,把口粮搞好,再养点鸡鸭,养两头猪,养头牛,卖了换点钱,日常的生活还有结余。

    至于甄珠这丫头爱折腾,就随她折腾去,挣着钱是这几个孩子的,挣不着也没事儿,家里供几个孩子读书的钱也还是有的。

    但是甄珠妈还有些担心甄梅甄莲不乐意读书,特别是二丫头甄莲,当时是哭着喊着不读书,一到上学的点儿就撒丫子漫山遍野跑,就是不去学校。

    谁料甄珠一听了这话茬,打包票拍胸脯:“我去跟大姐二姐说!”

    把大姐二姐拉到一起,甄珠就问了她俩一个问题:“姐,你们以后想过啥样的日子?”

    甄莲急性子,话像连珠炮:“还想过啥样的日子,吃香的喝辣的呗!”

    而甄梅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有些微红:“就……好好过日子呗……”

    甄珠又问:“那现在这样下去,过好日子的可能性大么?”

    大姐二姐都有些愣了,看着甄珠,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甄珠见有戏,继续说道:“咱们村里的那些女人的日子你们也见过了,小小年纪不读书了,长到十七八岁,别人说个亲就嫁人了,嫁个啥样的人也没谱。碰上个不好的,天天挨打受骂遭欺负,就算碰上个好的,也是每天忙进忙出干家务做农活,就过这样的日子,这是你们想过的日子?”

    大姐二姐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她们年纪还小,大姐十三岁,二姐十岁,都是懵懵懂懂不晓世事的年纪,对于以后结婚成家这种事,只有害羞的一瞬的幻想,还从没想的这么明白过。

    但是听了小妹这么直白的描述,她们的脸也白了。

    周围的这些婆婆婶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她们多多少少也见过了。只是之前,她们从未清晰地想过,如何避免去过这样一种生活。

    而现在,小妹是如此郑重地在谈这个话题。

    大姐甄莲已经是个半大的姑娘了,再过几年就有人要说亲了,听着甄珠的话,她的脸先是羞红,接着确是越来越白,她心中被这清晰的未来的前景给吓到了,有些结巴地开口问:“那……那能怎么办?”

    “读书!”甄珠斩钉截铁地说。

    “我都已经小学毕业了。”大姐甄莲说到,村里的女孩儿大多都是读到小学毕业就不读书了,能读到初中的都是屈指可数。

    甄珠摇摇头:“姐,还要读!小学毕业算什么,要一直往上面读。”

    “可是听说读书很难的。”甄梅心中打了退堂鼓,她性格温顺,从来不做出格的事情,像这种女孩儿一直读书的事情,她就觉得难以想象。

    倒是二姐甄莲敢想敢干,她却一把拉住了小妹妹甄珠:“幺妹,你说,读书有啥出路?”

    果然,二姐是个胆大的,甄珠心里很是欣赏,眼神都亮了起来:“不说上大学,只要咱能考个中专,毕业后就能分配工作,能吃皇粮了。就算考不上中专,能高中毕业,也是个文化人,去当代课老师,去粮食站做会计,去供销社卖东西,都可以啊。”

    “这些工作,都要背后有人才能安排上呢。”甄莲自忖比二妹和三妹大好几岁,听过了些这样一鳞半爪的社会经验,总觉得光靠自己有些天方夜谭。

    甄珠却两手拉起了大姐甄梅的手:“大姐啊,以后的社会上,不会光是国家的单位的,还有很多私人的单位,只要有文化有技术,找到工作养活自己很容易的!”

    “真……真的么?”小妹描述的未来的那个社会情境总让甄梅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小时候可是跟着爸妈过过大队的日子的,挣公分的日子似乎就在昨天,怎么小妹就说未来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呢。

    但是二姐甄莲却相信小妹,自从见识了小妹挣钱的本事之后,甄莲就觉得自家的小妹和村里那些人都不一样,是有本事的人。

    所以甄莲只一把攥住甄珠瘦削的肩膀:“幺妹,我听你的!”

    见二妹如此,大姐也只能犹犹豫豫地点头了,总归是跟着大家一样是不错的。

    大姐转而又发愁了:“我们要读书,妈也不让啊。”

    甄珠哈哈一笑:“这就是妈让我来找你们说的!”

    大姐甄梅和二姐甄莲面色更是惊讶了,她们没想到,看似如此冷硬的妈,居然会为她们想这么多。

    见大姐二姐如此神色,甄珠心里更是得意了。

    是嘛,一家人有什么情什么意都要表达出来,爱就是要说出口嘛。

    安顿好了家里人,甄珠又转头来到了虎子娘家。

    自从家里有了这个风波,甄珠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联系虎子娘了。而虎子娘知道甄珠家的事儿,自然也不会上赶着去找甄珠了,只等她家里的事情弄完了再说。

    但不过,甄珠那一次给她的五块钱,着实让她心中想了很久。

    所以这段时间,甄珠虽然没有联系她,但是她还是每天在家里有空闲的时候,就用甄珠给的布,做头花,做丝巾,各色颜色鲜亮的款式在家里堆了一堆,看得她自己都喜得不得了。

    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自己琢磨甄珠之前说过的那个掐腰的套裙。反复地看反复地琢磨,想着街上的姑娘们想穿什么样的裙子,而这个没见过的套裙又该怎么做。

    想来想去,这件衣服几乎已经在她脑海里成型,她才开始动手裁衣样。

    一针一线,随着这件衣服的成型,虎子娘看着自己手下的这套漂亮的成品,几乎喜欢得挪不开眼睛。

    藕粉色的呢子面料,十分温柔,圆领的套装,显得人十分干练,而掐腰的套裙,尽显女性的妩媚。

    等衣服做好后,她上身试了试,就着家里那块旧镜子看着自己的身影,她几乎觉得认不出来自己了。

    等到念念不舍地将衣服脱下来,虎子娘又在裙子里加上了几粒扣子,方便调节腰围。

    及至如此,这件套装才算是正式完工了。虎子娘用装了开水的大铁壶将衣服烫了又烫,及至它服服帖帖地,方才小心地收进了箱子里去。这套衣服对她而言,几乎像是件艺术品了。

    衣服做好了,她也不敢去甄珠家找人,她是个胆小的,总怕别人发现了,说她投机倒把。

    左等右等,终于等到了甄珠来找她了,虎子娘高兴地拉着甄珠去了房间里面,兴冲冲地打开箱子,准备把衣服拿出来给甄珠看。

    但是衣服一拿出来,她的脸色就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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